文 | 樹葉 · 主播 | 小C · 後期 | 墨翔
我從來沒見過奶奶當著我的面脫過鞋。偶然一次不小心的一瞥，讓我反胃了好久。
那該是多麼畸形地一雙腳。
奶奶卻說，那時候，三寸金蓮便是美。
“那叫美嗎，那是變態”，
印象中，奶奶聽我說這話，也不氣惱，只是微微一笑，算是對我的回應。
“奶奶，您的父母得該多殘忍，竟下得起這手”。
奶奶平靜地搖搖頭，說：
“他們也不忍心”。
可在我看來，那是藉口。既然不忍心，為何要讓自己的女兒纏足。
奶奶摸了摸我的頭，跟我說起一段往事。
“其實，到了我們那個年代，纏足已經不再是身份的象徵了”
奶奶眼神變得迷離起來。
說纏足是富人的專利，那是在明代和清早期。到了清朝中葉以後，纏足已經十分普遍了。各個社會階層的人都有纏足，當然，不纏足的也不在少數。
“那為什麼奶奶你要被逼著纏足？”
“那也是無奈之舉”，
奶奶搖了搖頭說。
奶奶生於1911年，社會動盪，雖然朝代變了，可一些思想糟粕還繼續保留，那時候，人們似乎對剃髮更為痛恨，雖說纏足也是陋習，可那時候，大家首先做的，就是蓄髮銘志。
奶奶說，上一輩人，如果女性沒纏足，那是很難找到對象，大戶人家對此更是看重。所以那時候，為了給女兒找戶好人家，很多家庭都會纏足。
但有一點，奶奶說，一般家庭的父母親是很難自己動手幫自己的孩子纏足的。
我問為什麼
奶奶說得很平靜，但我聽得卻心驚肉跳。
她說，那時候纏足，經歷的痛苦是常人難以忍受的。奶奶老了，記憶力並不好，但對纏足的過程她卻記得異常清晰。
纏足，首先要在很小的時候開始，越小越好，奶奶纏足的年紀大概是在8歲左右。很多地方的纏足方式不一樣，奶奶說，因為她纏足的年紀有點大了，所以比起其他人，她經歷的會更痛苦一些。
奶奶記得，那天，家裡人給她準備了一盆的熱水，然後讓她坐下，一個人用力把她的腳指頭往腳心位置上壓，形成一個錐子型，然後朝她腳上撒了一些粉末，最後用布包裹，縫起來起來。
一開始聽奶奶這麼說，我心裡對纏足並沒有太多反感，覺得也就是腳指頭被綁起來罷了。
奶奶看我不說話，就繼續說。
往後的日子，裹腳的布越來越緊，不僅如此，家人還要求奶奶要起身多走動，當重量全部壓在內彎跪折的八個腳趾上，鑽心的疼。
而且，因為腳趾頭剛彎進去，還沒緊貼在腳掌上，走時腳趾關節很容易長雞眼，奶奶繼續說道，那時候，家人時常用針把雞眼挑掉。
就這樣白天一雙腳痛得寸步難行，到了晚上，腳又被捂在裡面，奶奶形容說像炭火燒起來一般。
有一次，奶奶實在受不了，偷偷地把裹腳布解開，被家人看到，好一頓毒打。往後，她就不敢了。
“那一次，我偷偷把裹腳布解開，看著已經血肉模糊的腳，哭了整整一個晚上”，
奶奶說著，又笑著看著我。
我嚥了口唾沫，有些反胃，但更多地是心疼和氣憤。
“其實我這樣算好的”
奶奶說：
“以前村子裡有戶人家，因為纏足效果不好，那戶人家直接拿著棒子對女孩子的腳進行捶打，把腳指頭上的骨頭敲碎；還有一個直接把碎瓷器放進腳裡，為的就是讓腳更加容易成型”
奶奶說，裹腳完成後，洗腳更麻煩，因為南方天氣悶熱，裹腳布又是一層套著一層，隔幾天，就得洗一次，奶奶就準備了剪刀、乾布、香粉等，小心翼翼地把裹腳布一層層解下來，然後把腳泡在熱水上，那是一天內，奶奶最愜意的時刻。
“為什麼這些家人這麼狠心？”
“沒為什麼，習俗是那樣，就是想讓自家的閨女找個好人家，過上好生活”。
如今，奶奶很喜歡做一些裹腳鞋子。多數時候，她是穿不了那麼多。可她雖然老了，卻愛做些針線活。
每年，奶奶都會製作一些裹腳鞋，不是拿去賣，而是送了家族內的女性，後來，連家族內的男性都收到了奶奶製作的裹腳鞋。
一開始，家人對此並不理解，有的甚至有些抗拒。
再一次生日宴會上，奶奶高興，說了一席話，眾人才明白過來，奶奶送裹腳鞋的真正含義。
那天。
奶奶說：
“知道你們在外辛苦，我這個老太婆子什麼都沒給你們剩下，你們還得隔三差五過來照顧我，我知道，養兒防老就是為了這一刻，可做奶奶的也不想什麼不給你們留下”
奶奶頓了頓，繼續說道：
“你們現在，每個人都有一雙我送的裹腳鞋，這鞋，我希望你們好好收藏著，也許它並不值錢，但我就想告訴你們，這鞋子，曾經讓我受盡折磨，但終究是苦盡甘來，所以，我希望你們不管以後做什麼，都不要輕易忘本，不要輕易言棄，做什麼都腳踏實地，做好每一件事，對待好每一個人，無愧於心”
奶奶說完，坐了下來。片刻沉默後，有的人眼睛溼潤了，有的鼓起了掌，有的則跟身邊的孩子說：
“記住你奶奶說的話，這輩子，做個腳踏實地人就行了”。
我是樹葉，我在東嶽廟和大家分享故事，晚安，泉港。
小C，本名陳婷，是一名記者，喜歡聽風雨蟬鳴聲，喜歡看雲捲雲舒，善於傾聽，熱愛旅遊。目前在國內省級媒體從事採編工作，已獨立製作出多期出鏡節目。播音主持方面，既是興趣，也是追求。期待在這個平臺上聽到有趣的故事，也期待有一天自己成為晚安泉港講故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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