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州城東南37公里處的謝河鎮風情——閒話謝河

(一)

度娘一下,關鍵詞謝河鎮,居然有倆——南部縣謝河鎮,涼州區謝河鎮;天地間之事無不存在玄妙組合。一個地處四川丘陵溫潤多雨,樹木蔥鬱,一個地處河西走廊乾旱缺水,地表裸露;一個人口稠密,一個人煙稀少;一個大米為主糧,三餐無辣不歡,一個主打小麥,頓頓白麵不煩。厚實的黃土層,漫過高峻挺拔烏鞘嶺,趟過古浪峽,慢慢連成大片的盆地。或許您還沒愣過神,車馬已走過靖邊驛到了張家店啦。你可別急,這兒再走27公里便到了咱涼州城。

涼州人常說“疼小的,愛大的,中間有個受氣的”,似乎道出了謝河的尷尬地位。你想312國道、蘭新鐵路、連霍高速全境路過,要說這樣地理位置自然不言而喻;可是謝河東臨黃羊鎮,西接武南鎮,光氣兒彷彿都讓旁人搶走啦。連霍高速咱中間地不留匝道咱理解,可是金色大道也與咱有點地了,為了走趟金色大道,大傢伙慢悠悠穿過一個個村莊,顛簸在鄉間路道,塵土飛揚才算有了眉目。去趟武威,鄉村公交五元,去趟黃羊鎮也得四元;新修的社區,住房價格奇優、位置絕佳,可老百姓不管這個理,與其在這買,還不如黃羊買,兩年過去了不少房子還待著主兒呢。可謝河人卻一點也不惱,照舊歡喜地過著自己的小日子。

“物阜民殷歲月秋,武威大邑古涼州”。祁連山,這河西走廊的文明發源地,如青龍盤踞東南,守護著這方土地;冰冷的祁連雪水,參拜過佛爺後,沿著峽口汩汩流出,滋潤著這乾涸的土地。憨厚朴實的謝河人,用他們靈巧的雙手、靈動的頭腦譜寫生活新篇章。老輩兒在土地上依舊稼穡生產,耕耘著土地,也收穫著每一個真真實實的日子;年青人早已突破土地羈絆,他們豪情滿懷,放眼世界,用智慧和樸實厚重的氣韻或從政、或經商、或從事最普通文教衛生,他們也絕不含糊,無不努力彰顯謝河人獨有氣質,創造屬於西部人的輝煌。吃水不忘挖井人,早些年鄉親們捐資助學興修學校。早些年中學校園還是土地皮,磚廠老闆們紛紛慷慨解囊;學校那年新搬教學樓,新樓舊桌子,謝河籍人士立馬出錢出力協調解決。美不美家鄉水,親不親故鄉人。

“涼州不涼米糧川”,厚實的黃土層、平坦的地勢、溫暖的氣候註定了黃羊灌區年年的好收成。老輩子謝河人一臉自豪,“我們黃渠人逵程――娶媳婦,待兩天的客,熱熱鬧鬧;正月看親戚十二個饃饃。你們雜渠,金渠,湖渠能比嗎?”歷史總是莫名的相似,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早年雙龍淘金大肆毀壞式劫掠,破壞了生態,改變地下水流向;再加上西部整體乾旱,謝河也只有幹河壩啦。昔日溝渠邊一排排如畫榆柳,早已隨推土機聲轟然倒塌;即使頗有詩意的謝河人撰聯“今年無雪天藏玉,謝河有水地生金”,謝河父老們仍不得不拿捏著鐘錶,看著那幾寸水洗臉似的漫過枯黃的禾麥。原本新闢的地,早早已荒蕪;曾平整如鏡面的打麥場,早已荒草叢生。前些年,政府還不得不下派工作組,動員部分百姓播種。還好最近今年,大片大片耗水的小麥地,早已流轉,漸已被油綠的牧草覆蓋。當年五壩人摶土拆炕、收集農家肥,精心種植的包包菜直徑約麼50公分(力氣小點的還抱不起來),也早退伍啦,換李府、葉家雙孢菇、謝河紅提葡萄。好多的謝河人早已告別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準時準點在麵粉廠、掛麵廠、酒廠上著班。

(二)

費孝通在《鄉土中國》中寫到,“這種鄉土社會,在面對面的親密接觸中,在反覆地在同一生活定型中生活的人們,並不是愚到字都不認得,而是沒有用字來幫助他們在社會中生活的需要。我同時也等於說,如果中國社會鄉土性的基層發生了變化,也只有發生了變化之後,文字才能下鄉。”當你深入謝河村落,你就會驚訝與他別樣的活力。

週日,天剛剛矇矇亮,謝河街上人頭攢動,攤販們早已紛紛就位,一塊板、一個板凳便已告了主權;待太陽探出猩紅的臉,一車車、一堆堆、一筐筐農產品便揭去了面紗,赤橙黃綠青藍紫,交織謝河人五彩的夢;一排排、一碼碼、一款款的衣飾,綪龍棉布絹絲麻,裝點著謝河人花樣的生活;一爐爐、一張張、一籠籠,麵皮子麻辣燙烤串串,滋潤謝河人幸福的臉龐。太陽一骨碌爬上了樹梢,電瓶車、摩托車、小汽車捎著主人來趕集啦。原本就繁忙的312國道一下子緊張起來了,喇叭聲、叫賣聲、吆喝聲此起彼伏;早已習慣了的謝河人,不慌不忙,找個點,停好車,一家老小慢慢悠悠挑選商品。經濟搭臺文化唱戲,老人們或團坐挖牛九,或圍成圈,抄上傢伙來個鄉村自樂班;各村上的廣場舞隊身著正裝,音量放至最大,專注神情、扭動腰肢……近20年風雨無阻的趕集,謝河趕集早已成這邊人生活的一部分,參與的商家也由原來的近處的農民到市區的商家,同進也吸引周邊古城、河東、二壩等鄉鎮大批群眾前來購物。

謝河毗鄰白塔寺、天梯石窟、光壽寺,再加上洞兒寺,每逢初一十五信教群眾便紛紛焚香祈願。鄉村小天地,世界大舞臺。近年來廟山村每年都積極籌備、精心打造自己的春晚,小小的舞臺凝聚了八方鄉鄰,聯通了濃濃的鄉情、鄉思。各村組也不甘示弱,拉起陣式,鬧起了社火。“傻公子”手舞綢扇,邊扭著秧歌,邊即興演唱“鑼鼓(地那個)喧天爆竹(啊)響,牛鬼蛇神(就)一掃(地那個)光;全體(地那個)人民(就)得安康,心情舒暢過大(啊)年。”唱滴人聲情並茂,圍觀地人開心歡笑。獅子舞起來,蛟龍動起來,又一個風調雨順的好年景。

“婆娑依里社,簫鼓賽田深。灑酒澆芻狗,焚香拜木人。女巫紛屢舞,羅襪自生塵。”昔日王維《涼州郊外遊》,好像也挻適合這裡的。偏僻的地域,總有些讓人說不清、道不明的事。一些倍受疾病折磨的男人女人,忽然一天奇蹟般地痊癒了,他(她)們於是神秘兮兮,居然說能知人世的禍福吉凶,居然說能禳解人的痛苦。深夜裡,瘋瘋顛顛地說著似懂非懂的話。我聽說過這樣的故事;村中人兩位女子竟同時出了“磨”,“道非道,非常道”,兩個人各自揚言道法非凡。一日,二人為壇作法,口語詭異,青煙嫋嫋,持續半日之後忽然妖風乍起,果然一人敗北,不日一命嗚呼。後來聽說得勝者也謹慎入微,日常絕活作法。常常門庭若市,甚至村口有了專門的麵皮攤,但大都是無果而歸,鮮有告白。偶有有緣人得到啟引,千恩萬謝,意圖多付點人事,立馬呵止;也有商賈化險為夷,回頭感謝,不肯多要一分,善言指示捐助同村的孩子上學。

賈平凹在《商州又錄》裡寫到,“這日子真有趣,外邊人在地裡轉圈圈,屋裡人在炕上搖圈圈;春天過去了,夏天就來了,夏天過去了,秋天就來了,秋天過去了,冬天就來了,一年四季,四個季節完了,又是一年”。涼州城南的謝河人也這樣的方式,這樣的文化,浸潤著他們真真實實的日子。

(三)

一日與老友相聚,酒過三尋,他說這些年他曾聽到這樣的笑話:一個外地人路經謝河,笑說這就是血流成河的地兒;旁邊一個半晌沒說過話的小年輕竟說是麻雀不敢飛的地兒;老友氣不過,氣乎乎地說,倒不如說鄉鎮政府用敵敵畏給老師發工資的地兒,一時愕然,繼而眾人大笑。

“糗事!糗事!何足掛齒,何須再提。”

老友又嘟嘟囔囔地笑著說:“走過了這麼多地,唸叨的還有老石的大盤雞,謝河人的不一樣。”

我故作鎮定,“你眼裡有什麼不一樣?”

“當然不一樣了。你看他們頭腦靈活,藉助於國道暢通,跑去運輸、開場子,一個個搶先致富。最了不起的當屬張志鵬廠長,他以小小的機械磨享譽河西五地;儘管身價不菲,卻多少年依舊謙卑低調,一頂鴨舌帽,一臉真誠的微笑……”

老友忽而詭異地說:“你說《武威縣誌》裡寫到,‘關西出將,關東出相’。‘烈士武臣,多出涼州,士風壯猛……涼州士民所以推鋒執銳,父死子戰無反顧之心者,為臣屬漢故也’。可見,武威人的這種有一種與國家安危繫系相關的大氣、豪氣、雄氣與正氣。你常說謝河紫氣東來、藏龍臥虎,也拿出實物來說說?”

我忽而記起于右任先生的《河西道中》“山川不老英雄逝,環繞祁連幾戰場”,脫口而出,友人一聽哈哈大笑。

其實謝河真是福地,一代代的謝河人從厚實的土地上興起,亦工亦商,亦耕亦牧,讓涼州文明傳播開來。他們的生平大都淹沒於歷史之中,只有少量的人與事被後人記住。據謝恆義先生主編的《謝氏族譜》記載,“謝氏家族曾出過一個附馬(具體朝代暫無從查),墳葬在校尉鄉校尉村唐家灣……清朝光緒年間,曾祖輩升元考取了武舉,在趙統領麾下當角將,使用的大刀120斤重,使用的弓弓弦拉開兩個年輕有的肩都支不住,他練功用了的臥牛石,鎖子石仍保存……”武寨張家大墩張俊哲墓,宏大的墓地,栩栩如生的石羊、石駱駝,高大的碑體,敘述著曾經顯赫一時的榮光。長江後浪推前浪,改革開放後的謝河人尤其重視文化教育,大批的學生考入大中專院校,其中要屬他家、沈家、達家學子最多。有人曾戲稱要是把這三家的全國各地的教師們聚集起來,隨便可以一個高等教育專科學校。近些年,好些學子進入985,211院校深造,部分學子讀博、博士後續寫謝河人的傳奇。

河西走廊每個地方都出酒,而且各地方都不止一個品牌,尤其是千里河西走廊有人笑稱河西酒廊。邊塞詩人岑參,在駐涼州兩年期間寫下的《戲問花門酒家翁》:“老人七十仍估酒,千壺百甕花門口。道旁榆莢偌仍似錢,摘來沾酒君肯否!” “豪雄粗獷”武威人向來不缺酒,只缺他們鐘意的好酒,而今謝河人都可以滿臉自豪的說,我們有相當當的“五穀傳奇”。“稻、黍、稷、麥、菽”作為主料,經三千年祁連雪水的潤養,佐以三份麯,五份谷,發酵、焙煮、蒸餾,積澱成五穀精髓,演繹出五穀傳奇。歷史依舊,但懂得享受的謝河人,他們很會自找樂趣,即便不過一盤滷肉,一斤五穀傳奇,也要用指頭蛋大個酒杯慢慢地喝,細細地品,悠然地嚼,一點一滴兒細細咂將下去。但花起拳來,卻要可嗓門兒地喊。那神情,那氣度,那派頭,那聲音,猶如幾個武士面對一桌滿漢全席。

而今流轉地裡苜蓿一片紫紅,不知又有多少人想起“雄心一片在西涼”;那些出拋家外逃的婆姨,夜深從靜時是否想到孩子無助的淚眼;雄雞一啼,冬青頂一片緋紅,謝河人又締造著另一個傳奇。早安,謝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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