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柴廠女工:被撕碎的灰姑娘童話

火柴廠女工:被撕碎的灰姑娘童話

在火柴廠,日復一日單調的工作

五一勞動節,我在西安華僑城藝術中心(OCAT)看了一部阿基·考里斯馬基的電影《火柴廠女工》,這是我第一次看阿基·考里斯馬基的作品,影片臺詞很少,出場人物也不過十數人,且只有短短的68分鐘,卻讓我體驗到平淡、無聊、有趣、到驚悚的過山車似的心路歷程。

片中的女主人公伊利絲是一位普通的火柴廠女工,她與母親和繼父生活在工廠街一個狹小簡陋的出租屋裡,母親和繼父不事生產,靠她掙得微薄薪水來交房租度日。每天下班,伊利絲還要負責做飯,而伊利絲在這個家裡的空間只有一張沙發和一個衣架,沒有人對她表示感謝,每年生日,她的母親只給她送一本相同的海盜小說,她不得不獨自看電影、吃蛋糕,那蛋糕的滋味想來也是苦澀無比。

火柴廠女工:被撕碎的灰姑娘童話

每天,伊利絲做好飯,和媽媽繼父一起吃

伊利絲沒有朋友,她的生活中如果有什麼樂趣可言,那就是每天下班後穿上自己最好的衣服去酒吧等待愛神的眷顧。只可惜,並不美麗、性感、神情僵硬的她,每天都充當壁花。

影片播放到這一段時,當看到明顯比她年紀更大且同樣並不美麗的女人也被男人邀請走,而伊利絲只好和幾個空汽水瓶作伴時,放映廳中包括我在內的許多人都發出會心的一笑,然而,此時的我們並不知道,這才是一切悲劇的開始。

終於有一天發工資後,伊利絲決定改變自己,她買了一件漂亮的印花長裙,可這件衣服為她招來了繼父的一記耳光和“婊子”的辱罵,母親讓她退貨。這一次,伊利絲終於為自己堅持了一回,她沒有退貨,而是穿上這條長裙去了酒吧。

她點了杯啤酒,獨自坐在一張桌子旁,儘可能表現的風情萬種,然而,可憐的伊利絲不知道,這樣子的她卻讓一個情場老手誤以為是應召女郎。就這樣,男人把她帶回了自己的高檔公寓,並在第二天早上給了她1000元。伊利絲收了錢,卻依然相信這是真愛。

伊利絲給男人寫了紙條,希望他能打來電話,當然,這是不可能的,考里斯馬基也並不想以一個惡俗的童話故事來滿足平凡女孩們的虛榮心。

他直接將這個童話撕破了。

火柴廠女工:被撕碎的灰姑娘童話

自以為是的約會

當伊利絲沒有接到來電,而親自去敲開男人的家門時,男人冷冰冰的拒絕了她,並毫不留情的把她關在門外。也許是怕日後有更多麻煩,第二天,男人到伊利絲家接她去吃飯,看到了她家的貧窮,以及她父母的庸俗之後,男人如坐針氈。終於,在一個高級餐廳中,男人告訴伊利絲,“我們只是一夜情,我不可能愛上你”。

伊利絲傷心絕望,而命運卻在此時和她開了一個更加冷酷的玩笑,她懷孕了,已經三個月。新生命的到來讓伊利絲似乎重新燃起了希望,她給這位男人寫了一封長信,告訴她自己將撫養孩子長大。她到男人的公司把這封情真意切的信親自交到他手上,而她收到的則是一句機打的毫無感情的回覆,“你自己應付吧”,以及一張支票。

伊利絲或許想要再去找這個男人當面質問,卻出了車禍而流產。獨自躺在醫院病床上的她,等來了拿著一顆橙子的繼父,繼父把橙子放在桌上,告訴伊利絲,她的媽媽因為她擔心的生病了,他希望伊利絲從家裡搬走。

火柴廠女工:被撕碎的灰姑娘童話

得知自己懷孕後的絕望

這時,她生命中唯一的微光,她的哥哥收容了她,而這一點光已經無法照亮她已經黑如深淵的生命,她去藥店買了包烈性老鼠藥,她把藥混在酒中,裝入一個酒瓶。

當所有人都以為伊利絲決定自殺時,這個曾經善良純真的女孩,卻選擇了最古老的方式——復仇。

她把這瓶酒裝在包裡,帶著支票去了那個男人家裡,在目送一個女人離開男人家後,她不請而入,把支票還給男人,告訴他孩子已經沒有了,然後她問男人要酒喝,當男人倒了兩杯酒放在桌上後,她告訴男人,自己還要冰,在男人去取冰的過程中,她迅速將摻了老鼠藥的酒倒入男人的杯中。

當她離去時,男人無動於衷的把支票放入錢包,拿起酒杯喝了起來。

接下來,伊利絲去到另一家酒吧,點了一大杯啤酒,也許是復仇的火焰讓她看起來更富魅力,一個看上去不懷好意的男人向她搭訕,伊利絲沒有說一句話,只是把毒酒倒入這個男人的杯中,默然離去,莫名其妙的男人喝下了這杯天外橫禍。

然後,伊利絲回到家中,給母親和繼父做了一頓豐盛的晚餐,並把剩下的毒酒全部倒入父母喝的白酒中,然後,在父母進餐時,她打開廣播,聽著充滿悲劇色彩的交響樂。

第二天,伊利絲在火柴廠工作時,被警察帶走了,影片戛然而止。

看完影片後,我告訴一同觀影的閨蜜,我沒法同情伊利絲,因為她實在是一個惡毒的女孩,她沒有權利因為自己的落魄失意而殺死別人。閨蜜說,我是用現在的價值觀衡量90年代的人,那時的人,對於貞潔看的更重要,而且,這個女孩是把愛情當成一切的,沒有了愛情,她便失去了活下去的動力和勇氣。

我說,我理解她把愛情當成一切,可她不能因為失去愛情而毀掉一切,她的父母冷漠是不對,她可以選擇離開,獨自生活,就像她的哥哥一樣;那個男人欺騙她的感情是不對,事實上,對此,我有所保留,那個男人並沒有欺騙他,首先他沒有說過愛她,並且她也拿了男人給的錢,這場交易公平合理。

而閨蜜則認為,也許,對於這個女孩而言,這從來都不是交易,她只是太單純了。

那麼,她又為何要殺死一個無辜的人呢?閨蜜解釋說,這是因為她恨透了天下男人,所以,多殺死一個算一個,那個人活該倒黴。

和閨蜜討論後,我更加明確一個道理,那就是,永遠不要把任何人、任何事當成救命稻草。生命是複雜的,愛情絕不是唯一,也不應該是唯一,任何事情也都不應該是唯一。生命的複雜性讓我們可以“失之東隅,收之桑榆”,讓我們可以“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

而伊利絲的悲劇在於,她每天在一個機械化的工廠工作,沒有友誼,沒有親情,沒有興趣愛好,因此,把愛情當成了救命稻草。

實際上,在一段時間,瓊瑤小說中有許多這種類型的女主角,一無所有,只有美貌和來自男人的愛情。當然,伊利絲連美貌都沒有,可瓊瑤用愛情救贖了這些女人,也給種了瓊瑤毒的女孩們,一個永恆的幻想,那就是,一個騎著白馬的王子把自己帶入城堡,就像紫菱一樣。

可事實上,大多數的王子都會選擇和公主結婚,就算戴安娜王妃也是貴族出生,而且,她的故事並不美好。而灰姑娘的父親也是貴族,否則,灰姑娘的繼姐妹們也沒有機會參加舞會。

所以,出生貧寒,一無所有的伊利絲,怎麼可能遇到白馬王子,她遇到的不過是一個惡魔罷了。

可以說,考里斯馬基生生的撕碎了灰姑娘這個童話。

而伊利絲的報復某種程度上則告訴男人們,女人們沒有他們想象中的那麼軟弱可欺,可供隨意玩弄,也並不是所有女人都像小美人魚一樣,為了愛情可以犧牲自己,一旦惹怒了女人,那麼,後果請自負。

當一個人像火柴一樣燃燒殆盡後,只有相信童話的孩子,才相信賣火柴的女孩真的與愛她的奶奶去了天堂,而活在人世間的俗人們,所看到的只不過是一個弱小生命的消失,看的多了,人們便麻木了。

可伊利絲並不弱小,她最後的復仇堪稱完美,就算是冷血殺手也不一定能夠那樣坦然自若的奪走別人的生命,而這是我永遠不會真正理解伊利絲的地方。

我們被世界傷害了,可以憤怒,甚至可以報復,但這種報復一定是在法律範圍內的,我們不是生存在叢林時代,更不是生活在武俠世界,奪去別人的生命,來祭奠自己的失敗,這種行為只能視為反社會人格,因此,那些說伊利絲值得同情的人,我不敢苟同。

火柴廠女工:被撕碎的灰姑娘童話

考里斯馬基

這部如此拷問人性的影片一問世便獲得巨大的成功。作為無產階級三部曲之一,《火柴廠女工》獲得了1990年“第3屆歐洲電影獎最佳影片獎”題名,也讓考里斯馬基蜚聲國際。

而影片女主角的扮演者卡蒂·奧廷寧也以精湛的表演成為了考里斯馬基的御用女主角。的確,在影片末尾處,曾經單純的伊利絲,如同地獄天使般的冷血表情,讓人感到沉重與壓抑的同時,也不得不為卡蒂·奧廷寧豎起大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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