證實與證偽的攝影


聊照片 | 證實與證偽的攝影

Eadweard Muybridge

爭論總是激發創造力。例如這個問題:馬在奔跑的過程中有沒有四蹄同時離地的時候?

1872年,美國加利福尼亞州長阿馬薩·利蘭·斯坦福(Amasa Leland Stanford,1824.3.9—1893.6.21)找到當時非常知名的攝影師邁布里奇,委託他用攝影的辦法解決這個在藝術家以及普通人中長期且普遍的爭議。

其實在今天,不加細究的人可能依然不敢確認這個問題的答案,或者可以說,如果沒有一張照片或者一系列照片作為確切的證據,我們都無法說服對方。

邁布里奇要解決的是:如果有那麼一個瞬間,就把它找出來,並且拍下來——證實;如果沒有那麼一個瞬間,就要把關於這個過程更多的瞬間記錄下來,以證明這個瞬間不存在——證偽。如今,我們大多時候可以通過錄制一段普通或者高速的視頻來解決這個問題,但在攝影術剛剛被髮明瞭33年的當時,面臨著諸多的問題:提高當時棉膠溼版法的感光度、提高快門的機械速度、使用一個足夠精確的方法或裝置把快速移動的物體記錄為連續的靜止的畫面……

這些事情在那時都是十分棘手的,好在處於一個工業和科技充滿活力的萌發期,以及恰遇邁布里奇這個不知疲倦的探索者,經過六年的努力後,也就是1878年,他用12臺雙反照相機和他獨特的觸發裝置拍攝下一名騎手騎馬奔跑的連續的瞬間。

這一組為了解決一個爭議而拍攝的照片被載入攝影史,當然不是因為它作為某種證據,他通過攝影的方式,第一次把人眼所見的動體動態分解為一張張凝固的瞬間,這是一個深刻的體驗,它讓我們有一種進入一個充滿能量的不可逆轉的過程之中、並可以輕鬆愜意地加以評價的空間和時間的親歷感。

從此我們可以讓時間停止,並可以追溯。

邁布里奇並未就此止步,他在將某些瞬間從連續運動的圖像中分離出來以後,又開始嘗試將那些連續的畫面重新連接起來,以此恢復人們習慣的觀看體驗(邁布里奇發明了一種動畫裝置。他將一組連續動作的照片放在一個可以旋轉的玻璃圓盤的邊緣,這樣當轉動這隻圓盤便可看到運動的影像。他的發明為托馬斯·愛迪生提供了研究併發明電影的靈感),但是這種體驗絕非等同於人們的日常所見。我們可以想象,當人們第一次從一塊銀幕上看到動起來的影像,當他(她)們看到曾經的人和事甚至自己被“回放”,會發出怎樣的驚歎。

照相機從一開始就是模擬人眼的,但攝影從來都與人的觀看方式保持距離。當然,善於學習的人類總能從這項(不斷改進的)發明中找到新的啟發,產生新的洞見。

無論照片或者電影,都是始於“模仿”,但既然被模仿的世界如此深邃繁複,“模仿”本身也就充滿著變幻莫測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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