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是繁花盛开的季节，眼下，春风正浓，乡山群芳争艳，红紫烂漫，而我最忆村落里那一树树梨花，如白雪皑皑，在青砖白瓦中点缀，把春留在寻常百姓之家。
很想去看看大乌邑小学里面的那棵老梨树，应该正是盛花期吧！由于疫情防控，延迟了开学时间，茂盛的花期学校大门一直紧锁，终于借助工作之便，在一个春光灿烂的早晨，联系到了守学校的老师，当推开学校大门的一刹那，满树雪白迎面而来，老梨树伫立在教学楼前面，支撑起校园内的整个春天，枯藤虬枝密密匝匝的开满了洁白的梨花，迎着初升的朝阳，如美人玉骨冰肤直逼眼帘，顿时踏入了“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优美意境里，迷失在时光交错的幻境中。
半晌，缓过神来，去年今日此门中，应是朗朗书声，孩子们围绕在老梨树下嬉戏，稚嫩的小手抚摸着苍劲的树皮，懵懵懂懂去猜测老梨树的年轮，究竟是何人所栽？孩子们打扫着满地的落花，有时候还忍不住拾一朵镶嵌在发梢，伴随着纯真的笑脸，欢快了整个童年。而今年，一场突如其来的疫情让孩子们“享受”了有史以来最长的“假期”，老梨树也经历了最寂静的花期，它独在院里感受整个春天，无风自动神闲自若，任凭阳光透过锦簇的花团，在地上洒出龟裂的斑影，随时间推移洇延着九宫八卦图。
当地人唤这棵老梨树为“大拽梨”，说它是地道的老姚关，老品种，是现存果树当中的“元老”，在姚关这片土地上，它比任何果树都生活得长久，所有的果树在它面前都是“小字辈”。历来农村就喜欢在房前屋后栽桃梨果李，把家乡规划成田园式的村庄。但在近些年的乡村建设中，村民们引进了其它品种，更换了一些新型的经济林果，导致大拽梨基本上消失殆尽，学校里的这棵老梨树更是绝无仅有的弥足珍贵，它保存下来，成为一个静谥在光阴中的老人，陪伴着一代又一代大乌邑人的成长。
校园之外，是蒋氏宗祠，这是姚关现存的唯一的家族式宗祠，记载着蒋氏祖先青牛白马的迁徙，这里供奉着历代蒋氏家族士人名流，墙里的泱泱学子与墙外的祖祠融入了大乌邑这个古老的村落，上演着生生不息，真是“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大梨树就是大乌邑人民的子孙树，是这个民族的标志，是大乌邑人民精神的象征，它见证了这个民族一路铁马冰河的走来。马上的英雄，快意恩仇的汉子，如果江湖还有武侠，大梨树就是金庸笔下的那只神雕，护主之情与天共老，千年谁与独孤求败，只为故人归来。相传百年之前，姚关一代学识大儒蒋世芳先生亲手栽下这棵梨树，在这里创办私塾，培育了众多文人秀士，奠定了姚关深厚文化积淀，蒋先生一生桃李满天下，至于他为何不栽桃李，独种梨花，也许是历代文人墨客面对缤纷世事里保持“惆怅东栏一株雪，人生看得几清明”的小情趣吧，毕竟梨花更能表现文人高洁的精神世界。光阴似箭，日月如梭，昔日故人早已不见，世事沧海桑田，换了人间，学校在遗址上几度更迭，就连祖祠也经历了几次毁坏，几次重修，只有这棵梨树一路穿越世事烽烟，从幼苗一直长成参天大树，标榜着名仕风华，承载着契丹后裔对先人的敬意，对家园的守护。立于校园之内成就一道风景，成为了姚关教育史上百年树人的图腾。梨花中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思乡情愫，散发着“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的凄美，对于眼前的故乡，我们又何曾不是千年前的游子，“祖籍南京应天府，高坎脚下柳树湾”，如谜语一般连接着在这里世代生息繁衍所有人的枝叶传承，对故土寻根一如既往的呼唤。
大乌邑这个契丹后裔生活的地方，从来不缺乏慕名而来寻找乡愁的人们。记得三年前，来了几个客人，他们从辽宁远道而来，到姚关进行契丹文化的考究，参观大乌邑祖祠，那年正值阳春三月，大家走在青石路上，从墙外就看见校园里开满了白茫茫的花，春风随来，清香扑鼻，客人们很好奇，问这是什么花？我给客人介绍，这是当地的一种大拽梨树开的花。大家一起相邀走进学校，来到老梨树下，徜徉在冠盖如云的花树下，客人们宛如欢快的孩子，释放出久违的童真。当时客人们问我为什么叫大拽梨？我囫囵地吹了一番：大拽梨，就是最大的梨，在我们农村拽就是了不起的意思，平时我们认为别人了不起都会说“大拽拽”，大拽梨究竟有多拽？总之它就是很拽。我刻意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来解释这个“拽”，大拽梨究竟有多大呢？我用手比了一个钵头大的圆，客人们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然后相互调侃道：我很拽！你也很拽！我们大家都很拽！瞬间，欢乐的笑声在花下回荡。
事后，我访问了相关人员，得出了一个比较正确的说法，拽是少数民族里一种记重单位，一拽大概有3.33市斤，10斤有3拽，一个梨有三斤多，其它梨无法比拟，所以才用它的斤头来命名“大拽梨”。
眼下，又是梨花盛开时，学校的大门早已关不住满园的春天，教师们都已在岗，在筹划着孩子们开学回归的准备，这必定是一次久违的回归，一场疫情给大家上了一堂宝贵的课，仿佛芸芸众生最后都是劫后余生，孩子们一定又会相聚在梨花树下，诉说着归校的喜悦。天真无邪的童年亦如此时梨花洁白，瓣瓣如雪，朵朵映阳，随着春的足迹，去酝酿生命的奇迹，跨越春华秋实，送走一树清香。春天再美，它也只是四季轮回的一个过程，梨花虽美，但老梨树并不因此张扬，舍得落尽满树缤纷，不在枝头炫耀，最终成长为“大拽梨”。
忘不了故乡，梨花年年放，染白了山冈，我的小村庄。妈妈坐在梨树下，纺车轻轻响，我爬上梨树枝，闻着那花香。摇摇啊洁白的树枝，梨花漫天飞扬......脑海里闪过一首歌，适合此时的意境，人到中年是很容易伤春的，大乌邑又是一个有着悠久文化的传统村落，古老的村落相伴着古老的梨树，即使满树繁花，都难免让人衍生物是人非的惆怅.....
没有一个冬天不过去，没有一个春天不到来， 又是一年梨花时......
图：汪金芳
编审：李显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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