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塞北到嶺南--長樂馮氏的興衰(第三章)

正始二年(408年),也就是北燕建立後的第二年,高雲又加封尚書令馮萬泥為幽、冀二州牧,鎮肥如;中軍將軍馮乳陳為幷州牧,鎮白狼;撫軍大將軍馮素弗為司隸校尉。很明顯,這是高雲對於朝中都是馮氏兄弟的一種忌憚,想要把他們調離身邊,放到外面去。而馮跋幹了什麼,沒有人知道。但是事情的變化很快,到了正始三年(409年),北燕國內又發生了一場大變。

從塞北到嶺南--長樂馮氏的興衰(第三章)

北燕

之前說過,高雲是慕容寶的養子,所以在慕容氏的政權內,他的根基並不穩固,或者說沒有幾個人看得上他,所以高雲這個人是一個非常不自信的人。等到高雲當上天王之後,這種不自信就徹底地表現了出來。高雲總是覺得自己沒有什麼德行,卻登上了天王的寶座,所以看周圍的一切都是惴惴不安的,心裡想:就我這樣的人都能當上天王,還有誰不能當上天王。那他們要是也想當天王怎麼辦?要是起來造我的反怎麼辦?所以我要對他們好,要賞賜他們,讓他們離不開我。於是,高雲豢養了一群武藝高強之人,作為自己的心腹爪牙。當時高雲有兩個寵臣:離班和桃仁。高雲讓他們兩個管理禁軍,每次給他們的賞賜以億萬計,他們的生活起居,所用的物品跟高雲完全沒有什麼兩樣。然而這兩人卻根本沒有滿足的意思,還覺得不是心滿意足。那怎麼辦呢?只能把高雲殺了,自己當天王了。於是,在正始三年的十一月,離班和桃仁兩個人帶著劍和紙去了東堂,聲稱有事上奏。高雲當時就在東堂,也沒多想,就讓兩人進去了。結果兩人一進去,二話不說,離班抽出劍來就朝高雲砍了過去,高雲嚇得趕緊舉起身前的几案擋住了這一劍。這時候,桃仁又從旁邊拔劍就刺,這次高雲沒什麼東西可以擋了,被桃仁刺了個透心涼,當場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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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雲

東堂裡面發生了這麼重大的事情,作為北燕政府二把手的馮跋在幹什麼呢?他知不知道發生了這樣的事情的。史書記載,馮跋不但知道,而且他就在現場。當時,馮跋就在東堂外面的弘光門上,而且親眼目睹了離班、桃仁的謀逆行為。但是很詭異的事情是,馮跋沒有親自去阻止,也沒有派人去阻止,他就在弘光門上靜靜地看著,看著高雲被離班和桃仁兩個人砍死。這時候,馮跋的親信(帳下督)張泰和李桑才跟馮跋說:現在可以殺那兩小子了。於是兩人率領一幫禁衛軍去抓捕離班和桃仁,李桑將離班在西門斬殺,而張泰則直接就在東堂將桃仁殺掉。隨後,眾人立即將馮跋推舉為一把手。馮跋表示很謙讓,說不行,不行,還是讓我弟弟馮素弗來當這個一把手吧。馮素弗說:大哥你鬧呢?在家的時候都是你管我的,這時候讓我當一把手,怎麼可能呢?馮跋說:那你要不當的話,那我就勉為其難當吧。說完這話之後,馮跋當天就在昌黎即天王位,然後改元太平,給高雲上諡號為惠懿皇帝。然後就是大封官,人人有獎,比如自己的母親為太后,自己的妻子為王后,兒子馮永為太子,弟弟馮素弗為車騎大將軍、錄尚書事,孫護為尚書令,張興為左僕射,另一個弟弟馮弘為右僕射,堂弟馮萬泥為幽、平二州牧,堂侄馮乳陳為並、青二州牧。北燕很快就又恢復了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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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跋

在這起事件中,離班、桃仁究竟是充當了一個什麼角色?如果我們用事後誰得利的陰謀論來倒推一下的話,很容易就發現,離班和桃仁兩個人可能根本就不是因為慾壑難填,想要自己當天王而去刺殺高雲,而是很有可能這兩個人早就已經被馮跋收買了,成了馮跋的心腹,在高雲身邊臥底。而高雲則並沒有看清楚這點,還對這兩個人信任有加,各種賞賜不計其數。當馮跋終於不再需要高雲這個招牌的時候,離班和桃仁就成了馮跋的白手套,幫助馮跋除掉了高雲。只不過馮跋下手太快,離班和桃仁還沒來得及向馮跋邀功就被馮跋給滅了口,畢竟弒君這種事情,能做卻不能說。如果離班和桃仁兩個人回到了馮跋身邊,馮跋反而不好向北燕國內的人交代了,所以離班和桃仁兩個人必須得死。只要他們兩個人一死,所有的罪過都可以推到他們兩個人的身上,馮跋就可以撇開一切汙點,去當天王了。這裡需要說明一下的是,為什麼在十六國時期,很多君主都稱天王,而不是皇帝,天王和皇帝之間究竟有什麼區別。關於這個問題,可以閱讀一些相關的論文就能弄明白,這裡就不展開了。用最簡單的一句話來說就是:兼華戎之美。具體的意思就是為了照顧被統治區域內的漢族和少數民族的情緒,所以不稱皇帝,而稱天王。當然了,這只是其中的一種說法,還有很多別的說法,這裡就不一一列舉了。

馮跋當了天王之後,讓自己的弟弟馮素弗當宰相(錄尚書事)。馮素弗這個人,據說年少的時候,最喜歡做的事情不是好好讀書,好好持家,而是走馬鷹揚,當一個豪俠,說白了,就是當社會不穩定分子。當初馮素弗向尚書左丞韓業家求親,但是韓業覺得馮素弗這個人不著調,所以拒絕了這門婚事。但是等到馮素弗當上宰相之後,卻一改往日的那種不著調,不但對韓業非常好,而且對那些高門士族都非常好,自己又謙躬下士,以身作則,所以百官都非常尊重馮素弗。而馮素弗對於中國考古學的貢獻就是在他的墓中出土了兩隻銅馬蹬,兩隻馬鐙以桑木為心揉作圓三角形,上出長系,外包釘鎏金銅片,是早期馬鐙中有確切年代的一副,是研究馬具的發展和斷代的重要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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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素弗墓中出土的馬鐙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現在馮跋當上了天王,他的那些兄弟們也都當上了高官。但是正所謂人心苦不足,小蛇吞大象,馮跋的堂弟馮萬泥和堂侄馮乳陳都覺得自己在馮跋當上天王的過程中立了大功,所以可以入朝當宰相了。結果馮跋覺得外藩的地位也很重要,畢竟那些地方都是北燕的重要防守區域,派別人去他也不放心,所以馮跋就把馮萬泥和馮乳陳都外放到重要的邊境州郡去當州牧去了。其實,照道理來說,馮萬泥和馮乳陳分到的幾個州都不錯,但是由於與預期產生了差距,所以無論分到的州郡有多好,對於馮萬泥和馮乳陳來說,心情都是很失落的。

到了太平二年(410年),也就是馮跋當上天王的第二年。馮乳陳給馮萬泥寫信,說要謀反。結果馮萬泥想都沒想,就偷偷跑去白狼(具體位置應該在現在的遼寧省葫蘆島市建昌縣一帶),那裡是馮乳陳所管轄的幷州的根據地,然後兩個人就在白狼宣佈造反了。

既然都宣佈造反了,那也就不用客氣了。馮跋立即命令自己的弟弟馮弘還有左僕射張興率領兩萬步騎去征討二馮。馮弘和張興到了白狼之後,先是派人去跟二馮曉以利害:你看,你們的要求也不是很高,不就是想回朝當官嘛。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你得要說啊,現在你們為什麼要造反呢?這一造反,就不好收拾了。不過你們現在投降的話,也還來得及。馮萬泥一聽,有點後悔了,就想投降。但是馮乳陳堅決不同意,一定要頑抗到底。那沒辦法了,最後一點轉圜的餘地也沒有了。

這時候張興對馮弘說:要防止他們今晚偷營啊,咱們得做好準備。馮弘覺得有道理,馬上讓人準備好,今晚都別睡了。準備好點火的東西,然後埋伏在可能來偷營的路上。當天夜裡,馮乳陳果然率兵來偷營,結果被馮弘的伏兵打了個落花流水,帶來的人一個都沒逃回去,要麼被抓,要麼被殺,只剩下馮乳陳一個人逃回了城裡。這下馮萬泥和馮乳陳兩個人傻眼了,打又打不過,逃又沒地方逃,怎麼辦嘛。馮萬泥最終還是決定投降。

於是,第二天天一亮,馮萬泥和馮乳陳兩個人就跑到馮弘的營門前投降去了。結果,馮弘也沒跟他們客氣,在營門前就把兩個人全都殺了,隨後收兵回營,回了龍城。回去之後,馮跋自然要封賞,於是馮素弗升任大司馬,馮弘為驃騎大將軍,封中山公。

內亂平定,馮跋開始對內進行改革。太平三年(411年),馮跋下詔:近來國事多變,禍患相繼而來,賦稅繁多,徭役繁重,百姓艱難困苦。應當從寬,為政簡易,前朝的苛政,全部都取消。地方官吏應該施行仁惠,不得侵害百姓,蘭臺都官加以考察。這時候,正好發生了一件事情。在慕容熙末年的時候,宮裡有個工匠叫李訓,趁著局勢混亂,偷了宮裡的一大堆金銀財寶跑了。等到馮跋當天王之後,局勢穩定了,李訓又拿出一部分財寶賄賂吏部尚書馬弗勤,想要求個官。馬弗勤見錢眼開,立即任命李訓為方略縣令。結果這事讓人給揭發了出來,揭發的手段是寫匿名信,投到了二把手馮素弗那裡。馮素弗立即將這事稟報了馮跋,並且建議將馬弗勤免官,並追究他的罪責。但是馮跋卻說:大臣沒有節操,在朝中公然賄賂,這些都是因為我不夠聖明造成的,馬弗勤的確應該明正典刑。但是大業草創,法律法條還沒有正式的頒佈,而馬弗勤是我從草莽之中提拔上來的,所以沒有君子之行,還是可以原諒的。但是李訓這個小人,竟然敢公然賄賂朝廷大臣,應該立即處死。於是李訓被明正典刑,而從此以後,北燕朝廷上下人人整肅,賄賂請託這樣的事情一時之間竟然沒了。

這時候,北邊的柔然可汗鬱久閭斛律派使者來向馮跋提親,想要娶馮跋的女兒樂浪公主,並且獻上彩禮三千匹馬,馮跋就讓大臣們討論此事。馮素弗等人認為:根據傳統,中原漢人王朝跟草原民族和親的時候,一般都是以宗室女子假裝皇帝的女兒,出嫁到草原上去的。所以咱們也可以這樣,找個宗室的女子嫁過去就行了。但是馮跋卻不這麼想,他認為北燕生存壓力非常大,需要跟周圍的各個政權都要搞好關係,所以不能這麼欺騙柔然人。於是,馮跋將自己的女兒樂浪公主嫁給了鬱久閭斛律。同時,旁邊的庫莫奚人三千多部落來跟北燕商量進行通商互市,馮跋也同意了,並且給他們安置在了營州。這樣,馮跋與周圍的那些民族政權都保持著一種非常良好的關係。

處理完外邊的事情,馮跋又開始處理國內的經濟建設問題。馮跋重視農桑,勤於政事,下詔減省徭役賦稅,對農事懈怠的人要殺死,對努力耕田的人進行獎賞,就這樣很快的,北燕國內的經濟也就恢復了。

馮跋在這過程中,還把留在長樂信都的馮氏族人五千多人接到了昌黎,其中就包括馮跋的堂兄馮買,堂弟馮睹等人。

就這樣,北燕的馮跋的治理之下,度過了二十年的和平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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