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野心勃勃的馮小剛不見了。
他和張藝謀一樣，在花甲之年拍了一部充滿私人記憶的電影。
雖然，《只有芸知道》是他友人的真實故事。
《山楂樹之戀》被人調侃有些人至死都沒有性生活。
《只有芸知道》往前邁進了一大步。
電影上映前，馮小剛說：
“年過六旬，是時候直面本心了，在《芳華》裡我摘掉了面具，在《只有芸知道里》我脫掉了鎧甲。我雙魚座，就別偽裝成變形金剛了。”
比中老年男士跟你侃侃而談星座更可怕的事是什麼？
中老年男士拍純愛片。
1997年，《甲方乙方》上映，開啟馮氏賀歲喜劇時代。
人們愛看喜劇電影，但業界卻對喜劇演員和導演一直存有偏見，偉大如卓別林也只拿過奧斯卡終身成就獎。
馮小剛不甘於做一個喜劇片導演，他不斷挑戰著各種題材。
武俠古裝片、犯罪動作片、歷史戰爭片、史詩片……
22年過去了，他幾乎拍了個遍。
《夜宴》，古裝大片風潮下的劣質跟風之作
《集結號》，上了新聞聯播，火了張涵予，見識了韓國人的電影特效。
《唐山大地震》，用災難片外衣包裹的家庭苦難肥皂劇。
《我不是潘金蓮》，你以為是官場現形記，結果卻拍成了主旋律。
他的能力，確保了作品的下限。
以豆瓣為例，《夜宴》和《私人訂製》是他僅有的兩部不及格作品。
下限不低，
上限，也不高......
作為名導，他從來不缺少資金和題材。但很多話題度和敏感性都極高的電影，他並沒有拍出與之對應的期待和成果。
馮小剛的能力，沒有趕上他的野心。
戰爭沒有反思，唐山大地震陷於苦情和催淚，文工團的欺凌在明媚的春光裡消失無蹤。
模糊的立場和曖昧的態度，塑造了馮小剛和他的電影。
這樣的糾結在《芳華》裡達到了巔峰。
馮小剛一邊想拍一部回憶青春的私人敘事，一邊又想映射和反思那個特殊的時代。
兩相抵消下，時代的晦暗在回憶的濾鏡下也變得動人起來，彷彿只要一場縱情狂歡的散夥飯，一切愁雲都會被吹散。
馮小剛舉起了一把把手術刀，每每落下，卻無人傷及分毫。
這當然有審查的關係，
但更多是馮小剛的圓滑和精明。
關於這點，沒有人比王朔更有發言權。
2013年，《私人訂製》口碑不佳，這是馮小剛和葛優在一起合作的第20年。
《手機2》上映遙遙無期，這很可能是這對黃金搭檔的最後一次合作。
馮氏喜劇失靈了。
人逢花甲，會開始變得愛回憶。
馮小剛對於青春的執念和自我沉溺，從《只有芸知道》裡的第一句臺詞就顯露無疑。
“從前的日色變的慢，車、馬都慢、一生只夠愛一個人。”
很多導演都喜歡用旁白，但像這樣把旁白變成自己電影的標籤，馮小剛是頭一個。
旁白未變，懂星座的馮小剛還玩起了諧音梗。
李誕說，玩諧音梗是要扣錢的。
坊間亦有定律：凡是“諧音梗”命名的電影，99%是爛片。
《天氣預爆》、《嘻遊記》、《陸垚知馬俐》、《從天兒降》……
《只有芸知道》目前豆瓣6.5分。
定律就是用來打破的。
因為馮小剛《大腕》中一段臺詞被廣為人知的李成儒，在《演員請就位》中發揮連珠炮本色，一口氣說了三個成語：
如坐針氈，如芒刺背，如鯁在喉。
坐在電影院裡看《只有芸知道》的我深有同感。
《只有芸知道》的劇情簡介很簡單：
講述了隋東風和羅芸之間相濡以沫的動人愛情故事。
這個故事是以馮小剛友人的真實故事為藍本的，攤開來說也不長。
兩個身在新西蘭的華人男女，相遇相愛到結婚，一起開餐館，經歷了意外流產，收養流浪狗和餐廳火災，最終女主因病去世，男人帶著骨灰幫女主圓夢，並努力生活下去的故事。
你不看《只有芸知道》，就不會知道《山楂樹之戀》有多麼好看。
馮小剛這次製造的，是一個三無產品。
沒有普適性。
《只有芸知道》的片尾說，謹以此片紀念一段相濡以沫的愛情。
相濡以沫，出自《莊子·大宗師》。
泉水乾涸了，魚們靠在一起用唾沫相互溼潤，以度難關。用來比喻在困境中的相依為命和相互救助，多用於比喻夫妻情感狀態。
兩個在新西蘭相遇的男女，因為同租而相愛，不需付房租的隋東風求婚遭拒，你來我往後決定在賭場賭一把決定是否結婚。
我聽過包辦婚姻，電視相親，比武招親，但在賭場裡梭哈結婚，這是頭一回。
雖然性感荷官想反對這門親事，但擋不住連續開掛的主角光環。
就這樣，小倆口在賭場獲得了人生第一桶金，買下了山頂獨棟，開起了餐廳，開業第一天就生意火爆。
很多人說《只有芸知道》是新西蘭的鉑爵旅拍。
我覺得，它更像是當地的賭場廣告片。
當然，也可能是馮小剛對“相濡以沫”有什麼誤會。
沒有情感共鳴。
兩個中國人的愛情故事，放在風景如畫的新西蘭。
這種架空的美麗愛情故事，本身就無法讓觀眾找到情感的切入點。除了隋東風的髮型，你很難在電影裡找到時代感。
非要說共鳴的話，那就是我也很想去新西蘭。
足球比賽裡有一個概念叫“有效比賽時間”。
這是衡量比賽的觀賞性的一個指標，即除去球員受傷、假摔等情況的剩餘比賽的控球時間。有效比賽時間越長，說明比賽的越流暢，越好看。
《只有芸知道》的時長是132分鐘，相當於一場踢了加時和點球決戰的足球比賽。
但我們記住的，是裡面大段的新西蘭風景，絢麗的北極光，以及鯨魚出海，外加一段《人狗情未了》。
一座房子一棵樹，一間餐廳一條狗。
我也想擁有這樣一段簡單枯燥且乏味的愛情。
不僅沒有共鳴，隋東風和羅芸的愛也讓人百思不得其解。
羅芸數次向隋東風表示自己想脫離這樣平靜的生活，隋東風也早就知道羅芸的夢想是去看鯨魚。
但不管是餐廳著了火，還是女主已經身患絕症，隋東風直到妻子死去都沒有帶她去見過鯨魚。
等我們多攢點錢，就一起浪跡天涯。
如果不是餐廳的美女服務員曾告訴我們，在他們居住的小鎮海里曾鯨魚擱淺，我還以為他們是住在撒哈拉的最中央。
直到最後，隋東風才將妻子的骨灰撒在鯨魚出沒的海里。
千古奇冤。
沒有細節。
我們都知道男女主很相愛。
我們是怎麼知道的呢？是他們一句一句告訴我們的。
“你在哪兒，哪兒就是家。”
“聽好了，我會拿我的生命來保護你。”
“我喝白開水，你就喝酒，我吃飯的時候，你吃肉，我吃肉的時候，你吃燕窩，總之咱們家最好吃的東西一定在你肚子裡。”
…….
除了畫風突變的塗護手霜，隋東風為羅芸佈置了一幅鯨魚的床頭畫，兩人對於愛的詮釋缺乏生活的細節，基本就停留在口頭。
這樣純粹的愛不是不存在，但在今人看來，卻過於虛幻和縹緲，以至於兩人15年的感情，我們既察覺不到生活感，也體會不到一絲厚度。
這樣肉麻的情話說多了，也就徐帆不感到尷尬。
他們一起開餐廳，一開就是十五年，我們看不到隋東風身上有一點廚子的氣息。
他們為什麼來到新西蘭？攢錢是為了做什麼？
沒有來路，不知歸途。
隋東風和羅芸的愛就像一座空中樓閣，遠離大地，缺少支撐。
片段式的故事，立不住的人物，流水賬的情節，符號化的年代，這些在《芳華》裡就非常明顯的問題，《只有芸知道》一滴不漏全盤接收。
但《芳華》裡至少有讓人可以共鳴的地方，在那樣特殊的時代，一步步看著青春散去，信仰幻滅。
《只有芸知道》裡，我看到的，只有馮小剛滿溢的自我感動。
他還怕你不感動，煽情的音樂能多一秒是一秒。
馮小剛的感動，我相信他是真情流露，但是我們感受不到。
他努力的想拍一部雲淡風輕的散文詩，結果卻像是一部散掉的流水賬。
仔細想了想。
也許是我這個觀眾不行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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