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他以後,可能就再也沒有武林了!

相比較最早上映的《倭寇的蹤跡》這部電影中,利用改良倭刀作為傳統精神的代表,固執地做著最後的堅守和傳承,

徐浩峰在2012年拍攝,並在2016年上映的《箭士柳白猿》,則選取了一個更加深刻的角度。他嘗試在迴歸傳統武林文化的基礎上,填充進去了最為核心的東西,那就是常常被其他武俠電影所忽視的規矩和秩序

正所謂:“無規矩不成方圓”,這一次的徐浩峰,並沒有再在新式武俠電影的探索路上遮遮掩掩,而是直截了當地利用柳白猿這個武林仲裁者,在以匡一民為代表的冷兵器和以過德誠為代表的火器中間來回穿梭,從而小心翼翼地窺探著即將消逝的武林中,習武之人最終的歸宿和最後的堅守

從他以後,可能就再也沒有武林了!

武林規矩從來都是由人制定的,可當電影把時間安排在了軍閥混戰的民國時,武林的沒落,大概總是會伴隨著依附軍閥後的各個門派相互殘殺,以及武林秩序崩塌之下無處安放的精神氣魄

在我看來,徐克的電影多看重俠義精神李安的電影多看重人情世故,而徐浩峰的電影,則更多看重的是構建起武林秩序的生存法則。置身武林的的所有人,都在約定俗成地遵守著既定的規矩,它並不是寫在紙上的條條框框,而是刻在心裡的傳統文化堅守

所以,在《箭士柳白猿》這部電影裡,我看到了比《倭寇的蹤跡》和《師父》更為

純粹的傳統精神。無論是公平正義,還是匡扶天下,或是功名利祿,當即將逝去的江湖,將最後做人做事的準則一一傳遞出來時,大概我們就能明白,所謂的武林,都必須要有厚重的文化底蘊作為支撐,假如文化丟了,那麼,武林的精神氣魄也就沒了。

從他以後,可能就再也沒有武林了!

武林仲裁者柳白猿擅長使用弓箭,這是對於內心平靜的追求;武林高手匡一民擅長使用長槍,這是對於胸中抱負的追求;而過德誠則選擇了火器,這是對於功名利祿的追求。當柳白猿和匡一民為了自我尊嚴進行了最後一場比試時,勝負結果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變化的時代中被淘汰的不僅僅是人,還有不再被重視的規矩和被隨意丟棄的精神,這背後其實預示的,是一種傳統武林文化的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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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部電影裡,柳白猿不僅僅只是一個名字這麼簡單,它同時也肩負著主持武林公道的擔子。

在這個紛爭的民國亂世中,公道有時候並不是每個人都願意去秉持的,所以,自然就得有個中間人出來,給雙方一個面子上說的過去的臺階。但是,不管是獲利的一方,還是失利一方,都不會對柳白猿表示感謝,因為,站在個人利益圈子去尋求公平正義的做法,就像是一個帶著理想主義的人與一群現實主義者談論未來,是永遠無法阻止

人性私慾的泛濫

從他以後,可能就再也沒有武林了!

所以,我們在這部電影裡,即便沒有看到刀光劍影的搏殺,卻總能夠感覺到一種被壓迫的肅穆感

因為,徐浩峰創造的武林中,所有人都在努力地找尋著自己的身份和位置,哪怕是作為仲裁者的柳白猿,也不可避免的存在著嚴重的心理陰影。這讓他不得不在自以為主持大局的正義行為中,逃避著對於過往的自我反省。

逃避是所有人的逃避,缺乏內部自我反省帶來的,往往是各自為營的廝殺和角逐。

從他以後,可能就再也沒有武林了!

姐姐當著自己的面被同村的惡霸禍害掉,自此,雙喜這個名字就被留在了寺廟,而翻牆得到重生的時候,遇到上一任的柳白猿,雙喜也就順理成章的繼承了柳白猿的衣缽,開始了用弓箭來主持武林公道。

我們常說,公道自在人心,可人心往往是最難捉摸的,尤其是在這個亂世之中,

強權才是公道。習武之人所應當遵守的武林規矩,被一次次的挑釁著,習武之人應當堅守的傳統精神,被一次次的丟棄著,就連匡一民這樣的隱世高手,都不得不依附軍閥頭目,來實現自己的抱負。

從他以後,可能就再也沒有武林了!

於是,武術從最初為個人正名分,為祖師爺傳精神,慢慢發展成爭搶地盤,滿足私慾的殺人技,這讓原本作為武林仲裁者的柳白猿,開始著第二次的

自我迷失。如果說,第一次的自我迷失,是站在個人角度,因為無法伸張正義的怯懦,而產生的逃避心理,那麼,第二次的自我迷失,則是站在群體的角度,因為無法挽回公道喪失和精神重振的悲觀,而產生的放棄心理

在這部電影裡,徐浩峰將原本存在著對立關係的正義和邪惡統統剔除,即便是心狠手辣的過德誠,在與師父站在不同陣營的各為其主,也沒有直接用槍炮或是暗殺進行解決,而是採用傳統的武術比試,來決定勝負。

從這點可以看出,整部電影要做的不是是非對錯的判定,而是對於武術精神和武林規矩的反覆拷問。究竟老祖宗經過層層把關篩選下來的傳統文化,在這亂世之中,還有沒有繼承下去的必要?

從他以後,可能就再也沒有武林了!

電影裡的每個人都在找尋著自己在社會上的合適位置,可是,因為大環境的變化和擠壓,大家無可避免的對於外物產生依附。有的依附於新式的武器,有的依附於強權的軍閥,有的依附於情感的糾葛,原本應該依靠精神支撐的自我,卻首先成為了精神的踐踏者。

自此,柳白猿再也沒有了主持公道的理由了,因為,消逝的武林背後帶走的還有傳統的精神,精神沒了,人也就成為了只顧眼前利益,且相互殘殺的動物。

從他以後,可能就再也沒有武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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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徐浩峰的電影,大概不會像看徐克的電影那樣,給自己帶來視覺上的刺激享受。當他把原本飛簷走壁甚至神話了的大俠們,統統拉回到地面,讓他們成為了有血有肉的凡人時,一招一式的打鬥過程,沒有了眼花繚亂的特技渲染,甚至就連威亞也幾乎都沒有使用。

虛實結合和剛柔並濟,都在傳遞著這樣一種理解,武術的要義,不在於展示的招數,而在於藏著的招式,因為,高手對決的勝負,往往會在出手的精氣神上,就能夠起到決定性的作用。

讓我印象深刻的一場戲,是匡一民和過德誠的長棍對決。年齡的差距並沒有成為勝負的關鍵,而重要的是對於武術精神的理解上。匡一民懷著建功立業的志向,過德誠懷著功名利祿的志向,一個是站在公利上的考慮,一個是站在私利上的考慮。所以,勝負已經能夠看出,匡一民勝在退讓,過德誠輸在急求。當匡一民那一招回馬槍驚豔亮相時,很多人可能看到的是武術上的造詣,而我看到的卻是對於傳統精神的繼承,因為,

使槍的力不在於技巧,而在於精氣神。

從他以後,可能就再也沒有武林了!

《箭士柳白猿》這部電影整體上是冷峻寫實的,也是極具詩意的思辨意識。徐浩峰以武打動作為載體,將他對於整個武林的重新認識融入了進去,從單純為打而打的視覺享受,慢慢賦予了這類電影在精神、規矩,情感和道義上的涵義,然後,嘗試著讓電影中的所有人,都能夠找到自己合適的位置,因為,

只有清楚的自我定位,才能夠繼續傳承和發揚傳統精神。

可能,這部電影會有一種意境大於敘事的看法,這個我不否認,畢竟,想要跳出之前刻板化的武林套路,的確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

從外在的功夫展示到內在的精神探尋,徐浩峰在《倭寇的蹤跡》中,對於改良倭刀想要傳承的努力,到《師父》中,對於陳識試圖打破陳腐規矩的嘗試,再到《箭士柳白猿》中,對於武林公道以及傳統精神面臨兩難境地的展示。對於消逝武林的溫柔觸碰以及傳統精神的固執堅守,除了是一種致敬,更多的還有一種期盼,中華文化博大精深,理應被推陳出新併發揚光大。

從他以後,可能就再也沒有武林了!

我認為,徐浩峰的電影一直都在強調著,我們真正的敵人不在外部,而在內部。所以,在《箭士柳白猿》中,藉由柳白猿從最初的逃避到最後面對仇人的反省,一直都在對於自我不停的追問和思索。

民國是思想文化最為活躍的年代,這也是徐浩峰為什麼偏愛將武林放在民國的原因。當我們看著別國文化的入侵,看著自家的文化沉淪時,我想,除了內心絞痛,是不是也應該從自身找找原因呢?

從他以後,可能就再也沒有武林了!

“老祖宗的東西,看明白了嗎?”藉著匡一民質問徒弟的話,徐浩峰說出了自己的心聲。我們正處在一個不斷背棄傳統文化和精神的年代,是不是很可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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