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不忘的兩個“斯基”
——寫在今年的世界讀書日
趙文成
我從教39年，可以說是教育戰線的一個老兵。現在如果有人問我：你是“”教書”的，是哪些書，對你印象最深刻？我會回答：是父親曾送給我的兩個“斯基”。一個是“奧夫託洛夫斯基”；一個是《蘇霍姆林斯基》。
故事從40年前說起。
1979年的夏天，我考上了大學。這在當時，可算是享譽十里八村的大喜事。因為那是剛恢復高考的年代，這一年全國高考總數接近500萬，而錄取總數才28萬，現在每年高考錄取都在七百萬到八百萬。那個時候，誰家孩子考上了大學，算是百裡挑一，“天之驕子”，是一件光宗耀祖的事！
我常常想起母親對我說過的一段情景：父親在得知我高考成績後，興致勃勃從縣城跑到家裡，竟然出乎意料地站在母親前邊，非常規範地給母親敬禮，就像部隊戰士給首長敬禮一樣。這是母親有生以來收到父親最高的禮遇！父親敬完禮後，對母親動情地說：文成考上大學，都是你的功勞！母親不理解問父親：我有什麼功勞？父親說：我對文成沒盡到責任，你為文成出力最大。是啊，父親成年忙於在外教學，對我的學習成績，不抱有幻想，他曾經對我說：你想考上大學，降級兩年吧！降級兩年，使勁學，才有可能考上大學。
勸將不如激將。也許就是受父親這句話的激勵，這一年，我不是“使勁”學，而是“拼命”學，一年當成三年用，常常通宵達旦。
就是這一年，是我讓父母以及全家最開心的一年，我終於取得了高考的最好成績，高出大學錄取分數30分；同時，這一年，也是讓父母為我最憂慮的一年，就從這一年秋天起，母親為我白了頭。因為，我雖然高考分數遠遠高出錄取分數線，但本人所填報的北京政法大學錄取分數要求更高。當時的錄取原則主要就是看第一志願。我第一志願沒有被錄用，最後就落錄了。我從“范進中舉”的歡喜，一下跌落到“名落孫山”的絕望，這種強烈的反差，讓我一時緩不過勁兒，幾個晚上不能安心睡覺。母親竟然也和我一樣，不睡覺。甚至在我半夜出外時，就悄悄跟著我，偷偷看護我。我知道，母親一定是怕我想不開而”自尋短見”，因為她親眼看到兒子為考大學，挑燈夜戰的日日夜夜，而最後落得如此結局，母親不知為我留下多少眼淚。回想起那一個多月不眠之夜，我多麼難過！不僅是為自己，更是為母親為我難過而難過。
有一回，夜裡看我不在家，母親竟然跑到附近的幾個井口，她探著身子，伸出脖子，向井裡探望……我的媽呀！在那段我高考漏補的日日夜夜，母親的心受到的是怎樣的煎熬？
在那段難熬的日子裡，父親同樣為我難過。但是，他沒對我說過幾句話，只給我帶回一本書《鋼鐵是怎樣煉成的》，悄無聲息地放在我每天看書的地方。
就是這本書，給我帶來從未有過的心靈震撼。作者叫“奧夫特洛夫斯基”也是書中的主人翁“保爾柯察金”，他青年時代經歷了那麼多苦難和挫折，最後全身癱瘓、雙眼失明，也不放棄自己的人生目標，完成他人生的使命，他在烈士墓前的獨白至今我都能全文背誦，併成為我的座右銘：人，最寶貴的是生命，生命給予人的只有一次，人的一生應該這樣度過……字字句句，像錘子一樣，撞擊我的心靈。對比之下，我顯得多麼渺小！我振奮精神，又全力以赴，到學校復課，準備第二年的高考。
時隔兩個月後，父親從大連突然回家了，帶回了喜訊：我被大連師範學校補充錄取了。父親指著通知書告訴我，明天或後天就可以去大連師範學校報到。母親喜出望外，又唯恐再變，就說：明天就去吧！
可是我怎麼也高興不起來，因為到師範學校，將來就是父親的職業，當老師，這不是我的人生理想職業。但是，母親高興得不得了！逢人就說：文成又考上大學了！明天就走！
第二天出發前，父親給我買了六本當時臨別送人特別時興的筆記本，讓我送給老虎屯中學老師，感恩老師，向老師告別。回家後，父親又把他不知看過多少遍已經發黃的一本舊書《給教師的一百條建議》，放在我要帶走的木箱子裡。只對我說：有空就看看這本書。後來我才知道：這本書的作者，叫“蘇霍姆林斯基”，他是前蘇聯著名教育家，他的教育思想，影響了全世界。這在當時，我根本不知道。父親也沒再多說什麼話。
父親扛著木箱，母親幫我帶著行李，更帶著喜悅，一程一程送我，從村頭的呂屯汽車站，送到瓦房店火車站，從瓦房店火車站送到大連火車站，又從大連火車站送到五十多里的夏家河子——大連師範學校原址。一直看到我的輔導員周老師，母親和父親才放心離開我。回到大連火車站，母親一直還在惦記我：文成能不能不高興，因為師範學校，這不是兒子理想的大學。母親又有多少希望要對我說，就拉著父親在火車站前留下一張相片。這可是父母的第一張二人合影。這一年父母都五十一歲了，年過半百的一對老夫妻，因為送我上大學，才有了他們人生的第一張合影。照片中的父母並排而坐，母親在右父親在左，倆人都目視前方，嘴角掛著微笑，在父母的表情裡，我看到了父母的欣喜，也看到了父母對我的期待。那朝向前方的四束目光，好像就是指引我一路向前的方向！
這張照片，隨著父親第一封信，郵給我，我不知看了多少遍。我把這張照片，夾在父親給我的那本書裡，成為我大學期間，最珍貴禮物。信裡，有父母對我的殷切囑託，有爸爸講述媽媽為什麼要照這張照片的說明。父親信中寫道：你媽說，咱倆從來沒合影，這回，借文成上大學的光，照一張像吧，再郵給文成做個紀念。父親唯恐我不能接受將來當老師的職業安排，還格外寫道：行行出狀元，做一名受學生歡迎的老師，會很幸福！你有空看看那本《給教師的一百條建議》吧。
收到父親的第一封信，看到父親因為我而拍照的人生第一張照片，我好幾天，都會半夜醒來，無比欣喜。
時隔四十多年了，端詳那張老照片，翻閱父親寫來的家書，還有父親讓我“有空就看看”那本《給教師的一百條建議》，現在捧在手裡，依然無比親切！
在我師範學校學習期間裡，我收到了父親三十多封家書，三萬多字，每一封家信，我都保存著，因為這裡凝聚著父親人生深刻感受，有他一生從教的深刻體驗。父親殷殷囑託我“有空就讀讀那本書”，這是對我多大的期待啊！若來生再有職業選擇，我還會選擇當老師。
在我從教接近四十年時間裡，我“有空就讀讀”蘇霍姆林斯基的《給教師的一百條建議》，把作者的許多建議，付諸實踐，並向廣大教師傳播。在全市教師培訓的課堂，前後做過報告幾百場，在大連、瀋陽等地做過三十多場。在2018年就是受這本書的影響，我參加全國教育故事大賽，並獲得一等獎。去年，在“傳統文化”“幸福人生”的公益課堂講過幾十場。這對別人也許不算什麼，可是對我個人卻特別讓我開心，是讓我幸福一生的大事和好事。
也許就是蘇霍姆林斯基《給教師的一百條建議》說的那樣：要使老師天天上課，不變成乏味單調的腦力勞動，就要引導老師走上研究這條幸福之路。
我要感謝父親，當年他送給我的兩個“斯基”，對我一生產生的影響。
《鋼鐵是怎樣煉成的》，激勵我人生要自強不息，要有堅定不移的信仰；
《給教師的一百條建議》，指導我獲取人生職業的智慧，並得到了我人生的幸福！
我就要退休了，倍感歲月無情，但沒有絲毫悲傷，總有一種“情緣未了”之感。我依稀記得奧夫託洛夫斯基的那段話：
人的一生，應該這樣度過：回首往事，不應虛度年華而悔恨，也不該碌碌無為而羞恥。這樣，在他臨死的時候，就能夠說：我把我整個的生命和全部精力，都獻給了人類最壯麗的事業！
大連瓦房店市幸福人生傳統文化研究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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