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黃小米
《殺死伊芙》第三季迴歸了，分數直接飆到9.1，比前兩季還要高。
這源於劇集參透了成功法門，保留了前兩季的精髓——讓人期待伊芙和薇拉奈爾這兩塊磁鐵，要怎麼「啪」地吸在一起。
《殺死伊芙》（2020）
當然，不能太快，這是這部劇集目前為止讓人百爪撓心的要訣。
第一季結尾，伊芙捅傷了薇拉奈爾，算是定了情，第二季結尾薇拉奈爾逼伊芙破了殺戒，伊芙在發現真相後拒絕被她宣告主權，薇拉奈爾失望之餘向她開槍，伊芙當然沒死。
這樣到第三季開始前，她們互相在對方身體上留下了傷痕，達到了某種平衡。
第三季開始，兩人（暫時）相隔天涯，薇拉奈爾以為伊芙死了，勉強和萍水相逢的有錢（女）人結婚。
伊芙則失去了與薇拉奈爾為敵的立場，她離開了軍情六處，隱姓埋名在韓國餐廳幫廚。但我們都知道這只不過是序幕而已，很快薇拉奈爾被從前的殺人導師聯繫上，新工作還是老一套：以花式殺人的技能換取大筆鈔票滿世界花。
兩季過後，可以斷定這部劇的「料」不是什麼心理錯綜、血腥美學、貓鼠遊戲，有《007》在前，軍情六處的作為就顯得小兒科了。
但最近兩年，沒有一部劇能這麼聲色繽紛，那麼精準地說穿了慾望的循環法則：慾望是不能被滿足的，滿足之後的空虛和無聊只會撕開更大的欲壑。像蛋糕店放在櫥窗裡的樣品，勾引人最本能的口腹之慾，吃了第一口，就難保不吞下整塊，直到舌苔上留下不佳的餘味。
《殺死伊芙》裡有數不清的華美衣裝和無處不在的美食，比邦德考究低調的行頭和馬提尼更有刺激性。這些感官刺激不算太曲折地比喻每個人物呼之欲出的本能慾望：佔有、殺戮，還有精神慾望得不到滿足時膨脹的物慾。
《殺死伊芙》（2019）
時尚、美食、女性情慾之間錯綜複雜的社會因素已經被不少學者注意到，食物的影像和時裝的影像一樣可以是包藏女性情慾，販賣女性身體的視覺產品，更為複雜的是，食慾常常被當成身體美的對立面，等同於痴嗔貪的軟弱表現，這種矛盾心情在女性當中特別常見。
印象中大肆禮讚食物與時裝，把女性角色的愉悅通過吃穿來呈現的還有索菲亞·科波拉的電影《瑪麗皇后》。《殺死伊芙》裡多的是有著健康食慾甚至過剩食慾和物慾的女性。
我們喜歡看薇拉奈爾執行任務，因為她的任務是一齣戲中戲，雖然其他殺手間諜戲的看點也是喬裝易容，但薇拉奈爾的戲是花旦一類的，地點一定要多變，戲劇化一定要強，臺詞一定要夠變態，眼神一定要夠無辜，服裝髮型幾近完美。
畢竟，做殺手最要緊是姿態好看。
薇拉奈爾絕對是銀幕殺手中的生活方式博主，她吃起東西來，無論是冰激淋奶昔還是米其林料理，都讓人覺得津津有味，讓人很能理解上一季那個點了一大桌子菜看她吃光的變態男。而她穿華服或其他行業的工作服，甚至是卡通睡衣，都能做到人穿衣，而非衣穿人，她的身材本就是瑪利亞·莎拉波娃那種健康美（倒也符合人物的俄國背景），永遠是人群裡的焦點。
《殺死伊芙》（2019）
上一季她最後「扮演」的人物是來自紐約的網紅，她在匿名戒毒會上夫子自道，說購物讓她感到無聊空虛，但也只有購物能消解無聊感。新一季裡，她在婚禮上的穿著可謂低調，把舞臺讓給美豔的西班牙新娘，她皺著眉頭強行吞嚥精緻的婚禮蛋糕，這實在不像從前的她。
難道，她因為伊芙的死終於反省起過剩的物慾來了嗎？但是她的婚禮致辭又是：「我對她的第一印象是她的好鞋，後來我瞭解她更多，發現她還有好房子和好多鈔票」，這是很薇拉奈爾的觀察，像孩童一樣坦白其他人羞於啟齒的心思。
伊芙雖然吃穿的資本始終不如薇拉奈爾雄厚，但看到大隱於市、心如死灰的她在韓國超市大買辛拉麵和零食，在後廚面無表情地切雞，捏餃子還是讓人食指大動，我還記得第一季剛出場時她在開會前手裡盤著的那隻早餐可頌，她的食物名言是：「看到屍體讓人想吃肉」。伊芙喜歡丈夫的拿手好菜——英國平民料理牧羊人派，上一季丈夫因此被薇拉奈爾逼供菜譜。
軍情六處俄國組的頭目凱洛琳也是個毫不遮掩慾望的女性角色，她的情人似乎遍佈全球特工界，她懂得權力的遊戲，從來不把操控手下的權威偽裝成來自上級的關心，她的服裝造型符合年紀和身份，高級講究。
無獨有偶，她的胃口也強健得很。她和伊芙之前在看過屍體以後大嚼漢堡。她的美容秘訣是用了豬胎盤做的潤膚霜。新一季裡我們看到她在食堂買吃的，後來被新來的頭頭指控欠食堂好幾百英鎊。面對兒子肯尼的指責時，她冷靜地說「人生不過是一連串取捨權衡，所以我不會對做過的事抱歉。」然後問他要不要吃炸魚薯條，又要不要添一份炸香腸。
在《殺死伊芙》的世界裡，不是每個人都有取捨權衡的機會，越是天真無邪就越容易領便當。新一季第一集裡肯尼的死讓人意外。
作為全劇道德上最白璧無瑕的人物，他的死看來會動搖伊芙退隱江湖（倫敦郊外韓國城）的決心，也許會促成她和凱洛琳和解？我很好奇冷面冷心的凱洛琳會如何面對兒子的慘死。
新一季的新人物是薇拉奈爾的前教練，一個前蘇聯體操冠軍，她謀殺男友的往事在開篇就作了交代，她雖然年紀一大把了，卻一出場就和薇拉奈爾小孩式扭打在一起。薇拉奈爾作為一個自由職業殺手，一直聽命於幫她拉生意的合作人，但這一季她似乎想上岸了，她答應出山的條件是讓她升職調度別人。
薇拉奈爾的過去逐漸清晰起來，我們已經見過了她的老相好，現在這個老教練的出現也許能讓我們搞清她究竟是天生殺人狂，還是碰到過什麼特別的遭際（希望是神秘的前者）。
伊芙砍過人之後，目前還處在精神恢復期。上一季結尾時她已經成了和薇拉奈爾一樣無所懼的人，老實人表象不斷開裂，新一集裡她去看望受驚過度的丈夫尼克，被他當成仇人看待，她曾經反覆向薇拉奈爾說明，自己是愛尼克的，因為要做一個這麼普通正經的人比瘋子難，薇拉奈爾要她承認，她指的瘋子包括她們兩個人。
對於這一點，伊芙越來越沒有立場否認，那麼她和缺乏正常人同理心的薇拉奈爾又有什麼區別？這部劇不需要另一個薇拉奈爾，伊芙這個人物要繼續有趣下去只能另闢蹊徑。
對於還無法接受伊芙和薇拉奈爾這一對cp的觀眾來說，第三季也許又是一個機會。薇拉奈爾是按著耗子尾巴看獵物掙扎才會感到快樂的貓，伊芙上一季最後沒有在悽美的羅馬遺蹟裡答應和她雙宿雙棲，吃她做的意大利麵，也許是一種調情的延續？
因為她們都無法忍受無聊和平凡。慾望的法則再次提醒我們，滿足是無聊的開始，暫時的守恆只有一瞬間。
就好像上一季裡凱若琳恰如其分地把伊芙的任務命名為「西西弗斯」一樣，把有限的精力消耗在對慾望無盡的追逐上，是這部劇裡每個人物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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