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城市觀察123
2017 除夕夜家族合影
01
“這世上沒有養爺的孫子，爺不指望你誰誰！你就把書少念點，書是毒藥，看把你藥死了！”這是爺親口訓孫子的話。爺爺訓我們的時候，我剛上初中，弟弟妹妹在上小學，他們不好好唸書，考不下好成績，爺發狠了就這麼說。
爺是村裡有本事的人，他曾當過小學老師，還當過村長。爺在村裡很有權威，但凡誰家過紅白喜事，通常都會請爺來當管事的，村裡有人家吵架鬧仗，也常常由爺出面協調解決。爺的4個兒子有2個都很有出息，大伯是市裡大醫院的教授，小叔是縣上醫院的領導。三叔在鎮上開門面做生意，只有父親落成農民。爺有這麼多有出息的後人孝養爺，哪用得著享孫子的福？
但爺看不下孫子從小讀書不用功，不努力，看不下孫子以後沒出息。孫子這樣是病，得治。
爺治這病，頗有經驗 。
農村爺爺給孫子吃糖
聽媽講過，小叔的“病”就是爺給治好的。
在村鎮學校裡，有名聲的學生分兩類。一類是讀書太好，太上進，很用功，一類就是讀書太壞，毫不用功，還在校內各種惡作劇搞破壞。偏偏爺的大小兒子把這兩類都佔全了。大伯讀書上進，勤奮自覺，考試得的獎狀把牆都貼滿了，小叔卻很調皮搗蛋，是一個娃娃頭子，整體在學校不好好學習，帶著一群孩子瞎玩，還會和一些學生打架使壞，把班裡攪得烏煙瘴氣，學校老師只得頻頻把爺喊去學校，把爺一通訓斥。
爺是村長，是村裡有頭臉的人，他的頭臉他的脊樑骨比命都重要。爺從學校回來，把這筆賬記在心裡不聲張，等到每週小叔回家取饃的時候，爺才發作。小叔回來，爺不由分說，從門後直接取了麻繩，將小叔捆綁起來，小叔越掙扎，爺拿繩抽得越厲害。把小叔捆綁好後，爺直直把繩子勒緊，把小叔吊上房梁，懸在半空，二話不說，在外面把門鎖了，讓家人一天不給小叔吃飯、喝水，就這麼把小叔吊了一天，直到小叔熬煎得認事了，嘴軟得跟柿子一樣，再也不硬氣，連連給爺求饒，寫保證書。
80年代農村流行的“棍棒出孝子”
爺才會歇火，把小叔放下，只說：“你自己說的話，可要算數！再犯，求饒可就不管用了。”爺其實心裡還是不放心，隔三差五去學校突擊檢查，看小叔一天老實不老實，有沒有認真學習。如果哪一回在學校沒見著小叔，或者見著小叔在外面胡逛，爺把時間一五一十給小叔記下，等小叔回家取饃，又把小叔勒起來吊在樑上，這次不光吊小叔，爺還會拿粗麻繩抽他，還給小叔明明白白道出他某天某時在哪裡做甚。小叔嚇得跟老鼠似的，氣都不敢喘，縮成一團，自知不敢再恣意妄為。
這樣爺整整跟著小叔一學期，小叔被爺修整得規規矩矩，老老實實，不再範一點差錯。小叔今天成為醫院的大領導，來家裡託爺讓小叔幫忙給辦事的鄰居能踩爛家裡的門檻。對於小叔今日的風光，村人都誇爺的功勞，多虧爺的飽打。
02
爺的兒子，爺捨得下手，但爺的孫子，爺不好下手，只能說。
畢竟現代社會不一樣了，不提倡以前那種“棍棒之下出孝子”的教育，而且打孫子這個事情，兒媳婦也很忌諱，鬧不好就會升級成家庭矛盾，影響一家關係。
但爺重臉面，重門楣，他可以不打孫子，但必須管孫子，訓孫子，他會用很刺耳的話刺激孫子，希望把孫子戳靈醒。
婆也常勸爺，娃大了，也有臉面，就別老說了，讓娃他媽聽了，心裡也不愛。
爺其實也不願多說，一說他就要動氣傷身，影響心情，
但爺管不住自己的脾性。孫子不專心學業，遊手好閒，好吃懶做，爺就覺得像是蒼蠅在他眼皮上耷拉著，他難受癢癢，恨不得一頓痛打。可爺年歲大了，身體開始不饒他了。前幾年爺患了腫瘤，幸運的是腫瘤是良性，多虧大伯是醫院教授，沒太花錢就給爺治好了。自這以後，爺是一點不能操心勞累。平日誰家紅白喜事來請爺張羅，婆也常給擋了再擋，現在爺也久站不得，站一陣就得躺下來把腰歇歇。
緊張的高中學業，弟想要逃離
雖然爺躺在床上，但誰要是不用功，爺還是忍不住要罵人。那幾年弟剛上高中，該考大學了，可弟自己毫不上心，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渾渾噩噩的，折騰得三叔三嬸沒法安心做生意，害怕弟把學業荒廢，他們索性關了門面，專門陪讀。害怕管不住弟，三叔就留下來陪他，三嬸去南方打工掙錢。為了讓弟有更大的幾率考中大學，三叔託人花了不少錢給弟轉去市裡一所知名高中，那個高中一本上線率高達60%，三叔希望好的校園環境氛圍能給弟帶來好的影響，讓他專心學業，結果半路上，弟撂挑子，沉溺網絡遊戲，連學也不想上了，跟三叔說要退學，要去社會工作。
高中學生沉溺網絡遊戲
那次弟回老家，爺聽三叔說了情況後，爺氣得眉毛嗖嗖都豎起來，牙咬得咯嘣嘣，臉像黑鐵一樣沉，揚起手要打弟。
“不出息的東西，把人給死禍害！你爸媽拾錢呢，叫你這樣糟蹋···”
爺罵著幾句，還是沒下去手，他的每一句罵人話都像錐子一樣刺人，可弟就如石頭一樣，沒有一點感覺。婆連連在旁勸著，怕把爺氣下毛病。
爺來了勁，不依不饒，轉過頭又罵三叔三嬸，“你們只曉得掙錢，錢沒落下多少，娃唸書荒成這樣！從小就沒管教好，現在落下這毛病，改都改不了。”
03
後來任爺如何罵弟，家人如何勸說他，他還是沒有堅持讀完高中，倉皇之下，家人幫他選擇了另一條路——當兵。
辛苦的部隊訓練
進入部隊以後，弟接受了非常嚴苛的訓練，也沒少被教官收拾，好歹最後堅持下來了。也許弟可能更適合當兵，他在部隊成長進步很快，得到很多獎勵，但久之，弟發現在當兵這條路上，他遭遇的瓶頸越來越多。雖然他讀了高中，但並沒好好學，所以文化課的底子很薄，導致領導分配給他一些需要文化功底的事項的時候，他就非常抓耳撓腮，不知所措。每當這個時候，弟就非常後悔，他非常遺憾他當初沒有認真讀書，沒有認真聽進去爺對他的訓斥。
他還給爺打電話說，“爺，你當時為啥不打我呢！你要是多把我打幾下，那我就會多學點知識，那我今天在當兵這條路上就更能勝任，我的選擇性也會更多！”
爺在電話一頭，揶揄道，“這個時候，你想起唸書的好了，早給你說的時候，你可是當耳旁風呢！”
“唉，以前我還小，瓜著呢，啥都不知道，現在知道了！”
“那爺問你，這世上有賣後悔藥的嗎？有的話，爺給你買幾瓶。”
弟聽得羞紅了臉，“爺你再別羞我了”，然後弟又給爺說道，“爺，你把強強（弟的親弟弟）學習抓緊啊，不聽話不好好學習，你就狠狠收拾，可不敢讓他像他哥我一樣，現在這麼後悔，腸子都悔青了。”
爺在電話那頭點著頭。
電話最後，弟叮囑爺，“爺，你在家把你和我婆身體經管好，我部隊放年假的時候，我回來把你和我婆帶出去旅遊，帶你們去蘇州杭州逛。”
“你現在把你操心好，把你的事業經管好，我現在不要你一點點操心。你頭裡有你大伯和小叔，他們啥都給我操心著，我每年能逛2個城市。”
爺有些欣慰地告誡弟。
日漸老去的爺和婆
時間不可饒恕地催著孫子長大，逼著爺老去。
在爺大半輩子裡，他操心的事務太多，臉上的冷峻太多，對孫子不遺餘力地教養，期望每一個子孫成人。
畢業工作已經4年了，經歷了一些事情，慢慢我才明白爺小時候的那句訓斥“這世上沒有養爺的孫子”。從爺的內心來想，他從來沒有把贍養的期望寄存在孫子頭上，沒有給孫子贍養他的壓力，他那種表達對孫子們是一種鞭策，爺希望孫子們能為自己的人生下功夫勤努力，這樣以後才可以過得好，才不至還要寄希望孫子來贍養。
這世上沒有養爺的孫子,但有養孫子的爺！年關將近，爺又丟了了一歲，我也該回去看看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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