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坊,那些事儿 【80】

今天的早餐,差不多快成午餐了。

为了满足梁若梅的“童心”,他们特地开启了居室的墙壁,让室内空间与扣在“大碗”之下的花园连为一体。慢慢地吃着,见证着从大楼外被狂风卷进来暴雨疯狂地倾泻在楼内的道路上,时不时的,还会有密集的雨点被抛打到“大碗”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这么多水,都流到哪儿了呢?这一次,他没有再发问,他是想要自己把这个疑团解开。很快,答案有了。借着风力短暂减弱的机会,他看到,在这幢圆柱状大楼外沿的环形通道边,一道道宽宽的瀑布正往下跌落着。原来,就这么简单。只不过,每一层楼面上积水形成的瀑布,不是从外沿溢出直接落到地面,而是从外沿的内圈开槽落在下一层楼面上。这样,就把水流的势能分散了,也能确保大多数情况下,下泄的水幕不会被直接吹到楼外去。根据雨量大小不同,在大楼外沿的环形通道上,会形成从潺潺溪流,到汹涌洪流的不同景观。还不至于给地面带来灾难性的冲击。

“嗯!真不错!”

梁若梅发出由衷的赞许。这的确是一个巨好的小改进。还省掉了传统建筑从顶楼直通到地面的排水管道,还不用担心超大降水时排泄不及的问题。真是一举多得。对,在平时,不用把自己“罩”在“碗里”碗里躲避台风的下雨天,又何尝不是一道赏心悦目的自然景观呢?想着这些,梁若梅忍不住拍案叫好。却把阿蕙吓了一跳。

雨,还在恣意向下倾泻,风,也丝毫没有想停下来的意思。两个人坐在秋千椅上,轻轻地摇晃着。

“都怪你,害得我有家不能归……”

阿蕙背靠在梁若梅怀里抱怨着。

“这怎么能怪……”

梁若梅正想抗辩,阿蕙已经抢先又说上了:

“就怪你!就怪你!你们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这分明就是要不讲道理了。这一来,梁若梅真的无话可说了。只得认罪:

“好好好!男人,都是坏家伙!”

沉默了一会儿,梁若梅忍不住问阿蕙:

“阿蕙,你都三十多了,就没有想到过成家?”

“成家?我有家呀!”

“你有家?……”

梁若梅下意识地把她推开些。

“怎么了?我,真的有家!”

阿蕙是非常认真地:

“有爸爸、妈妈、爷爷、奶奶……”

“别开玩笑了。你该明白,我说的那个家,是你的小家。二人世界。”

阿蕙也非常认真地回答说:

“我真的有家。就是你说的,二人世界。”

这可真的把梁若梅吓着了。望着眼前这个不隐藏任何真相的女子,呆呆地说不出话来。

“他是个体魄健壮的男人,对,比你高,大约高,有七八公分吧。甚至可以说,算得上个美男子。我们十年前就在一起生活了。”

“那他……人,还好吧?”

梁若梅几乎不知道该问些什么了。

“他吗,挺好的。”

“那,你们,分手了?”

“没有哇。”

“那你……你们……没住在一起?”

梁若梅被她说糊涂了。

“哦。是这样的。”

阿蕙终于想到了梁若梅与自己不是同一年代的人,观念上的差异还是很大的。不得不给他一个完整的解释。

“他是个航海迷。一个月之前,就带上他们俱乐部两个同样痴迷于冒险的女会员,做环球探险去了。”

阿蕙说的非常平静,就像在讲别人家的故事。

“那你……是要……报复他?”

梁若梅试探着问道。

“什么?报复?”

阿蕙不明白了。

“我为什么要报复他?”

“他……我是说你那个,他,不是带了别的女人……”

“你想哪儿去!他们是一个俱乐部的。都是狂热的航海冒险者。”

阿蕙的语调依然是那么平静。一点儿也看不出有虚假的做作。

“你的丈夫……带上别的女人航海……这……太不可思议了”。

这倒是梁若梅的心里话。

“你就不怕他们……日久生情?”

梁若梅甚至在脑子里已经浮现出了那样一幅幅场景:

风平浪静的大海上,一艘设备精良的远洋航船,在自动驾驶仪操控下,稳稳地行驶着,船上的甲板上,几张舒适的躺椅上,一个体魄健壮的男子,正在和两位美女享受日光浴。

夜色降临,航船停靠在灯火斑斓的宁静海湾,豪华的异国旅馆中,一男二女正在浴池中尽情欢娱……

“你想过没有,也许,现在,他们,也许正在……”

梁若梅喃喃地提示着。

“很正常啊!那两个愿意拿自己生命陪他一起去冒险的女人,肯定都是爱他爱到疯狂的崇拜者。他们在一起,做什么都不过分。”

阿蕙说得那么平静,令梁若梅无论如何也意想不到。

“她们,能带给我丈夫的,是我永远无法做到的。我虽然深爱我的丈夫,但是,我却不敢拿自己的生命陪他去大洋远航。与她们相比,我太懦弱了。甚至太自私了。我非常感激她们,能让我丈夫的志向得到最大的满足。”

阿蕙的态度是那么真诚,从她口中吐出的燕语莺声般的述说,无异于滚滚惊雷!竟然把梁若梅也感动得陪她流泪了。

“那,我们这是……”

梁若梅刚说出一半,就后悔了,恨不得自己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他已经很明晰地意识到自己与阿蕙他们相比,简直狭隘、庸俗到卑鄙的地步。好在阿蕙好像从来不会把人往坏处想。只是略带撒娇似地轻轻踢了他一脚:

“我喜欢!怎么了?坏死了!中午开始,不准吃饭,饿死你!”


“阿蕙,”

“嗯?”

阿蕙停下筷子,看着没怎么好好吃午饭的梁若梅。

“怎么了?”

“你说,你们在一起,已经十年了?”

“是啊。不相信呀?”

“不是,那你们,没有孩子啊?”

“有哇!”

梁若梅非常吃惊:

“那你们……孩子,是跟爷爷奶奶在一起的?”

阿蕙摇摇头。

“外公外婆带着?”

阿蕙又摇摇头。梁若梅迷惑了。阿蕙解释到:

“我孩子太多,他们带不了。”

“啊!”

梁若梅太意外了。看看眼前这个年轻女子,怎么也想不出这竟然是一大群孩子的母亲。

“很,很多?……”

“是啊!”

“很多,是多少呀?”

“你猜?”

“两个?”

阿蕙摇摇头,

“三个?”

阿蕙摇摇食指。

“五个?”

阿蕙又摇摇食指。

“十个?”

梁若梅有点崩溃了,干脆信口胡说起来。阿蕙依然摇着手指,表示他还没猜对。

看到梁若梅惊愕得张开大嘴说不话来,阿蕙才慢慢吞吞地说:

“无数个。”

梁若梅听出来了,阿蕙又在给自己开玩笑。怎么可能生无数个孩子?果然,阿蕙说出了谜底:

“在我们这里,每一个未成年的孩子,都可以是我的孩子。”

“阿蕙,不要偷换概念,我是说,你自己生的孩子。”

阿蕙摇摇头,这回,梁若梅看得出她是认真的。

“怎么回事儿?你们俩……怪他,还是你的原因……”

“不是啊。我们俩都没有任何问题。”

“那你们为啥一个亲生孩子都没有?你们两家,不需要传宗接代?”

“传宗接代!?”

这个词说得阿蕙忍不住咯咯笑起来。

“好有意思!‘传宗接代’,你们那儿结婚,就是为了这个吗?”

“嗯。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好像,也不能算是有问题。不过,我们这儿,结婚,只是向大众申明两个人愿意成为固定的伴侣。和生育没有关联的。”

“那要是结了婚的夫妇都不生孩子,岂不是,都后继无人了吗?”

其实,梁若梅是想说“断后”的。

“那怎么会?我们有一套完善的制度,确保人口的稳定。”

听了阿蕙耐心讲解,梁若梅终于明白了:

这里,每个年度,市府都会公布人口生育指标。每个适龄家庭,都可以去申请承接这项任务。然而,并不是每一对儿夫妇都能够胜任这项工作,市府设有专门工作机构,会在所有应聘家庭中择优确定,最终由谁来承担繁衍后代的光荣任务。

“那要是……,我是说,假如,只有一方符合择优条件呢?”

梁若梅的思路转的很快,马上那个提出一个疑问。阿蕙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用筷子轻轻敲了一下他的脑袋:

“我知道,你想的说什么意思!”

阿蕙很坦然地告诉他:

“我们会有两种解决方案:

一,优先选定双方都符合择优筛选条件的适龄夫妇;

二,特殊情况下,不排除只选用其中一方。

不用着急,我这就给你解释这里面涉及到的‘伦理’问题。”

显然,阿蕙已经预料到梁若梅下一步关心的问题:

“你所担心的,只会出现在旧有的伦理观念下,就是说,是在人人都把自己的个体生命的延续视为至高追求的阶段。而到了‘传宗接代’不再是为了个体生命、而是为了整个人类繁衍优质后代的阶段,那个伦理冲突自然也就不复存在了。

那些承担繁衍任务的适龄男女,不再是为自己,而是为全人类、或者全社会生育下一代。他们的孩子,也是大家的孩子。所以我才说,我有无数个孩子。

同样,我也有无数个爸爸、妈妈、爷爷、奶奶。

我作为一个成年女性,每周都会用六个小时以上的时间去照护、或者去教育我们共同的孩子们。也会有六个小时以上的的时间去孝敬我的长辈们。这是法定的最低时限。”

“阿蕙,”

“嗯,还有什么问题?”

“我想知道,你们对孩子们的具体教育方法。”

“方法……,这可不是几句话就能说明白的。”

“你就讲讲,他们怎么上小学,怎么上中学,怎么考大学?怎么能够考上名牌大学……”

梁若梅的一席话,真把阿蕙给问住了。一个劲儿摇头,表示没弄明白他的意思。于是,梁若梅就向她详细介绍了自己所熟知的求学历程。讲到自己仅仅考上惠河职工大学,而没能考上国内一流大学,禁不住流露出几分遗憾。

听他讲述完之后,阿蕙,却向他展示出一幅前所未闻的“求学”景象。

在这里,没有专设的小学、中学、大学,更没有区分优劣的学校等级。向孩子们传授知识、技能,是每一个年长者随时随地都会自觉在做的社会责任。孩子们不需要修学分,不需要凭拥有什么样的高学历、就读于哪个名校作为自己求职的竞争砝码,因为他们不存在“就业”竞争。孩子们在成长过程中所需要的,就是把前人最优秀的文化、最精湛的技艺、最有益的发明创造继承下来,长大成人后,充分发挥个人的聪明才智,竭诚为社会承担相应的责任,为人类的知识宝库增添新的内容,再把它传承下去。

这顿午饭,吃的时间很长。他们需要交谈的内容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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