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台上的貌美舞姬是?”“将军,那是您嫌丑逐出府的夫人”

 世子靖将纸条放在六幺桌上,“六幺,你当知道我需要什么,当知道自己要为我做什么。”

“奴清楚。”

“下月初二,便是龙抬头了罢,将军容会来府上做客,彼时,你身体也便养好了,上台给将军容跳一段罢,当是我感谢他把你赠我,何如?”

“奴明白。”

二月初二,龙抬头,便又是一年了。

绿腰生产时伤了身子,足足在床上躺了两个月才好,怀胎十月,舞技生疏得紧,她日日操练,可远不如从前,偏偏世子靖最爱的,便是她这一曲绿腰。

丫鬟们在旁边看着六幺舞姿曼妙,纷纷模仿。

“六幺小主的绿腰舞,真真是天下无双,即便是这么久不曾上手了,一舞依旧顾盼生辉,美得紧!”

世子妃亦站在不远处看,六幺得了信,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抬起头来。”

世子妃命令,绿腰抬头,世子妃便笑了。

“真真是个美人,难怪世子怜爱得紧,以后你当好好伺候世子,知道吗?”

“奴谢过主母。”

“你既跟了世子,当是世子的人,我不知将军容夫人如何待你,但在世子府上,你需记住一点,时刻当抬头挺胸,不可丢了世子的脸面。”

“是。”

世子妃便摆手,“你也无需怕我,不过是一个伎罢了,本宫倒不至于,把你还放在心上。”

六幺不语。

她亦知,她不过世子靖的一件所有物,是世子靖向群臣炫耀的一个舞姬罢了。

只因她,一曲绿腰举世闻名,就连君上曾经亦赞不绝口,道她“越艳罢《前溪》, 吴姬停《白纻》”,每每入睡之时,便要看绿腰拂袖。

她本以为,这一生,她便要给君上舞至动不了为止,却没想到,君上会将她赐予将军容。

将军容,是当朝新贵,君上对他赞赏有加,无战事时,时时带在身边亲自教导。

这一点,世子靖知,每每说起又醋意盎然。

“君上是真爱将军容,才舍得将你赐予她罢。”

世子靖神色莫测,又近了些六幺,“你这舞技,倒是一点也不曾生疏。”

“这是奴的本分。”

“知晓便好,明天,将军容便进府了,六幺,你可别让我失望。”

“是。”

六幺依旧低着头,可世子靖却挑起了她的下巴,“明日,便这般去见将军容,我着人给你准备了头面,明日记得全要戴上。”

“是。”

世子靖走了,六幺很久都没有低头,很久,她又笑了,笑着,又哭了。

明日,她当以世子靖的舞姬,为将军容跳舞。

可这些,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今年的立春来得晚,二月二的天,还格外的凉,六幺却不曾停,一遍一遍,一次一次。

乐师散了,只剩下缶师一下一下的击着缶,六幺便随了缶师的节拍,舞姿曼妙。

缶停,舞止。

“我跳得,可好?”六幺问缶师。

“甚好,只觉得,悲了点,明日当是将军容来府上做客,还是喜庆点得好。”

是啊,喜庆点最好,可见了将军容,她又怎,喜庆得来?

“近日,我常做梦,梦到了小时候,院子的角落种了颗红豆,那日里他说以后便娶我为妻,有那红豆作证,我同阿娘讲,阿娘说,红豆美则美矣,可它终归是毒,一旦入骨便无药可治。”

六幺坐在地上,低头喃喃。

“我们这些当奴才的,不过终日忐忑等主子赏口饭吃,又何谈得上儿女情长?活着便是庆幸了,六幺小主,奴才奉劝您一句,不是你该想的,便忘了罢。”

“你说得对,不是我该想的,便忘了罢。”

六幺浅笑,她想回头看看缶师究竟长得如何,可缶师只留了个背影给她,从那后,她便再不曾见过缶师了,只一次听得人说,缶师得了世子靖欢喜,得了赏赐脱了奴籍,自是归去无言。

 世子靖宴请新贵将军容,世子妃郑重无比,亲自监察,宴上流觞曲水,六幺居于水中台上。

台下,流水潺潺,石制的台上寒意袭人,六幺赤脚立于上,世子靖居于主位,甚是满意。

“台上的貌美舞姬是?”

“将军,那是您嫌丑逐出府的夫人”

将军容居于下,始终未曾抬头。

“今日觥筹交错,总觉得差了点什么,看到六幺我这才想起来,六幺绿腰名于世,身随拍动,只需一个眼神一个挥手,她便能晓你意,知你情,我和将军容相识已久,可实在不知将军容此刻心情如何,将军容何不以手代拍,要六幺舞出来给本世子瞧瞧,可好?”

“甚好。”

将军容手一抬,六幺身动。

他的拍子不急不缓,六幺的舞姿便不快不慢,脚下石墩寒且凉,寒气侵体,六幺只感觉疼如针扎般,额上冷汗涔涔,她却依旧面含微笑,一拍一下,舞至极尽,却无聊得紧。

原来将军容,看她不过便、是个无聊的人罢了。

“原来将军,是这般爱得深沉,舍不得我的舞姬受苦。”

世子靖大笑着,朝六幺招手。

“来我身边罢,将军今日烦忧,无欣赏舞姿之意。”

“是。”

六幺抬头一步一步走下石墩,走到世子靖的身边,世子靖一把将六幺抱在了怀里,又将六幺的双脚放在了他的手中,脚寒凉无比,可世子靖的手心,却格外的暖,他捧着六幺,如捧着一件珍宝,爱得深,爱得切那般的珍宝。

只六幺低着头,看不到将军容的冷,亦看不到世子靖眼里的戏谑。

“我这舞姬,舞虽然是跳得好,却也落了些毛病,受不得寒,可我曾听将军容最是喜爱这绿腰,方才要绿腰上了台,哪知她如此受不得寒,只这么一会就受不住了,让将军见笑了。”

“是容之罪,当喝三杯。”

六幺处在世子靖的怀里,世子靖手心的温度暖着她的脚,世子靖的披风盖在她的身上,明明很暖,她的心却如六月之寒,寒彻骨髓。

她无数次看将军容,想看看他的眼里可曾有她,可将军容,从未抬头。

世子靖的手,拂过她的腰,忽而轻轻捏了一下。

“六幺的腰上,伤口是如何来的?”

世子靖低头,笑着问六幺。

“奴小时贪玩,上山玩时被一支流箭所伤,后来保住了命,却留了伤疤。”

那年,六幺五岁,她偷偷跑出府,经过小山岗时,不知哪里来的一支流箭刺中了她的腰,差一点点便穿腰而过,是年少的尉迟容背着他去了城里,为她找了大夫拔了箭,救了六幺的命。

那时的尉迟容,才八岁。

他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两家亦有结亲之意,放由他们一起玩耍,直至六幺十岁,尉迟家上任通州刺史,同年四月,六幺家族被查,男丁流放千里,女眷肩上刻奴印,入辛者库,自此,两不相见。

“那救你的人,你可知是谁?”

“奴当时年纪太小,看不清,便忘了。”

六幺回答得干脆,世子靖又笑了,“可是,我却忘不了,小时候,我做了件错事,不敢出头,请了我的挚友帮我忙,可我那个挚友啊,真不是个东西,抢了我的功劳,偷了我的东西成全了他自己,六幺,你知道吗?”

“奴,第一次听世子说。”

“叫郎君,你既成了我的人,当是和内府里的女人一样,唤我一声郎君才是。”

“郎君。”

六幺照做,她未曾回头,可却感受到了身后犀利的眼光。

去年的二月初二,他一身酒气怒气冲冲的闯进她的莲院,将她置于身下,待一切事成,他便勾起了她的下巴,“唤我郎君。”

“郎君。”

那时的二月二,她含羞带怯,此时的二月二,同样的话,却终归,不再是说与他听。

他啊,眼里无他,所以便从未曾看他一眼,其实他早就该知道了,早就该知道,结果,当是如此。

六幺的心,亦如刚才的石台,凉凉的,很快便入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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