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他是從小一起長大的。
從小我就是他屁股後面的跟屁蟲，每次他做什麼，我就做什麼，將有樣學樣發揮的淋漓盡致。
剛開始父母也沒有覺得什麼，直到後來有一次，我學著他將上衣脫le ，光著膀子在太陽底下玩土。
我被我爸像是拎小雞一樣從背後拎起來，一腳踢在我的屁股上，那狼狽的樣子我至今都記得。
我就像是小時候玩的那種被繩子繫住的沙包，一下一下的被踢著搖搖晃晃的回了家。
自那天開始我就被我爸鎖在家裡不能出去和外面的人玩耍，直到我知道在外人面前穿上上衣，那個時候我四歲，知道了男女之間的差距。
知道了要和男孩保持該有的距離，也是從那個時候我們慢慢疏遠的，後來他去上學了，身邊一起玩耍的孩子越來越少，最後變成了我孤零零一個人。
每次他放學回家的時候，我都會跟去他家，趴在他寫作業的桌子上自言自語，門口的人開玩笑說，問我：長大了嫁到外村去了怎麼辦？
站在他身邊的我，傻里傻氣的拽著他的袖子，說：長大之後要嫁給哥哥。
誰也沒有想到小時候的一句玩笑話竟然長大後成了真。
2
從小我和他都不是學習的材料，每次考試都是年級倒數，那個時候村子裡面還有人開玩笑說，這還真的是夫唱婦隨。
他初中畢業之後，去讀了中專。
而我緊隨他的步伐也走進了那家中專，進校後他對我很好，什麼事情都儘量照顧著我，畢業那段時間一直找不到合適的工作，還是他介紹我去他們公司上班。
我們在南方待了整整三年，那三年裡面我們兩個人一直相互依靠，就那麼自然而然的走在一起了。
剛開始一直都沒有告訴家長，直到我爸媽偷偷的來南方看我，看著我們住在一起。
爸媽發了很大的火，可事後還是在想著如何解決問題，那個時候不像是現在同居可以被鄉下人接受。
21歲那年，我被父母從杭州押回了老家，他們收走了我通訊工具，整日整日的將我鎖在家裡，兩個人輪番陪著我，生怕我跑了。
後來聽到隔壁的歡喜的聲音，我知道他回來了。
當天晚上，他就帶著父母和媒人來我家提親了，我第一次看到那高傲的叔叔嬸嬸低下高傲的頭顱和別人說話。
我看著父母絲毫不給他們面子。
親事整整跑了三天，才定了下來，但是父母的要求卻一樣都不少，看著叔叔嬸嬸為難的臉，到嘴的話被我媽一個眼神嚇了回去。
後面的事情還算是很順利，兩家人明碼標價的將所有的事情都商量好了。
男方必須給女方買三金、新房必須是新裝、傢俱及捌萬元的彩禮一樣都不能少，而作為女方必須要買電瓶車、床上用品、洗衣機、電視機、冰箱作為聘禮，這些東西要在結婚之前擺進新房裡面。
就這樣我們的婚事定在了一年之後，隔壁沒日沒夜的動工，偶爾我過去幫忙都會被我媽指責。
門口的人會開玩笑說：這還沒有嫁出去就這麼偏向隔壁了，女孩都外向。
都被我媽一兩句話給圓過去了。
而隔壁嬸嬸則是捂著嘴偷笑，熟識的人都說，日後我有福了，今天在婆家吃，明天回孃家吃，婆婆又是從小看著我長大的，自然是疼的不得了。
那個時候還真的不知道，旁人的話聽聽就可以了，千萬別當真。
可我卻偏偏當了真，而且傻了吧唧的為了婆家做了很多的傻事。
2
結婚前，婆婆忽然將我叫到了她家，準備了很多我從小就喜歡吃的飯菜讓我吃，他坐在一旁羨慕的看著我。
氣氛一直都很和睦，偶爾會有人進來借一兩樣東西，然後就看到我們一家人，說一兩句恭維的話。
潤滑劑上的多了，真的有點當真的功效。
吃完飯之後，婆婆給我塞了一筆錢，說是改口費，摸著很厚，手裡還拿著一份比較華麗的衣服。
看著他們身上樸素的衣服，第二天我就拉著他去市裡面給他父母一人買了一身衣服，回來的時候被我爸媽在家裡狠狠的教訓了一頓。
為了這件事情，我和父母冷戰了好久，差點搬去了隔壁。
我覺得我爸媽變了，因為和隔壁接了親家，變得越來越肆無忌憚，越來越貪婪，絲毫不如對方的大方和慷慨，他們就從來沒有給隔壁過，也沒有給他，甚至見面也沒有以前那麼熱絡。
後來直到出嫁的時候，我媽給我梳頭的時候，她含著淚水趴在我耳邊說了一句話，她說，丫頭，我們兩家是很熟，可終歸是在兩個鍋裡面吃飯，如今你要去別人的鍋裡面吃飯，媽不能讓你看著像是去乞討的，該有的姿態還是有的，再說了一直有句古話叫做人熟禮不熟。
直至很久很久之後，我才知道，原來真的是人熟禮不熟。
兩個鍋裡養大的人，想要融合到一個鍋裡面太難了。
結婚那天，隔壁門口的炮聲，聲聲入耳，門口喧鬧的聲音一次比一次激烈，婚車按照原本的定下的路程繞著村子跑了一圈，停在我家門口，每一個步驟都沒有省略。
被丈夫從房間裡面抱出來的時候，看著我媽對靠著我，躲在我爸懷裡抹眼淚，吵鬧聲中，我聽到那個一直以來嚴肅的聲音，竟然有些哽咽，他的大手搭在我媽的肩膀上，他說，別傷心了，只是住在隔壁而已，日後想她了吼一聲就回來了。
那天婚禮的流水席從婆婆家門口穿過我家門口一直到了街口，來來往往很多很多的人。
在幾乎半村人的見證之下，我和丈夫完成了婚禮。
躺在屬於我們兩個的小房間裡面，看著屋內的傢俱都是自己喜歡的，我們兩個傻傻的抱在一起笑了很久。
成為他家人的第一天，我躺在床上看著窗外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場景，抬手在牆壁上敲了敲，原本以為再也不會有回應了，可卻萬萬沒有想到竟然有人在對面回覆了我。
那一剎那，我才徹底的明白，出嫁到底意味著什麼。
那天起的有些晚，婆婆已經將家裡裡裡外外都清掃乾淨了，在我和丈夫收拾好之後，她帶著我將家裡裡裡外外都參觀了一遍，家裡的每一個東西歸置的位置都說的很詳細。
3
婚後，我和丈夫就都留在了老家。
他每天跟著他爸出門做小工，一切都是從零開始，我跟著他媽在家裡面學著做家務，剛學的有模有樣的時候，婆婆就撒手了。
坐在門口和人諞閒傳去了。
留下我對著廚房裡面陌生又熟悉的東西手忙腳亂。
家裡的廚房是對著正門口的，聽著他們在門口說的閒話，看著我媽站在旁邊一言不發，悄悄的探著脖子往屋內看。
婆婆看到了我媽好幾次，將嘴邊沾著的瓜子殼吐到地上，然後轉頭看著廚房裡面有些茫然的我。“親家，怎麼心疼了？”
我媽尷尬的笑了笑，看著婆婆有些勉強的說著：“怎麼會？有人願意教她這些東西，我自然是開心，終於有個女孩子樣了。”
廚房的一切上手了之後，每天早上公公和丈夫的早餐都是我在準備，家裡的衛生也是我一個人的。
婆婆每天都坐在外面和鄰居諞閒傳。
避免不了一些閒言碎語傳到我媽耳朵裡面，有一次我上樓收衣服，我媽躲在矮牆下探出腦袋問我，過的怎麼樣。
可卻偏生被婆婆給逮住了。
婆婆拽著我的袖子，一臉嫌棄的看著我媽說：“繡娥，這麼多年鄰居了，我怎麼不知道你還有偷偷摸摸這習慣？兩家都是鄰居，有什麼話不能當面說？怎麼還怕我虧待了你女兒？”
我從來沒有見到過我媽那麼的憋屈，她轉身倉皇的逃走了。
晚上公公和丈夫回來的時候，婆婆拿出來一截長繩遞給丈夫。“去吧這個拴在院子裡面，以後用來晾衣服。”
我知道那是針對我和我媽的，可我卻不能說。
那個時候剛嫁過去半年，明明和孃家住的那麼近，可我進我媽家門的次數屈指可數，簡直比我媽回孃家的次數還要少。
因為我嫁了過來，我媽都不怎麼在門口和人諞了，生怕讓我在這個家裡不好過。
我媽和婆婆的關係也越來越生分了，我試著改變卻總是越幫越亂。
年前北方上凍了，很多工地都不能開工，公公和丈夫就都在家裡面閒著，沒有收入之後開支有些大，難免會產生摩擦，會經常拌嘴。
後來炮火直接引到了我的身上。
半年時間肚子裡面一點動靜都沒有，看著婆婆嫌棄的眼神，和公公意味深長的樣子，半年時間積壓的怒氣爆發了出來。
我看著婆婆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每天晚上做完晚飯還有給他們兩個人準備豐盛的早餐，忙完都晚上快11點了，那個時候丈夫早已經睡了。
第二天早上又要五點中起床，我們半年時間同床的時間少之又少，根本就不能撞在一起的作息時間怎麼懷孕。
因為我的反駁，婆婆直接將筷子扔在了茶几上。
她紅著眼睛看著我，指著丈夫和公公，說：“當年，我不是那樣走過來的？兒子照樣養的這麼大。”
那個時候已經臨近年關了，手頭有沒有錢，就算是要給自己和丈夫添置點東西，都要在婆婆跟前申請。
委屈迅速的爆發。
那是我第一次因為鬧彆扭回孃家。
我在我媽家住的第三天，站在院子裡面都能漸漸斷斷聽到婆婆詛咒、辱罵的聲音。
淚水不爭氣的流了下來。
我媽和我爸看著我的樣子，最後只能選擇將家裡的電視機音量開大，讓我不受到隔壁的影響。
在孃家的那幾天，我和我媽說了很多的事情。
那是我媽第一次告訴我，當初她就不同意的，如今鬧的不開心，以後就算是有什麼糾葛也弄的人尷尬，畢竟抬頭不見低頭見的。
也是那個時候，我知道原來結婚並不是想象中的那麼簡單，婚前的一切可以作為參考，但是絕對不能當真。
4
值得慶幸的是，年後我懷孕了。
那段時間，婆婆包攬了家中一切的家務，什麼事情都以我為先，丈夫悄悄的趴在我耳邊開玩笑說：“可能是婆婆威風過去了，終於恢復正常了。”
那段時間婆婆經常會給我喝很多怪異的藥材。
家裡的味道很難聞，我媽中途過來一次，看著我手裡黑漆漆的藥湯，抬手將藥湯打翻了，她凶神惡煞的站在我的床頭看著我：“丫頭，媽不想逼你，現在給你兩個選擇，一和我回家養胎，二我們決裂。”
我坐在床上為難的看著面前的兩個老人，好不容易和婆婆緩和的關係我捨不得，可是我媽卻給我一種咄咄逼人的感覺。
我想，當時我可能是傻子吧，竟然覺得母女之間，遲早都能修復的。
我選擇了留在婆婆家裡，每天喝著難喝的藥，婆婆說是治療孕吐的，我也就信了，在別人害喜嚴重的那段時間我什麼反應都沒有。
有一次我趁著婆婆不注意偷偷溜回孃家準備和我媽緩解關係，卻被我媽口中惡毒的言論打消了心中所有的想法。
我媽指著我的額頭罵我是傻子。
她說，婆婆給我吃的藥根本就是江湖郎中開的，吃死人知不知道？
她說，我肚子裡面的孩子可能已經死了。
看著她猙獰的樣子，我離開了家，後面我就再也沒有回去過，在路邊見到也不打招呼。
徹底的陌生了。
四個月的時候，婆婆忽然拿了錢給我和丈夫，讓我們去醫院檢查。
在檢查之前，丈夫和醫生說了很多的話，才推我進去檢查的，躺在床上，看著醫生一臉凝重的樣子，我緊張極了。
檢查結束後，丈夫又和醫生嘀咕了很久，才扶著我回家。
當天晚上，丈夫在公婆的房間待了很久，回來的時候，他直接跪在我的面前，他說：“媛媛，對不起，對不起，這個孩子我們不能要。”
我一遍一遍的問為什麼。
聲音越來越大，周邊的鄰居都聽到了動靜，那個時候婆婆衝了進來，指著我的鼻子罵：“你問我兒子為什麼？誰知道你上輩子造了什麼孽，竟然懷上了一個死胎，真實喪門星。”
死胎，死胎，死胎……
那兩個字一直在我耳邊嗡嗡嗡，我想起那次我媽打掉的藥碗，想起我媽說的每一句話。
我瘋了一樣的抱著丈夫撕咬著他的耳朵，一拳一拳的落在他的身上。
5
我坐在院子裡面看著一牆之隔的孃家，卻再也沒有了回去的勇氣。
我忽然知道，當初爸爸給我說的那句話，丫頭，既然做了選擇，你就要承擔選擇之後的結果，我們是鄰居很多事情爸媽能幫你的太少了。
我想起，媽媽給我一遍又一遍的忠告。
孩子是個男娃。
但卻是一個死胎。
我躺在病床上，看著婆婆廝打著醫生，一遍一遍的詛咒，那個江湖郎中害人。
淚水從我的眼角流到了枕頭上，我聽到了那個揚言要和決裂的媽媽，撕心裂肺的喊著，我看著她從病房外面衝進來，將我保護在懷裡面，像極了動畫片裡面演的護崽的老鷹。
我被父母帶回了家。
從坐月子那幾天開始，我就一直在等，父母給我說讓我和丈夫離婚的話，可沒有。
直到出月子之後，丈夫才被我爸放進了家門，他跪在我面前，一遍一遍的說他不知道，說對不起我，說以後我們搬出來住。
看著他還是原來一起拼搏的樣子，可我卻再也找不到原來的那股心動了。
我提出了離婚。
我聽到了隔壁院子，漫天的罵聲。
我聽到他媽詛咒我的聲音，我捂著耳朵看著跪在地上懺悔的丈夫：“你聽到了？我已經生了一個死胎了，我撐不起第二個死胎了，你放過我也放過自己吧，嫁給你短短一年的時間，我不敢走進我家門，不敢親近我的父母，都是因為怕你爸媽覺得不舒服，覺得我拿了什麼東西給了我父母。”
他是被我爸轟出家門。
足足三個月的時間，我們都在相互耗著對方，我們家和隔壁家是徹底的決裂了，那種多年的鄰居情終究是毀在了一段不圓滿的婚姻上。
三個月後，是她押著丈夫來離婚的。
三年後的今天，下起了小雪，氣溫很冷，可我的家裡卻很暖和，因為我準備再婚了。
我再婚的那天，看著他孤單單的一個人站在樓頂偷偷的往家裡望，莫名的有些心酸，當初我們成親前一天也是如此的，那個時候我想我們回好一輩子，等以後雙方父母老了就把中間的牆推倒，兩家合併成一家。
可終究沒有抵過婚姻中的層層關卡。
我們贏在了天真，敗給了事實，我知道這麼多年他們家名聲一直都不好，他爸媽也來拜託過我爸媽幫他們說話，讓他早點娶到媳婦，卻都被我爸媽轟出去了。
曾經不可一世的人，如今看著竟然有些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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