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 / 董雨晴 駱華生
4月27日是閱文集團成立五週年的日子，一場高管會議在閱文集團內部悄然進行。與此同時，中國最大的網文平臺“宮變”流言已經傳遍了互聯網。消息稱，包括閱文集團CEO吳文輝在內的一眾高管將離開，作為第一大股東，騰訊將親自接管閱文的具體運營工作。
官宣僅比傳言遲到幾個小時。晚上19點06分，兩封內部郵件相繼發出，為流言畫上了句號。郵件正式宣告閱文集團CEO吳文輝和梁曉東、總裁商學松、高級副總裁林庭鋒等高管辭任管理職務，騰訊集團副總裁、騰訊影業CEO程武接任閱文集團CEO一職，騰訊平臺與內容事業群副總裁侯曉楠接任閱文集團總裁。
當天下午，閱文股價收盤漲5.97%，創下近一個月來新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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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接近騰訊人士向AI財經社透露，閱文內部高管與騰訊的分歧早在一年前就埋下了伏筆，“閱文集團和騰訊在一些業務經營理念上有不小的分歧，最近騰訊方面想要強幹預閱文集團的具體運營工作，遭到了吳文輝等高管的反對”。
故事的結尾，幾位閱文集團的早年創始團隊“榮退”。不過業內相傳，吳文輝是“帶著高管團隊出走”，前述人士也向AI財經社證實了這一說法。對於這個結果大家並不意外，這也不是吳文輝第一次以草莽的態度離開自己一手經營的公司。7年前，時任盛大文學總裁和起點中文網董事長的吳文輝，就曾帶著中層管理團隊集體辭職，加入了剛剛成立的騰訊文學，當時代表騰訊邀請他們的人就是程武。
2014年吳文輝等人一手推進了盛大文學和騰訊文學的合併，造就了今天的閱文集團。2017年11月8日，閱文集團在港交所上市，騰訊實現了財務投資和戰略佈局的雙贏。此後在網文行業，閱文集團一家獨大，業內人士只有羨慕的份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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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閱文集團的最大股東，騰訊秉持著讓閱文保持著獨立運營的態度，外部對閱文以及騰訊泛娛樂業務佈局的評價不錯，閱文集團是騰訊泛娛樂戰略的IP發源地，是支撐騰訊娛樂產業全產業鏈運營思路的地基，近年來騰訊大火的影視內容《慶餘年》《扶搖》《擇天記》等IP幾乎全部都出自閱文。
作為一家獨立的上市公司，閱文集團的業績表現也不錯。據其最新一季財報，得益於在付費內容領域以及版權運營領域的發力，閱文2019年收入同比增長了65.7%，淨利潤同比增長了21.9%。特別是版權運營收入，同比去年上漲了341%。
但對今時今日的騰訊而言，在意的不是閱文本身的收入，而是在騰訊新文創生態中的作用。正如在今天的新聞稿中，閱文集團董事會主席James Mitchell所說，“閱文是新文創大生態的重要原創IP源頭”，而他更期待的是，新管理層能推動閱文更緊密接入騰訊新文創大生態，“在影視、動漫、遊戲等內容業務更深度聯動。”
直白點說，騰訊新文創大生態需要的是更多《慶餘年》，在這項工作上閱文集團完成的很難讓人滿意。
“如果說騰訊有不滿意的話，應該是覺得閱文和騰訊的業務捆綁還不夠緊密”，一位網文行業從業者告訴AI財經社，“我們其實特別羨慕閱文和騰訊的這種關係，但閱文始終沒有用好，而且閱文現在還會把一些頭部的IP版權賣出去，這個對騰訊是不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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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另一位閱文集團離職員工表述，騰訊和閱文管理層的另一重分歧在是否推進免費閱讀模式上。
近幾年，免費閱讀是個風口，但站在風口之上，閱文集團這個網文行業的最大玩家卻沒有飛起來。關鍵在於吳文輝等核心管理團隊對免費閱讀的態度，免費一直不是網文行業的核心商業模式，至少早在2004年，起點中文網就意識到只有建立“VIP付費制度”才能養活作者，盤活行業生態，扶持新人作者，提高作品質量。
“可以說吳文輝這些業內老人，已經堅持了很多年VIP付費模式”，一位網文行業從業者認為，在這一點上吳文輝很難和騰訊達成一致，“免費閱讀模式對新人作者並不友好，免費走的是流量經營的思路，更多的流量會傾斜給老作者”，而讓業內擔憂的是，這會導致大量作者的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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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下午聽到騰訊要接管閱文集團的傳言開始，網文作者昭陽就一直在刷社交網絡上的消息，等待官方蓋棺定論，“這事關業內人生死，搞不好就要變天了”。
作為行業的絕對龍頭大哥，直到2020年1月，比達諮詢的數據顯示，閱文的市場份額達到25.2%，領先第二、第三名幾個段位。這意味著，掌舵者的思路轉變，將直接影響到閱文平臺上的810 萬名創作者和數億用戶，“免費機制要怎麼養活這群作者，頭部作者怎麼出來都會成為問題。”
對於騰訊來說，閱文和吳文輝最好能源源不斷的輸送爆款IP，但現實情況並非如此。
昭陽向AI財經社分析稱，近幾年網文受眾圈層收窄，已經很難再出現像《鬼吹燈》、《鬥破蒼穹》、《斗羅大陸》、《全職高手》這樣的全民級作品。老一輩大神級作者如唐家三少、南派三叔通過網文完成原始資本累積，紛紛自幕後向臺前轉型，開始構建自己的線上迪士尼，很難再把心思完全放回創作。
自第一本網文《第一次親密接觸》算起，到2019年時，網文市場已經走過20年。但網文面臨的市場格局也已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不同於當年吳文輝與起點五君子折騰一間機房，就能高價賣與盛大，今天的網文作為一種文化產品，要同時面臨短視頻和遊戲等多個維度爭奪用戶時間的競爭。
另一方面，以米讀、番茄小說、連尚文學為代表的免費網文模式已經跑通。而隨著創作工具和創作意識的普及化，諸如LOFTER這些等非營利性質的自創作平臺也開始爭奪用戶。
隨著上一代大神級作者退場，傳統網文也就變成華語樂壇一樣消耗自己的遺留資產，其中閱文這幾年開發的IP就大都源自過去20年的累積，包括《慶餘年》《將夜》等，而2019年，閱文最火的幾部頭部網文分別為克蘇魯題材的《詭秘之主》和麵向95後的《大王請饒命》。
受此影響，堅持付費打賞是一種情感連接和價值激勵的閱文，付費用戶也開始下降。2018年時，閱文的月付費用戶為1080萬，2019年時，月付費用戶降低到980萬。而在2019年的全年財報中，閱文的總體收入超一半來源於版權收入，這就意味著付費顯然已經支撐不了一個上市公司的資本故事。
實際上，閱文在免費上起步並不晚。閱文於2019年年初推出自己的免費網文應用飛讀，但市場反饋一般。吳文輝依然堅信打賞和付費是一種互動，而免費模式會影響這種交互。
目前市面上流行的免費網文產品，如米讀和連尚文學等的理論是，網文市場已經成熟，而過去受付費模式限制，產品無法向更多用戶觸達，因此免費網文可以從根本上解決行業近五年來都未增長的行業痼疾。與此同時，因為網文本身是大眾文學，免費模式也就讓其具備了流量抓手的可能性。而這事實上也的確是米讀母公司趣頭條和番茄小說背後的字節跳動的本意，在流量紅利消失的前提下，靠網文來抓取便宜流量。
重要的是，因為免費模式完全拋棄了過去網文那一套“保底+月票”的作家成長機制。例如，米讀已經推出了10億元的作家扶持計劃，作者享受廣告分成和平臺激勵。而飛讀更像只是將閱文版權庫的一部分進行免費開放，而未對新作者有更多動作。當時，吳文輝還在電話財報會議上表示，免費模式主要用於將盜版用戶吸引到自家平臺上，後續再培養和轉化。
與此同時，米讀上則已經出現了作者月收入數萬的造富故事：作者洛長天憑藉單部作品在3月份拿到了20萬稿費，最終成為米讀的全職作家。
不過，即使如此，改革由騰訊或吳文輝來推動，其結果也可能是完全不一樣的。業界公認網文行業老將吳文輝性子執拗，對網文行業也有很大的影響力，這點從他當年對盛大發起的“復仇”就可見一斑。吳文輝堅信網文是一種很重要的互聯網產品，因此不願意接受盛大的“作踐”，最終帶著幾乎所有管理層和核心作者資源出走，這就幾乎撬空了彼時的盛大文學。
這仍是騰訊需要解決的麻煩。但對於騰訊來說，免費模式的誘惑力更大，也是目前進一步完善集團整合、完善泛娛樂佈局的重要一步。而掌握了閱文，就等於掌握了一條自內容到影視開發的全產業鏈，騰訊要重新造神，就需要重新鍛造閱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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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收費或免費的模式之爭，一位資深網文作者直言，對於迴歸騰訊的閱文來說，更重要的是如何“造神”，也就是說，閱文需要重新成為爆款製造機。但他認為這並不容易，“作者封神需要一定時間積累”，同時，無論收費還是免費，閱文也必須保證作者的收益，“迅速建立起一個成熟的佈局，讓作者有寫作的動力”。
閱文旗下仍然坐擁不少優質資產。截止2019年12月31日，閱文核心的內容儲備和白金作家儲備分別為1220萬部和444位。整個第一季度，由於疫情倒逼流量回流線上，閱文的作者數目還有增加，新增33萬。
當然，迴歸騰訊的閱文也擁有著更廣闊的想象空間。例如，在娛樂領域的全鏈條佈局，保證騰訊能夠持續從年輕人的文化消費中獲利。目前整個騰訊新文創在動漫、影視、音樂、遊戲等各個領域均有涉獵，這可以將IP的價值發揮到最大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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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動漫、音樂等騰訊差不多都做到了第一的位置，全中國原創IP騰訊積累的最多，這些都是巨大優勢”，作為騰訊新文創戰略的最高掌舵者，任宇昕在看待騰訊的優勢時如此表達道，“在內容領域騰訊比任何一家公司都有能力做好這件事”。
“騰訊確實拿了一手讓人羨慕的好牌，”另一位網文平臺的高管認為，但有了好的佈局，未必就能夠自然形成業務間的協同。
保持著獨立運營的閱文，顯然對與騰訊合作的更加緊密沒那麼重視，“閱文還是做生意的思路，很多頭部IP它可以賣給別人，這對騰訊而言戰略價值就沒發揮出來”，上述人員表示。
與此同時，閱文也需要更多“新麗們”的支持，據2019年年報，閱文的毛利率自50.8%下降至44.3%，理由是電視劇、網絡劇、動畫及電影的製作成本同比增長超680%，顯然這部分成本完全可以和騰訊旗下的資源進行整合簡化，與雙方而言都是一個節能增效的過程。
目前閱文還在開發《慶餘年》及《鬥破蒼穹》等影視作品的第二季，從投入上來看，和騰訊的緊密合作，更可以提高其自身的投入產出比。
閱文的這次變革也是騰訊930改革後的必然結果，任宇昕對新文創戰略的親力親為則加速了這個過程。程武作為任宇昕一手打下騰訊遊戲江山的將才，同時也對網文有著濃厚興趣，自然也就被委以重任，值得一提的是，作為網文作者貓膩的粉絲，程武曾一手推進《慶餘年》這一IP在騰訊內部的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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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前與閱文有所交集，接任閱文集團總裁的侯曉楠，此前歷任騰訊開放平臺、騰訊應用寶、騰訊眾創空間、青騰大學和騰訊內容開放平臺等業務的管理崗位。據稱，侯曉楠主要在產品策劃及運營、業務模式創新、資源整合及生態系統合作方面擁有“廣泛而深入的管理經驗”。
目前來說，騰訊接管閱文，包攬了這個IP生產和出品工廠，對於旗下的內容生態就有了更強的主動權。但最大的困難仍然在於，如何建立起新的創作生態。用一位網文作者的話來說，造神從來都不簡單。
（應受訪對象要求，文中昭陽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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