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是莫高窟:原來敦煌一千年前是這般“洋氣”的國際大都市

​旅行的過程中,有一種獨特的「夢想成真」的感受,那就是看著從小在教科書里耳聞目濡的名詞成為活生生的現實出現在眼前。今年十一,我又迎來了一次圓夢之旅,這一次,我來到了敦煌。

在敦煌,一路上我都在默默感慨,敦煌絕對是我在國內所有去過的地方體驗最好的目的地:景色蒼茫雄偉、食物美味、人民豪爽友善、出租車打表計費、景點管理有序,不擁堵不排隊。

而且,從“含金量”的角度來說,敦煌所擁有的,可不僅僅是莫高窟。

將敦煌置身於古代中國西部邊陲,及絲綢之路沿途重鎮的地理位置來看,就能發現,歷經兩千多年的敦煌,是古代中國對外開放與隔絕的一部抗爭史,也是一部世界文化交匯融合的創造史。

從長安到西域:一條路的故事

如果仔細觀看甘肅的地圖,就不難發現,地形狹長,恰好傾斜而上的甘肅在西北南三角相繼與內蒙、新疆、青海接壤,恰好形成了中原大地通往西域遊牧民族的通道。而這條通道因為恰好位於黃河以西,形似走廊,而被稱為“河西走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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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肅地圖

敦煌早期的歷史裡有很多我們熟悉的“名字”,張騫出西域,霍去病大破匈奴等,就是漢代時期對西域的外交和軍事故事。

歷史記載,至公元前121年至公元前111年,漢武帝在河西由東向西分別設立了武威、張掖、酒泉、敦煌、並建立陽關和玉門關作為通過西域的門戶,史稱“列四郡、據兩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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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於敦煌博物館,在地圖最左側可以清晰看到四郡兩關和長城的地理位置

與此同時,為進一步鞏固西部邊疆,漢武帝歷經二十多年,修建起一條東起遼東、西到羅布泊的長城,其中,河西漢長城東起黃河西岸、西到敦煌西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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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在玉門關一帶可看到漢長城的遺址

在現在的敦煌博物館裡看能看到完整的漢代長城邊防策略,真是一秒穿越去囧雪的「絕境長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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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高窟壁畫中留下的長城,攝於敦煌博物館

河西走廊從地理位置的「走廊」,真正成為了中國通往西部外域的「走廊」。來自中國的絲綢、瓷器由此走向波斯和羅馬,絲綢之路開通了。

此後歷代政權對河西一帶皆是重點「關照」。一方面,是政策傾斜的大力扶持,以窮奢極欲著稱的隋煬帝更曾在張掖舉辦了一次二十七國貿易大會,推進西部邊境的貿易往來,也成為唯一一個不因戰爭來到河西走廊的君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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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煌鳴沙山景區還可以騎駱駝,感受一下當年絲綢之路

另一方面,則是兵戎不斷,倚靠前仆後繼的將士鮮血鑄就的人肉長城,東漢絲路“三通三絕”、五代時期地方政權的頻繁更迭,每一次短暫和平和暢通的背後,都是血腥戰爭。

這其中,尤其是玉門關和陽關成為了重兵把守的邊關重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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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門關遺址-小河盤城

從“春風不度玉門關”到“西出陽關無故人”,這兩關成為了生與死、故鄉與邊疆、歲月靜好與戎馬戰事的分野。千百年來催生了多少壯懷激烈又滿載愁緒的詩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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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關遺留的烽燧

現在向敦煌以西70公里,尚能看到玉門關和陽關的遺址。作為旅遊目的地,這裡一般被稱為敦煌西線,如果包車的話,可以在一天之內遊覽陽關、玉門關,最後去雅丹魔鬼城看日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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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丹再往西就是大名鼎鼎的羅布泊,風蝕帶來的獨特地貌成為一大特點。

和其他的“歷史古蹟”相比,這兩關最大的特點就是“真實還原”,周圍沒有高樓電線杆路燈等現代建築,在玉門關附近的很長一段行程裡甚至連信號都沒有。所見之處沒有樓房、沒有莊稼、沒有植物,只有一望無際的戈壁灘。

尤其是陽關,殘留的烽燧周圍是連綿起伏的沙礫,視野之內,除了遠方的沙山,就只有腳下的沙礫。當時,我們開玩笑,千年前戍守於此的將士,大概目中所見和我們也沒有什麼分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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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關周圍的獨特地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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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關附近幾乎完全不見現代人生活的痕跡,今天的我們與幾千年前的古人可能看到的是同一片風景

《長安十二時辰》裡的張小敬“十年西域兵”,第八團死守不退的安西烽燧堡就是今天的瓜州一帶,與敦煌以西接壤,說不定當年,張都尉也曾在玉門關向西南遠眺過故鄉。

張小敬所處的唐朝曾多次與西域交戰。高宗時期曾一舉滅亡了西突厥,控制了中亞和西域地區。到了後期,國力衰減,絲路經歷了封閉又開通。

安史之亂,吐蕃趁亂髮動戰爭搶佔河西地區達60年之久,直到吐蕃內亂,當地大族張議潮趁機起義,逐出吐蕃,佔據沙洲,並遣史歸降唐廷,這條通道才再次打開。張議潮的部隊就是大名鼎鼎的歸義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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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議潮至今在敦煌留有盛名,敦煌壁畫上也有他的故事

在王潮歌的情景劇《又見敦煌》裡濃墨重彩地刻畫了這一幕。戰爭之後,張議潮派出10隊人馬前往長安報信,那時,經過多年戰亂,河西走廊一路向南的通道路已成死路。10路信使只能繞道從包圍著沙州的茫茫大漠和戈壁中生闖出去,前路生死未卜。

張議潮命令這十對人馬,“要麼死在長安,要麼死在去長安的路上”。

在《又見敦煌》的表演現場,旁白念出一個個信使的名字,和他們的葬身之處,或死於茫茫戈壁,或死於敵軍鐵騎,十隊人馬去,一隊人馬歸。

最終僧人悟真成為唯一倖存的信使,歷經兩年,最終抵達,只為了向歷經戰亂蹂躪的長安宣告一句話——

“絲路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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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見敦煌》非常值得一看,且表演場地就位於莫高窟數字展示中心旁邊,如果選擇觀看,建議預定在莫高窟參觀

在敦煌風沙掩映的戰場遺蹟裡深切感受到,在那千年的和平、繁榮和開放背後,莫不是將軍百戰死的慘痛代價。

“華戎所交大都會”與莫高窟

藉由絲綢之路,經由悠悠駝鈴至西方來到中國的,不僅有香料、珠寶、水果和異禽,還有佛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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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教從十六國時期起開始傳入河西並向全國發揚光大。敦煌作為西域到中原的“門戶”,則成為佛教傳播的必經之地。加上連年征戰,絲路險阻的艱苦生活,更催生敦煌所在地區人們向宗教尋求慰藉的渴望,在此背景下,莫高窟應運而生。

傳言,前秦建元二年(366年),一名叫做樂尊的僧人路過此處,見到三危山反射的陽光金光萬丈,於是便在巖壁上開鑿了第一個洞窟。從那以後,無數的善男信女和能工巧匠在鳴沙山的崖壁上開鑿石窟,供奉佛像,描繪出至今讓人心潮澎湃的壁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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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高窟

猶記得跟著講解工作人員進入第一個洞窟,手電筒的光束打過去,幾百上千年前的壁畫上淡雅如新的青藍色引得眾人一陣嘆息。

置身黑暗的洞穴,跟著微弱的手電筒四壁環繞畫滿了上下左右幾乎每一處空間的壁畫,一個個只有巴掌大的佛像整整齊齊地從頭頂向上方的覆鬥形屋頂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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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高窟內不可拍攝,本文中所有拍攝壁畫都是復原圖

敦煌壁畫復原圖,其中黑色的部分照實復原了原作氧化的痕跡,頭頂上方就是千佛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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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高窟壁畫精細地描繪了很多當年的生活場景,如今看來也非常有意思

對於曾經讀過餘秋雨《道士塔》的人,對於王道士和敦煌文獻的遺失一定不會陌生,在餘秋雨的筆下,一個人的貪婪無知和愚蠢,導致了無法彌補的錯誤和深深的恥辱。

“完全可以把憤怒的洪水向他傾洩。但是,他太卑微,太渺小,太愚昧,最大的傾洩也只是對牛彈琴,換得一個漠然的表情。”這是餘秋雨對王道士的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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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道士

但是在敦煌,對王道士的評價卻並非如此,一方面,當然是基於王道士本人切實的貢獻,比如募集資金清理洞窟泥沙,發現藏經洞後多年以來層層上報,四處奔走,發動官府保護等。

從這些功績來看,王道士絕非一個蓄意的破壞者,國運衰減,朝廷無能之禍,豈能讓一人背鍋?

另一方面,從個人來看,可能是因為敦煌莫高窟有一種“世界性”的情懷,還記得在莫高窟,穿越矮小的洞窟口時,講解員提醒所有人彎腰穿過以免蹭壞頭頂的壁畫:“這不只是中國的文寶,這是全世界的文化遺產”。

在國內,我早已習慣了“民族瑰寶”這樣的說法,卻是第一次,感受到,一個國家的珍寶,並不僅僅是該國國民的,還是這個國家和人民獻給全世界的珍貴財產,是人類共同的歷史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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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高窟

我想,雖然如今敦煌只是一箇中西部小城,但在敦煌的骨子裡,卻依然留存在當年國際都市的遺風,這是當年由漢人、粟特人、回鶻人等不同國家和民族的人共同興建起的文明,無論是工匠技藝,乃至佛教本身,就是融合互通的結果。

當年這些“歪果仁”的身影不僅留在了莫高窟的壁畫和其他出土文物上,也留在了我們的歷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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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有明顯胡人風格的雕像

比如,安史之亂的禍首安祿山,其實就是粟特人,而從玉門關踏上取經之路的玄奘,他的第一個徒弟就是個叫做“石磐陀”的胡僧,而這位石磐陀毛髮濃重,在壁畫上的形象恍若猴子,更被學界認為就是“孫悟空”的原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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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奘取經的壁畫,原畫位於東千佛洞

如果說絲綢之路是一扇不斷被奮力打開又砰然關閉的門,那麼莫高窟,就是在這開開合合的縫隙裡留下的燦爛珍寶。一千多年裡,多少個朝代、民族甚至國家都消亡了,但莫高窟還在,壁畫、雕像和藝術還在。

念於此,想到我們所處的這個紛爭不斷的時代,一邊是前所未有的開放,一邊是隱隱走向關閉的門,一句言論、一場賽事、一個企業都或可引爆一次人心晃盪。

站在歷史的廣闊角度來說,一場戰鬥,一次勝利,一個王朝的建立都只是一瞬間,牢固的帝國早已隨風而去,勝利並不如所想的那麼長久,但脆弱的壁畫卻留存千年。

再過一千年,也許我們現在所堅持宏大概念都會消失,而作為一個世界公民,我們的時代能給世界留下什麼呢?

最後,附上《又見敦煌》裡的一段旁白,關於一瞬間和一千年的思考,非常動人。

我是一條大路

我是這路上的一句誓言

我是你的漢朝

我是你的隋朝

我是你的唐朝

我是你的明朝

我是這土地上最壯美的麥田

我是這麥田上最遼闊的蒼天

我是你的春天

我是你的夏天

我是你的秋天

我是你的冬天

我是你永遠不斷的血脈

我是你子子孫孫無窮無盡的繁衍

我是你的一瞬間

我是你的一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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