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森听说原湖滨镇售票员是急性盲肠炎。他第二天就开刀了，回凤城那天听张老师说。小常呀，你要有思想准备哟，现在春节人手紧你就安心在湖滨工作。如果客流太大，你先同站里商量，才卖加班车票哈。我晓得张老师，他笑着回应说。春节运力紧张，湖滨人最多时我会先打电话再卖票。
湖滨镇客流最多时是正月初五后。那几天常森被人围着，这个要两个座票，那个要最近班车票车票连站票也行。一天五班车，早上开门位子就卖完了，除了区公所邮局供销社的可以拿到他每班车留的两三个座位外，就只有增开的加班车了。那些天的客车，几乎班班爆满，一班车装六十几个凤城站的是常事。
遇到特别着急的，比如买了长途车船票的，常森就可以再加一两个站票。有时车装得太满了，驾驶室里也要挤十来个人，春运时湖滨镇客车几乎每班车都满满的。凤城县交通班那几年对长途站的超载比较容忍。一来风城客运运力实在紧张，二来长途站驾驶员修理工技术好，行车安全方面有保障。长途站十多年里客车仅发生过一次重大安全事故。
常森像钉子牢牢地钉在湖滨镇。没有票了，他打电话票务室会让班车驾驶员带来；那些天里他天天忙得像打仗半下午了才找地吃饭。不知不觉春节就忙过了。湖滨镇周围的桃李花杏花开了，雀鸟在向阳的枝头鸣唱，田野里有了农人耕牛忙碌的身影。湖滨镇的客源渐渐恢复了平时的流量。他经营五班班车的同时，常骑邮局的自行车随他们到称砣万顺逛逛，到点了又骑车回来卖票。
他有时会逛到电厂厂区玩。电厂好像是1958年建的，绿化很好，当年栽下的树木已成林，林荫道里高大的香樟银杏梧桐枝干笔挺鸟鸣声声。花架上的花儿开了谢了，结出串串果实，引来群群白头翁等鸟类啄食。电厂尾水有几个人钓鱼，小小的车杆挂上虾子，不时会被他们钓上鱤鱼翘嘴红鳍鲌。见他惊奇，电厂工人笑着说，现在是枯水鱼不多，夏天满载发电来这儿钓鱼更好钓，就是锚鱼也容易锚着。常森听得心痒痒的有点喜欢这地方了。
春节过了他回过一次家。买了半铁桶鸡蛋，鸡蛋真的便宜，八十个新鲜鸡蛋才四元钱。常森把鸡蛋提到居民委员家说。孃孃请你把蛋收下，感谢你的关照，让我现在有个好工作！没啥孝敬你老人家赶场买了点鸡蛋，孃孃你就莫推辞了，隔两三个月我又回来看你。常森趁休息，把自家偏偏房也整理了下，从周围捡来的石块断砖堆在房子旁边；他想有钱了再买点砖瓦，到时把偏偏房建建，至少要不透风和漏雨。回到凤城站那中午，娃娃脸师弟请他吃的午饭，下午三点半的末班车返回湖滨。
路过垭口站时遇到供销社采购的妹子。她笑着求常森帮忙把一捆白夹竹放进车，他知道这竹子是夏天乘凉用的，转头给师傅说了声就喊。你递上来嘛，我好顺进车里噻。女孩笑着递上竹捆，她又拎着两只鸡上了车，没座位了她站在驾驶室外栏杆边。车子开动了，常森客气的说，你不嫌弃就来电瓶箱边挤挤嘛。挤挤就挤挤噻，女孩笑着拱进驾驶室坐在电瓶箱常森身边。
没多久他就为自己的客气话怄恼了。客车下山，连续急弯，她身体不时撞到常森身上、有两次差点儿梭到电瓶箱下。他只好往车边移，移了也是差不多，却不好开口叫她起来出去。哦，我看见你几次到电厂里耍，我以为你来找我哥她笑着说。结果你逛逛就走了。呵呵，我啷个没看到你耶常森笑。我是到电厂好几回勒。我们老汉看见你的，他说你在尾水看钓鱼。我姐也看见过你她在做运行。哦，原来这样他笑。你坐进来点吧。
客车到了湖滨镇，女孩拖下竹捆笑着说。如果你要白夹竹来乘凉，可以来找我我帮你砍。谢谢你，到时再说吧常森说。我帮你拖到边上，乘客们好上车。好，好，谢谢了，等会有人来帮我拿。你哥没在吗？他到重庆百货站进货去了。好吧，我去帮忙上车。等末班车发出，女孩和东西都不见了，常森慢慢向邮局走去。他感觉春天的夕阳真迷人。春天的人们最美丽，麻雀们在邮局竹林里叽喳着。
耶，小常回家休息回来了，田姐在她宿舍门前笑道。放了东西来吃面条哈，反正我已丢下锅。哎呀，哪就谢谢田姐啰常森说。我把东西搁宿舍就来。刚进洗衣池，特派员穿着衬衫在洗衣服，他皮带上有一只带皮匣的五四式。哟，老某，你这枪漂亮耶常森笑道。哪天我们去过过枪瘾嘛？小常，想过枪瘾没问题特派员笑。你到区乡部长拿来子弹就成！好，好。我晓得了，等几天就去拿。
他出邮局来到田姐家。田姐给他端来一搪瓷碗面条，上面还有枚煎鸡蛋她说。兄弟姐煮得不好吃，将就吃哈！哎呀，田姐客气了。常森双手端碗碗有点烫，他搁在桌上说。姐，有啥事尽管说。没得啥事，我那位想买的泥鳅黄鳝田姐说。尽被贩子们收走了，明早兄弟帮忙买点，他在凤城站来接。好，明早我住夜车买一桶，他们都还买我的帐。他说完端起面条呼呼吃起来。
第二天湖滨镇逢场，早班住夜车上客时，他找几个贩子商量。你们卖一桶泥鳅黄鳝给我，我的哥儿今天办事需要，你们收成多少卖多少、别敲我棒棒哈！贩子们商量后说。我们不要钱，你的票钱少点不、好吗？算了，票还是一样每人三张他笑着说。泥鳅黄鳝该多少钱，我拿多少钱，不然车站门前查着你一样补票、这样还会害了我！贩子们就依他说的卖了铁桶黄鳝，收了常森八元钱他笑道。谢谢你们啦，我得好好表现哒嘛。
他放出早班车，田姐来了，常森笑着对她说。田姐，黄鳝桶早班车带走了，遭了八块钱。呵呵，便宜噻她笑。我去买的话，至少十块，弟弟我给你十元钱。来，田姐，找你两元钱。等会你打电话叫他去车站门口守着，早班车是3号车。好，谢谢弟弟了，你忙我回卫生院了。放走11点的车，常森抱票盒往邮局走，供销社百货门市有几个提死鱼的。
你们这死鱼啷个卖嘛。4角一斤，刚死你看鱼鳃还鲜红哟。有个拿死草鱼的同他搭讪。少点，少点，反正你是河里捡的，两角一斤，不然天气大等会就臭了！那个卖鱼的同常森讨价还价。好嘛，我再给你添五分、二角五一斤，不卖就算了！捡鱼的犹豫了一会说，好嘛好嘛，拿去称！他们到供销社食店的台称上称，草鱼有七斤六两，常森给他两张一元的说。你补我一角噻，莫稳起耶，补我！
看那卖鱼的还在心算他说。我给你一块九就多给了两分了，他笑。帐都算不清楚，你该让算得清的来卖。那人像被割肉样的找了一毛钱。他提着死鱼急急忙忙往邮局走，邮局营业员老D和总机还没弄饭，常森说。老D我买的死鱼，挺新鲜的麻烦你叫总机帮忙煮好，我再去弄盆豆花中午就将就吃。常森又去食店端了一盆豆花和米饭，四个人将就吃了一顿，大家都夸泡菜鱼做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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