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元培先生寄予“後浪”的四點希望

青年節 | 蔡元培先生寄予“後浪”的四點希望

五四運動以來,全國學生界空氣為之一變。許多新現象、新覺悟,都於五四以後發生,舉其大者,共得四端。

一. 自己尊重自己

吾國辦學二十年,猶是從前的科舉思想,熬上幾個年頭,得到文憑一紙,實是從前學生的普通目的。自己的成績好不好,畢業後中用不中用,一概不問。平日荒嬉既多,一臨考試,或抄襲課本,或打聽題目,或請劃範圍,目的只圖敷衍,騙到一張證書而已,全不打算自己要做一個什麼樣的人,自己和人類社會有何關係。五四以前之學生情形,恐怕有大多數是這樣的。

五四以後不同了。原來五四運動也是社會的各方面醞釀出來的。政治太腐敗,社會太齷齪,學生天良未泯,便忍耐不住了。蓄之已久,迸發一朝,於是乎有五四運動。從前的社會很看不起學生,自有此運動,社會便重視學生了。學生亦頓然瞭解自己的責任,知道自己在人類社會佔何種位置,因而覺得自身應該尊重,於現在及將來應如何打算,一變前此荒嬉暴棄的習慣,而發生一種向前進取、開拓自己運命的心。

二. 化孤獨為共同

“各人自掃門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是中國古人的座右銘,也就是從前學生界的座右銘。從前的好學生,於自己以外,大半是一概不管,純守一種獨善其身的主義。五四運動而後,自己與社會發生了交涉,同學彼此間也常須互助,知道單是自己好,單是自己有學問有思想不行,如想做事真要成功,目的真要達到,非將學問思想推及於自己以外的人不可。於是同志之聯絡,平民之講演,社會各方面之誘掖指導,均為最切要的事,化孤獨的生活為共同的生活,實是五四以後學生界的一個新覺悟。

三. 對自己學問能力的切實瞭解

從前學生,對於自己的學問有用無用,自己的能力那處是長、那處是短,簡直不甚瞭解,不及自覺。五四以後,自己經過了種種困難,於組織上、協同上、應付上,以自己的學問和能力向新舊社會做了一番試驗,頓然覺悟到自己學問不夠,能力有限。於是一改從前滯鈍昏沉的習慣,變為隨時留心、遇事注意的習慣了,家庭啦,社會啦,國家啦,世界啦,都變為充實自己學問、發展自己能力的材料。這種新覺悟,也是五四以後才有的。

四. 有計劃的運動

從前的學生,大半是沒有主義的,也沒有什麼運動。五四以後,又經過各種失敗,乃知集合多數人做事,是很不容易的,如何才可以不至失敗,如何才可以得到各方面的同情,如何組織,如何計劃,均非事先籌度不行。又知群眾運動在某種時候雖屬必要,但決不可輕動,不合時機,不經組織,沒有計劃的運動,必然做不成功。這種覺悟,也是到五四以後才有的。於此分五端的進行。

  • 1 自動的求學

在學校不能單靠教科書和教習,講堂功課固然要緊,自動自習,隨時注意自己發見求學的門徑和學問的興趣,更為要緊。

  • 2 自己管理自己的行為

學生對於社會,已經處於指導的地位。故自己的行為,必應好生管理。有些學生不喜教職員管理,自己卻一意放縱,做出種種壞行。不要管理,自便放縱,是不好的。管理規則、教室規則等,可以不要,但要能夠自守秩序。平民主義不是不守秩序,羅素是主張自由最力的人,也說自由與秩序並不相妨。我意最好由學生自定規則,自己遵守。

  • 3 平等及勞動觀念

近人盛倡勤工儉學,主張一邊讀書,一邊做工。我意校中工作,可以學生自為。終日讀書,於衛生上也有妨礙。托爾斯泰主張泛勞動主義。他自制衣履,自做農工,反對太嚴格的分工,吾願學生於此加以注意。

  • 4 注意美的享樂

近來學生多有為麻雀牌、撲克或閱惡劣小說等不正當之消遣,此固原因於其人之不悅學,尤以社會及學校無正當之消遣,為主要原因。甚有生趣索然,意興無聊,因而自殺者。所以吾人急應提倡美育,使人生美化,使人的性靈寄託於美,而將憂患忘卻。

於學校中可實現者,如音樂、圖畫、旅行、遊戲、演劇等,均可去做,以之代替不好的消遣。但切不要拘泥,只隨人意興所到,適情便可。如音樂一項,笛子、胡琴都可。大家看看文學書,唱唱詩歌,也可以悅性怡情。單獨沒有興會,總要有幾個人以上共同享樂,學校中要常有此種娛樂的組織。有此種組織,感情可以調和,同學間不好的意見和爭執,也要少些了。人是感情的動物,感情要好好涵養之,使活潑而得生趣。

  • 5 社會服務

社會一般的知識程度不進,各種事業的設施,均感痛苦。五四以來,學生多組織平民學校,教失學的人以普通知識及職業,是一件極好的事。國家辦教育,人才與財力均難,平民學校不費特別的人才與財力,而可大收教育之效,故是一件很好的事。又有平民講演,用講演的形式與平民以知識,也是一件好事。

又調查社會情形,甚為要緊。吾國沒有統計,以致諸事無從根據計劃,要講平民主義,要有真正的群眾運動,宜從各種細小的調查做起。

我以上所講,是普通的。吾意學生對於教職員,不宜求全責備,只要教職員系誠心為學生好,學生總宜原諒他們。

現在是青黃不接時代,很難得品學兼備的人才呵。吾只希望學生能有各方面的瞭解和覺悟,事事為有意識地有計劃地進行,就好極了。

本文發表於1921年2月25日《北京大學日刊》,有刪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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