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粱槐是一座温情的山城，时值春末夏初。
弥漫着醉人花香的暖风，吹动着一地落英缤纷，从街头裹挟到巷尾。
五月的艳阳，不算很热，但爱美的女性也撑开了花花绿绿造型奇特的太阳伞，行走在人行道上。
缤纷路的树木熙熙攘攘地长满了翠绿的树叶，像充满生机和朝气的少年，经受着日光炽烈的滋养，越发张扬起来。
缤纷路是这座山城的后街，老式陈旧的街道两旁，开满了各式各样的店铺。都是传承了多年的老店，晌午时分，每家店铺跟前都挤满了人。
今日与以往不同，挤在一起的人群在排队买东西之余，还三三两两讨论着前两天发生的新闻事件。
王大婶是远近闻名的万事通，这半片老城谁家的猫生了小猫，她都是第一个知道的。
她率先开口说：“老沈家那个女婿跳楼的事你们知道吧。小俩口已经在工作的地方领了结婚证，这次回来本来是办酒席的。沈薇那姑娘是个争气的孩子，模样长得好不说，上学时成绩也好，不仅考了个好大学，毕业又找了份好工作。”
“这又带回来的一个才貌一等一好的小伙子，可把沈家那俩不争气的儿子给比下去了。俩人回沈家那天，我瞧见过，站在一起就是天造地设的般配。谁知人回来不到三天，那小伙子就跳楼了，婚还没结呢，你说这多不吉利。”王大婶声音里都是惋惜。女儿女婿领证后回乡办酒席，哪知到家才3天女婿却出事了。
“可不是嘛，我们这里一直都太平着呢，这一连两起大事发生，还都跟沈家有关。听说昨儿在自个儿屋子里被杀的那女的，住的就是沈家的老房子，母女俩租那房子好多年了。这老沈家今年是不是犯了什么？”说话的李大娘，跟出事的沈家住在一条街上。
“李玫的死怪不到沈家身上，招来这样的祸患，不是迟早的事儿吗？警察不是说了嘛，抢劫案。而且……”王龙娃开口了，语气一贯轻佻，他在人们排队的店门口卖河鱼。
这人平时惯了，时常进出粱槐有名街，他都能知晓一二。见众人聚精会神地听着，他得意的压低了声音道：“警察说了，李玫的死很可能是仇杀……”
“仇杀？！”
“哦。”人群中发出一种了然的声音。“凶手找到了吗？是那个罪犯吗？”
王龙娃摇摇头，接下来出口的话又燃起大家的兴趣：“嘿嘿。事情还不止这么简单。”
说到高兴处的他，点燃了一支烟，往墙上一靠：“我听来的消息是沈家那新郎官死之前见过李玫。那新郎官以前也是我们粱槐人，高中毕业时才迁居出去的，这样看来，两人之前很可能是认识的……”
“不可能吧，我们住这片儿好多年了，没见过那个孩子呀。”王大婶寻思着说道。
不管怎么说，王龙娃提供的信息，足以证明这是一桩能供大家茶余饭后谈上好一阵的新闻。
短暂的沉默过后，人群又熙熙攘攘纷纷扰扰地谈论起来。整条街都陷入这样的热闹中，唯独我这家心理咨询室，异常冷清。
隔壁居民楼院门口，一个坐在轮椅上瘫痪的老大爷瞧见我在向外张望，呵呵一笑道：“小伙子，我早就跟你说过，像你这样的新玩意儿，应当开到新区去。没生意，着急了吧？”
我看着他那副老得已经皱巴巴的躯壳，以及隐藏在其中所谓经历岁月积累下来的智慧，没有出声。尽量扯出一个友好的笑意，然后退回屋里的阴影里。
我曾经是一个在心理学方面有着卓越研究的天才心理师，可那些成功带给我不仅是名和利，还有别有用心之人的构陷与折磨。厌倦了学术圈之后的我，选择闹市归隐，搞笑的是我依旧像一个学究一样，不擅处理人际关系。
生意不好，其实我并不在意，因为我的咨询只给真正需要的人。
2
三天前。
“欢迎光临！”门口的电子感应器突然发出洪亮的提醒，机器人的声音显得无比冷漠。按理说这样的装置不应该出现在心理咨询室，可我这里老板助理都是我，不得不借助现代科技减轻一点负担。
进来的是一个年轻美貌的女郎。曾经身在名利场中心的我，也算是阅人无数。可眼前这位女子的容貌，真的是极品类别。
这样的女子，静立时是一幅画，行走时是更是一幅风情万千的画。
“您好，请问吴医生在吗？”女子十指丹蔻，轻轻敲击前台桌面，微微含笑着问。
“我就是，请问有预约吗？”我慌乱地咽下口水，一时间语无伦次，同时扮演了助理和心理师的角色。
“我是李玫，昨天晚上打过电话。”女子客气地回答，目光流水般漫过整间屋子。
嗯，昨晚查阅过资料的一摞书还散乱在桌子上，早上的泡面盒还蹲在墙角里忘记收，还有那一盆我将近一个月没有浇水的好死不死的绿植……
早知道有个玫瑰花一样的女人要造访，我一定会把一切收拾得整整齐齐，如果能再早一点，我可能会将店面装修得更体面一些。
“恕我直言，我从你脸上看不到任何痛苦。来之前你是否对小店所提供的服务有所了解？”与一般心理师的循循善诱不同，我更喜欢直击问题所在。
“我知道，吴医生你这里只接待那些因某种痛苦而无法正常生活的病人，并且能帮助他们消除痛苦的记忆，让他们重获新生。”
李玫依旧微笑着，没有回避我的话题，好看的唇角带着一丝无奈：“可吴医生，并不是所有痛苦都会写在脸上。我之所以笑，是跟我所从事的职业有关。”
“冒昧问一句，你从事什么职业？”心理医生要知道病人职业，并不算冒昧，我这么说，不过是想引出她后面的话。
“我不是一个好女人。”她说这话时，明亮的眼眸中，全是坦荡。我震惊之余，更多的是惋惜。
她从钱包里取出半张照片，指着上面的人说道：“我之所以成为这样，全是拜她所赐，可笑的是我被蒙在鼓里好多年。”
沈薇曾带着这个人来你这修改过记忆，而我，就是你从他记忆中抹去的那个人。”
这是一张三个人的合照，她不解释，我也知道，因为沈薇确实来过。前一天，我还收到了她和林以安的请柬。
3
照片上的沈薇和林以安，以及眼前的李玫，三人的纠葛，我很早就知晓了。
这事儿得从九年前我选定隐居地来到粱槐开始，那时候为了实践自己的研究理论，我极为张狂地在网上写下可以修改病人记忆这样的广告语。
没想到隔天就真的有一男一女来访，正是沈薇和林以安。林以安当时病得很重，沈薇希望我能将他从痛苦中拉出来。
我的治疗方法很简单粗暴，就是了解病人痛苦的根源，然后将痛苦放大到身体本能去回避这种伤害而选择失忆。
简而言之就是人为造成的心因性失忆，即俗称的选择性失忆。当然心因性失忆不止这一种结局，但考虑到对病人以后生活的影响程度，我倾向选择性失忆这样的治疗效果。
沈薇当初告诉我，林以安喜欢一个叫李玫的女孩，遭到了背叛。于是我通过催眠，在林以安的记忆里让李玫被死亡了一次，然后，林以安因为接受不了李玫的被死亡，而选择将她忘记。
现在的场景有些尴尬了。
“你别着急，我来只是想知道，沈薇当年是怎么跟你陈述林以安的病情的？你又对他的记忆做出了什么样的修改？”好在李玫不是来追责的。
现在想来，沈薇极有可能没有跟我说实话。
沈薇的故事，她和李玫是很要好的朋友。李玫父母还没离婚时，她们住上下楼。后来李玫爸爸离开后，李玫家的房子又被抵押出去后，李玫成了沈薇家的房客。
为了生计，李玫妈妈不务正业。但是沈薇依旧每日跟着李玫一起上学放学，一起玩闹，分享各自的秘密，很多时候还悄悄挤在一个被窝里。
李玫当然也很珍惜这一份友情，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会跟沈薇一起分享。她们亲密无间，无话不谈，也曾以为会一直这样下去，直到林以安出现……
林以安于梁槐镇的孩子们来说，是童话世界走出来的人。高干子弟，会弹钢琴，长得好看，学习成绩也好，似乎什么都难不倒他。那时的梁槐中学，基本上没有女生不喜欢他。
自从他转来李玫和沈薇班上之后，她们班教室门口和窗口时常有隔壁班的女孩子来转悠。林以安的抽屉，每天都能从抱出一大摞叠成各种精巧样式的情书。
这在粱槐一中是空前的盛景，因为梁槐一中整个市里都拔尖的重点学府。老师和家长开始担心这个问题，组织班干部严查写情书告白的人。李玫就在监督队伍里。可她怎么也没想到，轮到她值守的那一天，撞见了最不想见的一幕。
4
那天，先是李玫结结巴巴跟沈薇撒谎，说晚自习课后有事，不能一起走了，也不用等她。
沈薇很不喜欢这种感觉，其一是因为李玫有秘密了，其二是她觉得这个秘密跟男生有关。
论长相，沈薇是嫉妒李玫的，因为她皮肤白皙，五官精致，只因性格畏畏缩缩，其他人没有注意到。可沈薇知道，李玫比班里所有女孩儿都漂亮。
监督队的成员，执行任务都是秘密的，所以沈薇并没有揭穿李玫的谎言。她甚至在考虑，若李玫恋爱，她会不会告诉老师。
林以安冷冷地望着李玫，俊美的脸上浮现一丝嘲讽，他问李玫，你一向被众人讨厌着，如今有人喜欢你，你不感动吗？
沈薇十分震惊，林以安是什么人，他是众星捧月的天之骄子，为什么会喜欢李玫这样不起眼的女生？
李玫反应更激烈，砰地一声撞到了背后的一张课桌，然后像是受惊的小鹿一般，冲出了教室。沈薇知道她是真的害怕，若是让喜欢林以安的人知道，他跟她表白了，那她会死的很惨。
李玫跑出去后，林以安也跑出去了，沈薇也追在后面。三人一路从东校区的二教学楼，穿过操场，跑到了林荫道上。夜很静，风很轻，风中还夹杂着香樟树的味道。
我记得沈薇当时还问过我，吴医生，你想知道林以安的胳膊上有什么吗？是伤痕，密密麻麻的网状伤痕。
我给林以安做过治疗，从他的言行举止，能感觉到他从小生活在一种极度压抑的家庭环境下。为了完善我的研究，我也通过各种途径了解了一下他的家庭情况。
林家世代都是商人，也经受过那个特别的时代洗礼。他爷爷不希望他爸爸再经商，于是拼尽全力也希望他能从政。
为了达到这个目标，不惜让他抛弃爱人另取了一个在仕途上能帮助他的女人。林以安的妈妈是高干子弟，是一个极度自律自强的现代女性。
因为各种悬殊，他父母的婚姻生活并不幸福，一个没有爱的家庭就只剩标准和约束，于是林以安时常因为达不到妈妈的高标准而被爸爸毒打。
这也是为什么林以安会喜欢同样不被人待见的李玫的原因。在他眼里，只有李玫能懂他隐藏在光鲜亮丽下的痛苦。
可惜的是，监督队里有人告发了李玫和林以安。林以安因此去大闹校长办公室，被盛怒的父母带回家关了起来。林以安也就是因此得了严重的精神疾病。
林以安的妈妈，不希望李玫这样的小姑娘，留在他的记忆里。沈薇推荐了我的诊所，于是，有了后来的一系列事情。（作品名：《欠债还命》,作者：柚子纯甜。来自：每天读点故事APP,禁止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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