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文換帥風波尚未平息，起點更改合同的爭議又起。
不管受疫情影響的文娛產業前景如何，經歷了2019年免費閱讀的興盛，付費閱讀的末日似乎已經到來。在大勢所趨下，吸引流量的免費閱讀儼然成了閱文集團未來發展的唯一通途。
4月27日晚，閱文集團宣佈管理團隊調整。現任聯席首席執行官吳文輝和梁曉東、總裁商學松、高級副總裁林庭鋒等部分高管團隊成員榮退。
同時，現任騰訊集團副總裁、騰訊影業首席執行官程武出任閱文集團首席執行官，騰訊平臺與內容事業群副總裁侯曉楠出任閱文集團總裁。
變動也被資本看在眼裡。受此消息影響，閱文集團股價持續走高。截至收盤，報收31.7港元每股，漲幅5.14%，持續走低多日的資本市場終於為閱文提供了正向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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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過，好消息並未持續太久。隨著新管理團隊的入駐，有關閱文要修改合同的傳言在“龍的天空網“傳開，隨後席捲全網。從截圖來看，閱文的“新合同”意圖打破傳統的付費閱讀模式，還順手擄得了原屬作者的部分版權收入。一石激起千層浪。
當吳文輝在朋友圈寫下“為中國網絡文學於中國和世界文化之中爭得一席之地”時，驚愕的圍觀者們還不知道，一波未平，新的風暴又將來臨。剛剛上漲的股價再度下跌。
一時間，夢入神機、愛潛水的烏賊、天蠶土豆等網絡文學界“大神”紛紛發聲，汪海林、宋方金等編劇也在微博表示了自己的觀點。爾後，閱文新團隊緊急發佈“關於近期不實傳言的說明”，並邀請網文作家代表參加5月6日的雙方系列懇談會。
“閱文說明”部分文字截圖
不過，在見面會召開之前，或許還是將雙方爭議的背景看清楚更為重要。
從起點到閱文，網文的進擊之路
作為中國最具盛名的網絡文學平臺，閱文集團佔據著中國網文的大半壁江山。起點中文網、創世中文網、QQ閱讀、瀟湘書院、紅袖添香…2019年末，閱文集團各大平臺共有作者810萬，作品總數1220萬部，其中自有平臺的原創文學作品總數高達94.3%。
時到今日，閱文集團是中國第一網絡文學平臺。也正是由於自身內容儲量的豐富，閱文集團在影視行業的存在感也與日倍增。
近年來，《鬼吹燈》《盜墓筆記》《琅琊榜》《慶餘年》等國產爆款劇集的背後，都有閱文IP的身影。
而今日碩果累累的一切，都和2002年成立的起點中文網息息相關。這是一家由吳文輝、侯慶辰、林庭鋒、商學松、羅立五個熱愛網文的年輕人成立的“夢想自留地”，前身名為“中國玄幻文學協會”。或許誰也沒有料到，從這一刻開始，網絡文學迎來了屬於它的新起點。
吳文輝
在那時，付費閱讀是個新鮮玩意。網文作者想盈利，走的還是臺灣式成稿出版的路數。然而，相比起基數龐大的網文作者，能出版的本就是少數，想要賣出銷量更是難上加難。
於是，吳文輝團隊吸取了眾多失敗平臺的教訓，以“VIP閱讀收費”的方式殺出了一條血路。那些曾經嘲諷起點的人不曾想到，這個網站只用一年就做到了月收入超百萬。
2004年，盛大創始人陳天橋成為中國首富，以遊戲發家的他盯上了網文這一新興產業。同年10月，起點中文網正式宣佈被盛大網絡收購，成為盛大全資子公司。
吳文輝也來到盛大，繼續擔任起點負責人。隨後幾年，起點通過作者福利、白金作者等一系列制度，推動了網絡文學寫作邁向職業化的關鍵進程。
基於此，起點中文網成為業界第一網站。
2008年，盛大網絡整合起點中文網、瀟湘書院、紅袖添香、小說閱讀網等一系列資源，正式成立盛大文學。就當所有人以為盛大文學領頭人還是吳文輝時，陳天橋卻從新浪挖來了時任新浪網副總編輯的侯小強，任盛大文學CEO，吳文輝任總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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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是盛大文學的輝煌時刻。這家公司不僅佔據著當時網文原創市場72%的市場份額，還以獨立公司的身份提交IPO申請相關保密文件，準備赴美上市。
內盛則外思，網文的版權多元化運作也緩緩興起。出版、影視、遊戲、戲劇以及有聲讀物，一應俱全。
只不過，盛大文學的生意興隆似乎並沒有持續太久。兩次衝擊IPO的失敗，與侯小強意見相悖，外患內憂讓吳文輝倍感吃力。他試圖採取起點MBO（管理者收購）奪回起點，卻被陳天橋和侯小強聯手擊敗。無奈之下，入職九年的吳文輝遞交辭呈，離開盛大。
新的變故來得頗快。吳文輝團隊的離去，並未讓“一元化”的盛大文學蒸蒸日上；相反，身為勝利者的侯小強也在次年因病宣佈辭職。
2014年，騰訊互娛正式宣佈，騰訊文學將獨立運營，吳文輝擔任騰訊文學CEO，全權負責騰訊文學的管理和運營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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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趣的是，騰訊文學成立之時，力邀吳文輝入駐的就是當時的騰訊文學董事長程武。
同年，盛大文學走上下坡路，業內更開始流傳出騰訊50億收購盛大文學的傳聞。很快，傳聞就變成了真相。在2015年的UP2015騰訊互動娛樂年度發佈會上，騰訊文學CEO吳文輝宣佈，騰訊文學與盛大文學已經完成整合，閱文集團正式成立。
彷彿是一場繪聲繪色的網文版“王子復仇記”，但在吳文輝看來，這算不上是“大仇已報”。
用自己的方式回到舞臺中央，縱然有些小激動，不過新的挑戰仍在路上。當時意氣風發的他一定沒有想到，沒等到下一個九年，自己又一次告別了熱愛的網文事業。
榮退的吳文輝，破碎的漫威夢
如果說，起點中文網的事業重心是付費閱讀；那麼，閱文集團一開始的目的就放在了著名網文IP的全版權開發上。
可以說，閱文集團的成立開啟了中國網絡閱讀與數字出版史上“全民閱讀”新篇章。它是當前國內最成熟的正版數字閱讀平臺和文學IP培育平臺。
於很多讀者來說，對IP這個概念的認知也始於2015年。當時的影視行業，開口閉口談的總是IP。想必還有不少人記得那場名為“原創和IP相煎何太急”的論壇會議，原阿里影業副總裁徐遠翔“我們不再請職業編劇，做電影必須有IP”的驚天言論。
事實上，文學作品IP全版權開發這件事，傳統出版機構早就做了幾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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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過，他們做的多是將作品改編權授給第三方或親自“下水”操作改編的生意。而閱文集團則在其基礎上更進一步。對吳文輝來說，閱文集團的IP版權開發並非簡單售賣。
畢竟，簡單售賣賺不到多少錢。2016年閱文集團售出122部作品的改編權，包攬年度票房最高的20部國產改編電影中的13部、收視率最高的20部國產改編電視劇中的15部、觀看量最高的20部國產改編網絡劇中的14部…但合計收入是2.47億元，每部203萬元。
更何況，國內每年製作的影視作品數量取決於行業的景氣程度，閱文集團能售出的作品改編權數量上並非能自己決定。即便每年賣出150部，每部200萬元，全年也不過3億元收入。
要知道，2016年閱文光付費閱讀的營收就超過了10億元。更何況，網絡文學本就是“快餐”，改編權售賣更要趁熱打鐵。一旦超出“賞味期限”，絕大多數IP將無人問津。
吳文輝一直有一個夢想，跟鋼鐵俠有關。他希望將閱文集團的1000萬部文學作品拎起來，至少做出一個被全國人民接受的IP，使之成為中國文化的象徵，就像鋼鐵俠成為美國文化的象徵一樣。
最開始，這個願望被寄託在了《鬼吹燈》身上，後來是《鬥破蒼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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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閱文集團聯合萬達影視、騰訊影業、騰訊遊戲共同成立IP合資公司。合資公司負責基於IP的特點制定長期規劃，對大IP進行長線的包裝和宣傳，在不同領域交由合資公司成員來協同開發，確保IP開發一致性。合資公司擁有《鬥破蒼穹》的永久版權。
結果總歸難以預料。即便閱文集團擁有如此數量頗具熱度的網文IP，但實現漫威夢仍是困難重重。在接受媒體採訪時，吳文輝曾覆盤了閱文版權開發的篳路藍縷。
“下游領域最初我們完全沒有話語權，很多時候只是把版權授權給他，所以怎麼開發，我們是完全沒有參與的。”這一現象真正被打破，或許還要等到2018年底新麗傳媒的加入。
對於當時上市一週年的閱文以及對中國文化市場的未來非常樂觀的吳文輝來說，豪擲155億隻是謀劃閱文IP運營版圖的方向之一。遊戲、動畫也是閱文主抓的重要領域，2018年8月，國內頂尖動畫技術與內容孵化平臺kaca就拿到了閱文5000萬的戰略投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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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閱文更在有聲閱讀領域持續發力。繼此前收購天方聽書網、佈局QQ閱讀APP和起點讀書APP聽書專區、投資喜馬拉雅和懶人聽書外，閱文還在2018年11月推出了全新的有聲閱讀品牌“閱文聽書”，包含了《羋月傳》《武動乾坤》等頭部IP內容。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吳文輝帶領下的閱文向漫威學習的痕跡明顯。只可惜，相比起憑藉著鋼鐵俠起死回生的漫威，閱文手中的IP著實有些力道不足。
新麗傳媒聚集了眾多一流編劇，擅長原創作品，IP轉化的最初征程並不順利。吳文輝的“漫威”之路舉步維艱。
2019年3月，閱文發佈2018年財報。比起上市時110元/股的天價，市值縮水近三分之二。尤其是新麗連續兩年未能完成對賭協議，讓閱文面臨著頗多質疑。當然，彼時的吳文輝並不後悔，他認為“這是公司成長路上的一些代價”。
《慶餘年》的現象級表現總歸向吳文輝的漫威夢靠攏了。從2019年閱文的財報來看，版權運營收入以55.5%的佔比首次超過了在線服務。換而言之，閱文IP開發賺的錢第一次比付費閱讀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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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人匪夷所思的是，這反倒加劇了吳文輝於閱文的榮退。一方面，相比起千億的影視市場，幾十億的付費閱讀市場簡直是“毛毛雨”。再加之，相比起2018年，2019年閱文的付費會員數不增反降。數重歸因之下，堅持付費閱讀的吳文輝再出走便不難理解了。
對騰訊來說，當網文市場付費會員只佔到4.5%時，拋開會員擁抱流量也不失為一項明智之舉。畢竟，與其讓盜版網站的免費閱讀吸引流量，自家免費或許能獲得更多收益。
至於IP開發，閱文的漫威之路大抵還在延續。只不過，這次的掌門人已不再是吳文輝。
程武的中場戰事，付費閱讀的“崩殂”
相比起昔日的侯小強，用“空降”來形容程武似乎有失妥當。
正如致網絡作者的一封信中所寫的那樣，“除了此前擔任過騰訊文學的董事長，我與網文、與閱文的感情更在於自己真情實感追過的那些好作者好故事、自己參與創作改編過的那些好作品。”在閱文集團創辦的前世今生中，都能毫不費力地尋覓到程武的身影。
2013年，騰訊文學成立，程武出任董事長，併力邀吳文輝擔任CEO。2015年，閱文集團成立，吳文輝成為領航者。程武繼續以董事的身份在幕後支持著吳文輝的管理團隊。
確定張若昀出演《慶餘年》範閒一角更是程武的親自拍板。一部投資頗大的古裝劇，定誰演男主總歸困難。為了範閒，張若昀在騰訊的會議室給程武做了一個多小時的角色闡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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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說，閱文集團各個重要節點的決策，程武都或多或少地參與了。
2019年12月，吳文輝曾就當前國內的“IP內容開發”做了主題演講。在他看來，IP產業鏈正式進入價值迴歸週期，IP開發也進入精品化、產業融合的新時代。很明顯，隨著文娛行業下半場的到來，接棒者程武可能會成為閱文未來發展的關鍵。
事實上，在閱文之外，程武已將IP開發做了整整九年。作為騰訊影業CEO，他推動閱文與其旗下的新麗傳媒，共同打造了《慶餘年》《從前有座靈劍山》等跨領域開發的代表性作品。
另外，程武還在“泛娛樂”戰略基礎上，進一步提出了騰訊“新文創”的戰略構思。
在程武的推動下，原定的“基於互聯網和移動互聯網的多領域共生，打造明星IP的粉絲經濟”，也搖身一變，成了“圍繞IP的塑造、行業的協作、產業的邏輯以及整個商業的生態，打造出跨場景跨圈層的中國文化符號”。
騰訊在變，閱文自然要跟著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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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武
而這種變化，需要IP更需要流量。對堅持付費閱讀的吳文輝來說，以“廣告的形式取代付費會員”制度著實有些難以接受。但對於付費會員行至拐點的閱文來說，這未嘗不是一次可以嘗試的新操作。只可惜，感到不滿的除了吳文輝，還有成千上萬的網文作者。
從吳文輝團隊退出閱文管理層，到閱文作者陸續聲討“新合同”，再到程武新團隊緊急發送“關於近期不實傳言的說明”，不到一週的時間，閱文這樁事鬧得沸沸揚揚。必須承認，本應“和平分手”的告別，已經由於種種不為人知的原因，轉化成了閱文的信任危機。
同一個事物從正反兩方看，看到的就是“一體兩面”。
對數以十萬計的腰部、尾部網文作者來說，“新合同”渾如一張殺人不見血的賣身契。在龍空、知乎、微博、豆瓣、虎撲以及晉江兔區等社交論壇，對閱文的聲討層出不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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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空網截圖
而在閱文的新團隊看來，由這份合同怪到自己身上實在有些無辜。畢竟，這是一份2019年9月推出的合同，所謂的“新官上任三把火”，自己還沒燒怎麼就有人來喊燙了？
但不論爭議如何，閱文的免費化嘗試或許還得繼續走下去。不過，比起吳文輝面對米讀等免費閱讀APP，祭出的防禦手段飛讀APP來說，新團隊的舉動必然會更加激進。畢竟在流量費用越來越貴的當下，付費閱讀的幾十億收入真的還值錢嗎？
或許免費是打擊盜版，甚至是構建一個大閱讀平臺的必然趨勢。在閱文APP推出“本章說”之前，很多讀者哪怕在閱文訂閱了正版，也會跑到貼吧去觀看盜版，為的就是及時與人交流。
這又面臨著一個新問題，能通過IP版權盈利的頭部作者畢竟是少數，如何保證依靠付費訂閱來賺錢的腰部、尾部作者的正常生活，是閱文收割流量前亟需解決的“民生”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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