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樂——你們“男神”毀了的大宋朝](http://p2.ttnews.xyz/loading.gif)
一
我是偶爾看看電視劇的人。
因為現在清平樂熱播,我知道仁宗朝中的男神天團火了。
像什麼晏殊、富弼,范仲淹、韓琦、歐陽修、司馬光、蘇軾、蘇轍…
都是語文課本上的男神。
他們也不是現在才火起來,歷史上他們的粉就特別多。
比如明代李贄就說:
“仁宗一朝,鉅公輩出,尤千載一時也”。
不說了,很多了人都說過的事兒,我聽得耳朵都出繭子了,我就不湊熱鬧了。
因為我對他們羨慕嫉妒恨,所以,我不寫他們的文采風流。
因為心情很不好,所以我要寫寫他們的陰暗面,
我就寫寫這個天團中“鉅公”們是怎麼抱團掐架把大宋圈給拆了的。
二
慶曆三年,宋朝的陝西四路爆出了“公使錢”案。
這案件很出名,因為引發了范仲淹,滕宗諒和歐陽修vs御史臺的抱團掐架大戰。
最終葬送了慶曆新政。
其中主角是滕宗諒。
說到滕宗諒大家肯定不熟悉,說到他另一個名字滕子京,大家就突然就驚醒了吧?
沒錯。
他就是課本全文背誦的《岳陽樓記》的主角,那個“謫守巴陵郡,越明年,使政通人和,百廢俱興”的滕子京。
從這個題記,我們就知道了,范仲淹是滕宗諒的鐵粉。
歐陽修又是范仲淹的鐵粉。
這三位,都是男神,互相都鐵的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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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圈的胡折騰就這麼開始了。
慶曆二年,李元昊遣10萬大軍分兩路進攻中原。
宋軍在定川寨(今寧夏固原西北部)陷入西夏軍隊的重圍,宋軍大敗,葛懷敏等15員將領戰死,宋軍九千餘人全軍覆沒。
當時,滕子京是涇州知州。
定川戰敗之後,西夏大軍如狼似虎在渭河平原上縱橫馳騁,涇州空無一兵,簡直是白給,滕子京該怎麼辦?
換我就跑唄,一路跑回開封,看到汴河水就是勝利。
關鍵時刻,就試出人的膽子了,我就知道逃命,滕子京就敢玩命。
他組織了三千農民,穿上軍裝,登上城樓,表示我們全體玉碎在孤城之下,也不叫胡馬渡陰山什麼什麼的。
也可以說,他拿出三千個農民陪他做秀。
因為他的老鐵范仲淹正帶了一萬五千人從環慶路趕來救命。
衝得上楊六郎,衝不上喝米湯。
後來,范仲淹趕到了,於是大團圓結局了。
開心之餘,軍民同樂,融融恰恰,羊羔美酒,滕子京大派紅包,犒賞三軍那當然是免不了的。
於是他動用了公款,宋朝的說法叫“公使錢”,是由中央下發給地方的招待費。
他花錢的花得很正當,關鍵是額度出了問題。
這次招待費使用的數額異常巨大,以至於之後接任陝西四路總管經略的鄭戩查賬嚇了一大跳——
老滕,你一頓飯吃掉了十六萬貫!!
十六萬貫是什麼概念,在慶曆和議之前,宋對西夏的每年的歲贈是2萬貫,滕子京一頓飯吃掉了八個西夏的經援!
老謀子的《活著》裡的牛縣長一高興,讓公共食堂包餃子招待大夥,還誇張的說,每個餃子裡都包了一頭豬!
滕子京招待范仲淹吃飯,每個餃子裡包八十八頭豬也花不掉這麼多錢啊。
這得多大肚子啊!
如果不是肚子太大,呵呵,就是心太野了。
三
說滕子京一頓飯吃掉十六萬當然不可能。
十六萬的虧空也許是歷任知州虧欠下的。
不過呢,被慶曆新政中“磨勘”之法折磨得一家哭一路哭的全國官員都在瞧科,看參政知事範相公怎麼做。
能不能老鐵算毛,六親不認,秉公執法?(范仲淹《答手詔條陳十事》:“今文資三年一遷,武職五年一遷,謂之磨勘。”)
范仲淹旗幟鮮明。
他死保滕子京,一共列舉三條理由。
其一,滕宗諒請我吃飯,賤買了百姓牛驢是有的,可是沒動用 公使錢
其二,十六萬貫,現在只查明坐實三千貫。滕宗諒過手的十六萬貫的項目,有很多是其他人虧空。
其三,這次如果處罰滕宗諒太重,以後哪個主帥還敢便宜行事?如果賊兵突至,不知誰能擔當重任。
——《奏雪滕宗諒張亢》
其實,這三條理由,一條都站不住腳。
招待你范仲淹的部隊,滕子京就可以賤買百姓的財產嗎?!
如坐實的三千貫也是一項鉅款,滕子京可以逍遙法外嗎?
至於樹立邊帥的威望什麼的更是鬼扯,簡直就是在說滕子京就沒錯,朝廷要處罰他,就是破壞了他的威望!
不僅如此,范仲淹甚至上書仁宗,以辭職為要挾,你要是踢了我愛豆,我也退群!!這大宋圈,我就不混了!!
純粹是胡鬧。
而真正的胡鬧在後面。
四
滕子京面臨至少三千兩的貪汙指控,他該怎麼處理?
他可以寫檢查,退髒,公示免職,然後平調外任,淡出公眾視線,等這事大家忘了,再偷偷復出。
最最要緊是趕快把賬目交出來,最好自己做得整整齊齊,乾乾淨淨。
然而就在全國輿論囂塵日上,朝廷派太常博士燕度前來查賬時,突然發現——
滕子京居然一把火把徑州所有賬目都燒了!
匪夷所思吧,胡鬧透頂了吧
不過這也符合他和范仲淹鐵桿的交情。
有恃無恐。
正確不徹底,等於徹底不正確。
我滕子京沒貪十六萬,也沒貪三千,我一毛都沒貪,不然怎麼對得起力挺我的範相公??
這下大宋圈徹底炸了。
五
當範中淹往死裡力挺藤子京時,他的其他隊友在幹嘛呢。
自然也是“劄子”紛起,雪片一樣飛進大內,瘋狂給范仲淹和滕子京打call。
我有沒有說彈劾滕子京是那些人?
其中有一名御史中丞叫王拱辰,就是電視劇裡一直在黑的王拱辰。
和電視裡表現的不同,他其實是個正直的御史,他彈劾滕子京的理由,如他自己所說:
“賞罰分明才能令行禁止。如果做不到這一點,如何勸善戒惡?”
本來,滕子京挪用三千貫公使錢已經是事實,這樣明顯的過錯不被糾正,還有王法嗎?!
范仲淹無話可說,就以辭職要挾。
王拱辰氣性上來,叫板?!哥也退,我看群主聽誰的!
這下最為難的就是大宋圈的群主——宋仁宗了。
於是,他召來了比較穩重的歐陽修,想聽聽他的意見。
沒錯,就是那個寫下:
“法施於人,小必慎”;“號令不虛出,賞罰不濫行”;“憂勞可以興國,逸豫可以亡身的”——
——歐陽修。
事實證明,這一次,歐陽修完全揮霍光了大家對他的好印象。
歐陽修說:“近來陝西公使錢案牽連甚多,聽說甚至波及了狄青和種世衡。”
這下仁宗滿臉黑線了。
狄青就是臉上有刺青,戴著銅面具作戰,讓西夏人望風而靡的“面涅將軍”。
種世衡更不得了,北宋演義中有楊家將,呼家將,薛家將,而真正的存在的是種家軍。種世衡就是種家軍的開創者。
這兩個,宋仁宗一個都惹不起。
滕子京的公使錢案和狄青和種世衡有毛關係?
原來渭州知州張亢也被查出濫用公使錢,一時間西北邊塞人心浮動,有人確實開始對邊帥狄青和種世衡略有微詞。
不過,歐陽修提這個想幹什麼?
這樣一來,參政知事,知州,御史言官嘴炮大戰中,突然摻合進了手握重兵的戍邊大將!
把文戲變武戲,是想把事越攪越大,逼皇帝就低頭就範,向你們賠不是嗎!?
仁宗心裡一萬頭泥馬滾過。
原來,你們抱來抱去,從來都不抱我。
指望你們幫我看看場子,結果你們都是來砸場子的。
呵呵,我終於明白了。
六
在公使錢案結束了一段時間之後,慶曆四年冬季,大宋圈又暴發一次嚴重的譁亂—
即由蘇舜欽挑頭折騰出的“奏邸獄”案
就是電視劇裡的蘇子美。
蘇舜欽長得高大俊美,風流倜儻。
歐陽修非常喜愛的蘇舜欽,蘇舜欽非常粉范仲淹。
這次事件發生於大宋的賽神節的當天,進奏院的青年才俊受蘇舜欽之邀而來,參加飲宴。
蘇舜欽請客吃飯,又花了單位的內帑,就是所謂“鬻故紙公錢”。
這些小哥哥們暢飲之後,醉意闌珊,開始狂態大發——
王洙牽紅攜綠,摟著兩名歌妓,肆意放蕩—
王益柔即興而起,做《傲歌》放聲大唱——
“三江四海僅一快,且挹天河酌爾吾。漫道醉後無歇處,玉山傾倒難相助。醉臥北極遣帝扶,周公孔子驅為奴。”
這明瞭是飲宴,其實是一場吐槽大會,
他們憤怒,集體跺腳diss,要讓天子來扶醉,要把周公和孔聖驅之為奴。
他們的不憤,他們不平,因為他們喜愛的“鉅公”們都被踢出了中央。
范仲淹被派往陝西,任陝西、河東宣撫使;富弼被派往河北,任河北宣撫使,負責北方防務;右正言歐陽修被任命為河北都轉運按察使;杜衍被罷去樞密使,出知兗州。
男神天團被皇帝拆了,七零八落,一個不剩。
落花流水春去也,換了人間,
小哥哥們吐槽一時爽。很快就被送進火葬場。
他們的狂態被上報給了御史臺。
御史臺上達天聽,九重震怒,天威如霆,動地而來!
蘇舜欽除名勒停,就是說開除公職;王益柔監復州(治今湖北天門)稅,並免去校理的官職;工部員外郎、直龍圖閣兼天章閣侍讀王洙降職,並貶知濠州(治今安徽鳳陽)。
其他參加宴會人員,也一律外貶。
這一下,不僅是“一大批支持新政小哥哥們”統統被踢出了大宋圈,整個慶曆新政的圈,也算是拆光了。
這是仁宗的一次報復。
大宋圈的群主早已忍耐多時,終於開始總爆發。
我再不踢你們,你們就要踢我了!
七
先說一下公使錢案,奏邸獄之後,幾位大神的分支結局。
滕子京先被貶到虢州,後又遷嶽州巴陵,就在那裡修建了岳陽樓。
他給范仲淹送去了一件“洞庭秋晚圖”。范仲淹立刻以此寫下名篇“岳陽樓記”,文中盛讚滕子京使“政通人和,百廢具興。”
此時范仲淹已經被貶去鄧州。
他到死都沒有去過岳陽樓。
《岳陽樓記》文中“銜遠山,吞長江,浩浩湯湯,橫無際涯;朝暉夕陰,氣象萬千”的華麗詞句,都是他對著老鐵送的“洞庭秋晚圖”想象出來的。
真正見過岳陽樓的是蘇舜欽。
蘇舜欽離開體制後倒是很自在,一路吃吃蕩蕩,和老朋友們詩文唱和,岳陽樓記,就是他縱筆記下,又讓邵竦刻在岳陽樓上的。
比起歐陽修,上三位還算規矩。
歐陽修又咋了?
原來他看見自己妹妹的續女(並非親生)七歲時可愛的樣子,寫了一首小令:
“江南柳,葉小未成陰。人為絲輕那忍折,鶯憐枝嫩不勝吟。留取待春深。十四五,閒抱琵琶尋。階上簸錢階下走,恁時相見早留心。何況到如今。”——望江南.歐陽修
(江南的初春,柳葉才發,柔軟嬌嫩,人不忍折,鶯不能棲。七八歲的小姑娘,像江南春柳那樣嬌媚可愛。女孩已經十四五歲,更加姝美,詩人的內心怎能釋懷……)
結果這位小姐姐長成之後爆出了個驚天大瓜,說歐陽修對年幼的她做過不可描述之事…
這簡直就是宋朝版的高管養女案,史稱“盜甥”案。(*特別註明,盜甥案出自《錢氏私志》和《默記》不排除是誣陷,不要罵我。)
輿論一時大譁。
歐陽修百口莫辯,硬著頭皮在給仁宗答覆說:我說不清楚……
最後他又被摘了龍圖閣直學士的頭銜,從河北道又貶去滁州。
再說說經手公使錢案和進奏院案的御史中丞王拱辰。
他開始擁護過新政,和歐陽修確實是連襟,二人同是北宋名臣薛奎的女婿。
他是個規規矩矩的人,他19歲(虛歲)確實是仁宗天聖八年的殿試狀元,絕非電視中表現得那麼僥倖,而是名至實歸。
他的曾外孫女就是一代才女李清照。
他的詩文極工。
他流傳下來的一首詩,中有兩句:
“了心便是棲真地,何必煙霞臥白雲。”
何其清雅高潔。
但是,經過了公使錢案的磨礪,在被范仲淹等人長期孤立,排擠以後,他正直的心靈黑化了。
最終,在進奏院獄發之時,王拱辰走進奏院門,回頭得意洋洋的大聲說:
才俊一網盡爾!!
想像一下,一個定格鏡頭。小人得志,面目可憎,一覽無餘。
時勢造英雄,時勢也會造小人。
誰又能理解呢?
八
慶曆新政就這麼被折騰沒了。
大神們掐架才沒結束呢。
從慶曆—元祐—紹聖,抱團掐架的大神越來多越多,瓜越爆越大,下手越來越狠,一發不可收拾。
經過一輪輪抱團踢人,又一次次反攻倒算之後,大宋圈裡生態越來越劣質化。
踢走了范仲淹,大宋圈裡加進了夏竦
踢走了蘇軾,大宋圈來了章惇
踢走了章惇,大宋圈來了蔡京。
蔡京也是男神,他的書法極佳,和蘇軾,黃庭堅,米芾齊名。
他也按自己的標準組建了自己的天團:童貫、梁師成、朱勔、李邦彥,王黼個個都是妙人,
史稱六賊。
最絕的是,他們居然給大宋圈了拉一張黑名單——元祐黨人碑:
仁宗—哲宗時期,尤千載一時的名臣們統統上榜,竭澤而漁,一網打盡。
司馬光、文彥博、蘇軾、黃庭堅、秦觀…等309人...
他們被定成了“小人”,被狠狠打倒,不能翻身。
鉅公們燦爛星光,只能與頑石同朽,與土泥同塵。
沒幾年,金兵來了,長驅直入,直搗“黃龍”。
鮮花著錦,委地成泥,辭山詩海,鐵蹄踏散。
大宋圈硬是一個能打都沒有了,一下子就被拆乾乾淨淨了。
九
公使錢案在仁宗朝鬧得沸沸揚揚時。
歐陽修寫過一篇“黨朋論”來解釋君子之間抱團和小人之間抱團的區別。
“大凡君子與君子以同道為朋,小人與小人以同利為朋。”
意思是說,君子之間是談道義,只有小人才談利益。
他寫下這些話時,我覺得他是挺認真的。
不過,宣和年間,被稱為巨蠹的蔡京第四度拜相之時,也寫過一首表現心態無奈的詩:
“秦末家家思逐鹿,商山四皓獨忘機。”
“如何鬢髮霜相似,更出深山定是非。”
我讀這幾句詩時,居然也覺得他挺認真的
呵呵,太認真了,就是入戲太深了。
入戲太深,難免就瘋魔了,一不小心,君子去做了小人,小人又把自己當做真君子了。
大宋圈就是在這種錯位的東拉西扯中稀里嘩啦地垮了。
你們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解釋不清,就不解釋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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