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本層次理論視閾下的《古詩十九首》

童慶炳在《文學理論》一書中將文學文本劃分為三個層次:文學言語層、文學形象層和文學意蘊層。這三個層次由淺入深、由內及外,涉及語言建構與運用、思維發展與提升、審美鑑賞與創造和文化傳承與理解這四個維度。


一、文學言語層

文學言語層指的是文本呈現出來的具體言語系統。文學家韋勒克、沃倫在《文學理論》一書中將文本定義為“一個為特別的審美目的服務的完整的符號體系或符號結構”。一個文本符號體系包含聲音、意義、隱喻等多重結構,文本是一整套語言編織而成的符號結構,讀者解讀文本實際上就是在解讀文本的語言符號體系與語言符號結構。

古人云:言為心聲。語文即為人說的話,又為人的心靈之音、情感之聲、生命之聲,是人的思維和意志的直接顯現。通過分析文本的言語層,我們可以獲得對文本的直接感知。分析文本的言語層指對語音、詞語、句式等進行探究。通過閱讀《古詩十九首》,我們發現《古詩十九首》中的詩歌為古體詩,講究嚴格的押韻,對仗工整,韻腳的韻母主要為“i,an,en,ei,ao,u”。和韻腳相關的則是誦讀節奏的劃分,五言詩劃分的節奏一般分為“221”“212”或“23”結構,《古詩十九首》中的詩句根據動作、事情和意義等來劃分則既可採用“212”結構,又可採用“23”結構。如“涉江/採/芙蓉”(“212”結構)或“涉江/採芙蓉”(“23”結構)。“涼風/率/已厲,遊子/寒/無衣”(“212”結構)或“涼風/率已厲,遊子/寒無衣”(“23”結構)。在詩句安排上,有八句一首的,有十句一首的,有十二句一首的,也有十四、十六句、十八句或二十句一首的。在句式上,《古詩十九首》的出現代表著五言詩的成熟,它“不僅是對《詩經》‘四言’體的突破,更是情感得以暢快抒發的形式變革,使語言具有強烈的審美張力。”《古詩十九首》中多用反問句和感嘆句來表現情感的起伏。在詞語運用方面,《古詩十九首》“不做艱澀之語,不用冷僻之詞”,其中的“遠道、歸道、悲、別離”等詞語具有一定的指向性和心理蘊含性,成了審美性的言語。《古詩十九首》的語言淺近自然、凝練含蓄,體現了質樸之美。語言不僅能建構一個意義世界,也體現出作者的精神世界。

文本層次理論視閾下的《古詩十九首》

二、文學形象層

文學形象指讀者通過對文學言語的感知,經過想象和聯想,在頭腦中喚起的具體可感的動人的生活圖景。文學形象是“主觀與客觀的統一”,是“假定與真實的統一”,是“個別和一般的統一”,是“確定性與不確定性的統一”。想要深入瞭解喚起的生活圖景,就要分析文中的意象和這些意象構成的意境。

《古詩十九首》中出現的意象較多。植物意象有“草、松柏、柳、竹、芙蓉、蕙蘭花”等,動物意象有“鴻鵠、促織(蟋蟀)、燕子、鴛鴦”等,事物意象有“浮雲、白日、明月、塵埃、牽牛星、樂聲”等。植物意象中“草”出現的次數多達六次,有“秋草、芳草、青草、野草、百草”等,在中國文學中,“草”這一意象代表著多種含義,既是蓬勃生命力的象徵,又是相思離情的象徵,還是詩人理想的象徵等。在《古詩十九首》中,“草”這一意象隨詩構境,或營造空靈之境,如“青青河畔草,鬱郁園中柳”;或營造楚騷之情韻,如《涉江採芙蓉》中的“蘭澤多芳草”;或營造變換離索之境,如“過時而不採,將隨秋草萎”;或營造苦悶悲涼之境,如“迴風動地起,秋草萋已綠”“四顧何茫茫,東風搖百草”。動物意象如“秋蟬、鴛鴦、促織”等構建了詩詞慷慨悲悽的意境,而“浮雲、白日”等表達人生短暫的意象則使詩歌形成一種飄忽迷離之美。事物意象中較為特殊的是“樂聲”,《古詩十九首》中明確以“樂聲”作為意象的詩作共有三首,分別是《今日良宴會》《西北有高樓》和《東城高且長》。實際上,“札札弄機杼”所描繪的機杼聲也是“樂聲”意象。這些“樂聲”意象不僅起著轉折詩歌情感的作用,如“音響一何悲!弦急知柱促”“上有絃歌聲,音響一何悲!”,還起著塑造詩歌人物形象的作用,如“札札弄機杼”表現了主人公的勤勞,“令德唱高言,識曲聽其真”意在起興後言主人公的不平。《古詩十九首》中的這些意象連接著“景”“情”二端,或營造詩歌的意境,或點明詩歌的敘述背景,或是詩人情感的替代,或為詩歌主人公的塑造服務。

文本層次理論視閾下的《古詩十九首》

三、文學意蘊層

解讀文本的過程,就是意義生成的過程,就是尋求與體會文本“味”的過程,即閱讀主體“用生命將靜態的語言符號激活,用生命的靈性洞悉語言符號中隱匿的意義世界,並將自己全部的生命情感融入其中去感受生命的流動、生命的激情和生命的歡悅”。“文本的意義世界”實際上就是文本的深層意蘊,文學意蘊指的是文本所蘊含的思想、感情等。

在情感表達上,《古詩十九首》所寫的第一種情感是離人思婦的離情別緒。在《行行重行行》《涉江採芙蓉》等詩中洋溢著濃烈的離情別緒。《行行重行行》採用了比興手法,同時化用《詩經·蒹葭》“道阻且長”的句意,形式上採用一唱三嘆,使文本具能讓人回味悠長,並增加了離情別緒的“驚心動魄”。第二種情感是對人生無常的感慨。如“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飆塵”“人生非金石,豈能長壽考?”“四時更變化,歲暮一何速!”“出郭門直視,但見丘與墳”“生年不滿百,常懷千歲憂”等詩句,都表達了對美人遲暮、生命無常的感慨。第三種情感則是沉居下僚的憤慨。如“涼風率已厲,遊子寒無衣”“愚者愛惜費,但為後世嗤。仙人王子喬,難可與等期”等詩句,表達了沉居下僚,對仕進無望的苦悶。“昔我同門友,高舉振六翮。不念攜手好,棄我如遺蹟”則表達了失意文人或士人不得志於時的憤慨。《西北有高樓》則表達了一位失意文人在旅途中的感受。“長衢羅夾巷,王侯多第宅。兩宮遙相望,雙闕百餘尺。極宴娛心意,慼慼何所迫?”表達了對王公貴族窮奢極欲的憤慨和對欲有所為而不得的激憤。《古詩十九首》中也有表達人生苦短、應及時行樂的詩句,如“為樂當及時,何能待來茲?”“晝短苦夜長,何不秉燭遊!”這些詩句具有一定的虛無主義傾向,是下層士人對仕進無望的一種消極反抗。綜上,我們可以得出《古詩十九首》抒發了人生最普遍的幾種情感。

文本層次理論視閾下的《古詩十九首》

《古詩十九首》這組文本產生於東漢末年。東漢末年,外宦專權,政局動盪不安,戰亂頻繁,人民流離失所,呈現“古墓犁為田,松柏摧為薪”的景象。這樣的局勢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儒家專制思想的鬆動。儒家“發乎情,止於禮”的倫理觀在中下層士人中並未得到嚴格的遵守,相反,他們大多遵循個人內心的感受,因此在文學創作上,便出現了大量大膽追求個人情感的作品。不少專家認為《古詩十九首》一定程度上代表著“人的覺醒與文的自覺”。《古詩十九首》繼承了《詩經》的現實主義傳統,其中有淪落下層的士人的憤激呼喊,有對離人的勸勉,也有妓女、思婦對其遭遇的大膽表述,如“昔為娼家女,今為蕩子婦。蕩子行不歸,空床難獨守”。詩人描寫婦人的不幸,在表達同情、理解的同時,也融入自己飽經動亂的體驗。同時,《古詩十九首》的主題和許多表現手法對後世影響深遠,如曹植的《七哀》、白居易的《琵琶行》都對《西北有高樓》進行了借鑑。

學生從文學言語層、文學形象層和文學意蘊層對《古詩十九首》進行探究,可以鑑賞到其獨特的美,進而提升學習效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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