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最好的生活状态:平和、洒脱、有趣

提起汪曾祺,我至今还记得初中课本里《端午的鸭蛋》

里的描述:

高邮咸蛋的特点是质细而油多。蛋白柔嫩,不似别处的发干、发粉,入口如嚼石灰。油多尤为别处所不及。鸭蛋的吃法,如袁子才所说,带壳切开,是一种,那是席间待客的办法。平常食用,一般都是敲破“空头”用筷子挖着吃。筷子头一扎下去,吱——红油就冒出来了。

当时别提有多馋了,只是没有机会去高邮尝一尝新鲜的咸鸭蛋。不过,也是因为“咸鸭蛋”我记住汪曾祺。

喜欢汪曾祺,是喜欢他身上的一种生活态度:平和、洒脱、随性、有趣。汪曾祺曾说“人不管走到哪一步,总得找点乐子,想一点办法,老是愁眉苦脸的,干嘛呢?”

一个人最好的生活状态:平和、洒脱、有趣

汪曾祺被誉为“抒情的人道主义者”,贾平凹称他为“文狐”,修炼成老精。梁文道说汪曾祺的文字像一碗白粥,熬得刚好。

当代学者孙郁曾说,人们只知道汪曾祺厉害,却不知道他何以厉害。汪曾祺文笔中有许多“暗功夫”,他是从古典和乡土中缓缓而来,从大众和民间提取诗意,这样的作家“百年之中,不过寥寥数人耳。”在中国当代作家中,汪曾祺的小说读起来的感觉,就像看一副风俗画,展现出来的是清新隽永、生趣盎然。他的散文饱含急躁和热烈归于平静之后的淡雅和隽美,给人静穆的幸福感。

读《生活是很好玩的》这本书,有快乐,有激动,有平静,有坦然。就像有网友说,“人到中年,爱上汪曾祺的文章,似冲泡过两三遍的茶,不再浓酽却隽永绵长,道尽人生的真谛,令人唇齿之间回味无穷。”

一个人最好的生活状态:平和、洒脱、有趣

1.温暖宽容的家造就汪曾祺平和的生活态度

汪曾祺出生在一个地主家庭,他的祖父是清朝末期的拔贡。他的父亲汪菊生是一个多才多艺的人,汪曾祺曾写道,“父亲是个绝顶聪明的人。他是画家,会刻图章,画写意花卉。图章初宗浙派,中年后治汉印。他会摆弄各种乐器,弹琵琶,拉胡琴,笙箫管笛,无一不通。”

汪菊生兴趣广泛、才华横溢,他不仅擅长文人墨客的那一套,还是运动员,撑杆跳选手,练过武术。这位父亲不像古板的八股先生那样教育孩子,而是将他当朋友看待,喝酒时给儿子也倒上一杯,抽烟时给儿子也分上一支,而且先给儿子点上火。汪曾祺初恋时写情书,他竟然在一边出谋划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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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此,父亲也给予了汪曾祺无微不至的关爱,汪曾祺在文章中写道,“我到江阴去投考南菁中学,是他带着我去的。住在一个市庄的栈房里,臭虫很多。他就点了一只蜡烛,见有臭虫,就用蜡烛油滴在它身上。第二天,我醒来,看见席上有好多好多蜡烛油点子,我美美的睡了一觉,父亲一夜没睡。”

汪曾祺的生母姓杨,在他三岁的时候因为肺病就去世了;第一个继母姓张,是个善良的人,但没几年也因为肺病死去了;第二个继母姓任,父亲和任姓继母结婚时,汪曾祺17岁了,两年后,汪曾祺就离开家乡去昆明读书了。第二任继母,伴随自己的父亲度过了漫长而艰苦的沧桑岁月,汪曾祺对她也很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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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宽松和谐,温暖有爱而又充满浓厚文化气息的成长环境,深刻地影响了汪曾祺的个性。可以说,汪曾祺身上那种富有才情、天真散漫的气质,在童年时期已打下了深深的烙印。这也是为什么汪曾祺的散文、小说都充满着浓浓的真善美,即使他在遭遇了不公正的待遇后,他还能凭借着存留在心的爱坚持下去,而这些遥远的记忆也成了他经历挫折和晦暗时温暖的星光,给予他力量和希望。

2.起猪圈、扛170斤的粮食,汪曾祺坎坷的文革经历

1958年,汪曾祺因为一首名为《早春》的诗被打为右派。诗的原文这样的,“新绿是朦胧的,漂浮在树梢,完全不像是叶子……远树的绿色的呼吸。”批判的同志一看,说:“连呼吸都是绿的了,你把我们社会主义社会污蔑到了什么程度?”因此汪曾祺被定为“右派”,下放到张家口的农村劳动。

后来汪曾祺在《随遇而安》里回忆时写道:“我当了一回右派,真是三生有幸,要不然我这一生就更加平淡了。”

接着,他写道“右派的遭遇各不相同,有幸有不幸。我这个右派算是很幸运的,没受多少罪。”

其实,汪曾祺在下放期间,经历了很多不为人知的苦难,他的妻子和孩子被扫地出门,收了房子,不得已他们住在一个四合院的门房。那个屋子有七八平米,黑乎乎的,白天也要点灯,他们一家人就那样挤在一张床上。

而汪曾祺本人呢,更是受尽了苦难,他在联大是体育、英语都要补考的学生,从小也没干过什么重活。下放期间,起猪圈、刨冻粪他都干,他咬着牙,扛起一袋一百七十多斤粮食,一步步的走到粮囤前,将粮食倒进去。也是在这些劳动中,汪曾祺的腰出了问题,终身也没有痊愈。但汪曾祺并没有放弃,他咬咬牙,心想着,“只要下一步不倒下来,死掉,我就得拼命地的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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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曾祺的右派生涯一波未平又来一波,就在他下放的第二年,1959年,他在医院眼科工作的父亲汪菊生在“肃反”时被抓了起来,关进劳改农场,半年后因年老多病去世了。这时,批判派又做出一个毫无人情的决定,汪曾祺继续改造,不能给父亲送葬。

这让我不禁想起巴金的妻子萧删在弥留之际,巴金因在下放劳改不被允许回家,与妻子从此永诀了,而巴金的性格也发生了巨大的转变,后来,巴金把妻子萧珊的骨灰一直放在床边,直到2005年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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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汪曾祺写了一个反右派的小说,主人公沈沅是一个被下放的技术员,同样经历了父亲的离世,与其说那是沈沅的悲痛,不如说那是汪曾祺当年痛彻心扉的真实写照。但汪曾祺依旧平平淡淡、坦然的过日子。他的孩子汪朗曾说,“爸爸总是把最美好的事物展现给大家,把苦难的东西留在自己心里,因为他觉得,哪怕是再绝望的时候,他也一定要给一丝绝不会断绝的希望。”

3.“烟火气”的汪曾祺

汪曾祺说,“我不爱逛商店,爱逛菜市场,看看那些碧绿生清、新鲜水灵的瓜菜,令人感到生之喜悦。”

汪曾祺喜欢北京,喜欢那种人味儿,他在看遛鸟里写道:

“遛鸟的人是北京人里头起得最早的一拨。每天一清早,当公共汽车和电车首班车出动时,北京的许多园林以及郊外的一些地方空旷、林木繁茂的去处,就已经有很多人在遛鸟了。他们手里提着鸟笼,笼外罩着布罩,慢慢地散步,随时轻轻地把鸟笼前后摇晃着,这就“遛鸟”。

他在写栀子花的时候说,“栀子花粗粗大大,又香的掸都掸不开,于是文雅人不取,以为品格不高。栀子花说:“去你妈的,我就是要这样香,香的痛痛快快,你们他妈的管得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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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曾祺说,人生如梦,我投入的却是真情。人活着,就得有点兴致。写字、画画、做饭,明明是最普通的日常,他却深得其乐。他经历了人世的复杂,却天真得像个孩子,贪吃、贪唱、贪看、贪玩儿,对生活充满兴趣,不管在什么环境下,永远不消沉,无心机,少俗虑。鹦鹉史航说,这世间可爱的老头儿很多,但可爱成汪曾祺这样的,却不常见。凡人琐事、市井人生、花鸟虫鱼、旅行见闻,在汪曾祺的笔下散发着温暖的快乐和不凡的趣味。

4.汪曾祺西南联大的快活日子

19岁时,汪曾祺离开家乡,前往昆明的西南联大读书。在这段时间内,闻一多、沈从文都是他的老师。在大学时,汪曾祺虽然是沈从文的得意门生,却是一个非典型性学渣。因为他的体育、英文经常不及格,还经常逃课去昆明泡茶馆,毕业时还被开除学籍,没有毕业证。

汪曾祺在联大的日子,可以说是过得风生水起,自由自在。那时,他的“吃货”本性已经慢慢显露出来了。他在联大生活自由散漫,甚至吊儿郎当,高兴时就上课,不高兴就睡觉,晚上泡茶馆或上图书馆,把黑夜当白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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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大二那年,汪曾祺有过一次失恋,两天两夜不曾起床。好友朱德熙,挟一本厚厚的字典,匆匆赶到46号宿舍。说“起来,吃早饭去!” 见小汪瘫睡如泥,朱德熙在门口大喊。于是乎,两人晃悠出去,卖了字典,各吃了碗一角三分钱的米线——全好了。

那时师生度日清苦,然而汪曾祺的吃货本色已初露锋芒。正义路的汽锅鸡、东月楼的乌鱼锅贴、吉庆祥的火腿月饼,等等……逛集市,汪曾祺就赖在摊边吃白斩鸡,还起个名儿,叫坐失良机(坐食凉鸡);下馆子时,他和老板唠嗑,听各乡的趣闻,偷学后厨做菜。要是没课了,他就溜到某个不知名的小酒馆,要上一碟猪头肉,咂一口绿釉酒,赏馆外碧叶藕花,听檐上昆明的雨。那时的日子,估计是汪曾祺最无忧无虑的文人的生活。

5.老师沈从文

沈从文不仅是汪曾祺的好老师,还是好朋友。在校时,沈从文多次推荐发表汪曾祺的文章,毕业后又多次关照他。

1946年,汪曾祺辗转来到上海,希望谋得一份好工作,却不料连碰钉子,手头仅有的钱也花光了,眼看着就要落魄街头了。这时,汪曾祺情绪异常低落,心灰意冷,甚至想到自杀,沈从文知道后,写信责骂他:

“为了一时的困难,就这样哭哭啼啼的,甚至想到自杀,真是没出息!你手里有一支笔,怕什么!”然后,沈从文便给在上海的李健吾写信,请他对汪曾祺多加关照,后来李健吾便举荐汪曾祺到私立致远中学任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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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7年2月,沈从文又致函李霖灿、李晨岚等朋友,写信说“我有个朋友汪曾祺,书读得很好,会画,能写好文章,在联大国文系读过四年书。现在上海教书不遂意。若你们能为他想法在博物馆找一工作极好。他能在这方面作整理工作,因对画有兴趣。如看看济之先生处可有想法,我再写个信给济之先生。”

在此期间呢,沈从文为了汪曾祺能有一份合适顺心的工作,多次给友人写信推荐汪曾祺。

1961年,躺在病床上的沈从文给正在张家口农科所工作的汪曾祺写信鼓励他,让他不断适应各种生活,还勉励他一个人生命的成熟,是要靠不同风睛雨雪照顾的,要多做益事,帮助汪曾祺渡过人生那段昏暗的日子。

沈从文的关怀,让汪曾祺倍加感激,“我追随沈从文先生多年,受到教益很多,而印象最深的是两句话。一句是:‘要贴到人物来写’……另外一句话是:‘千万不要冷嘲’。”前一句是小说做法问题,后一句既是对生活的态度,也是对写作的态度。后来,汪曾祺在文章中写到沈从文去世时说,“沈先生面色如生,很安详地躺着。我走近他身边,久久不能离开。这样一个人,就这样地去了。我看他一眼,又看一眼,我哭了。”那时,汪曾祺应该是非常不舍沈从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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