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个人像我一样，从设计和建成一座建筑中获得这么多的愉悦时，就能理解为什么我觉得无法以分析或规则来精确地描述每一个步骤，我非常确信根本不可能用语言来描述建筑。
我一直很享受参观建筑，但不喜欢阅读有关它们的解释，建筑无法被完整地解释，必须被体验。
——杰弗里·巴瓦
杰弗里·巴瓦(Geoffrey Bawa），被誉为“斯里兰卡之光”、“亚洲建筑之父”、“热带现代主义建筑的一代宗师”。作为斯里兰卡的国宝级建筑师，他却很晚才为世人所熟知，一生的大部分时间都十分低调，甚至可以说“孤独”。他终身未娶，身边也很少有亲密的朋友，内心思想和感受极少向外人袒露。
巴瓦几乎没有自己的个人生活，他把大部分时间都用在了建筑上。他以50年的时间建造了一座庄园，为他的家乡斯里兰卡留下了一种全新，同时可以说是永恒的建筑方式。他赞颂斯里兰卡这座岛屿丰富的历史和文化多样性，并逐渐发展出了真正属于当地的建筑语言，也让这里的建筑得以从长达四个世纪的殖民霸权体系下，重新出发。
正如马来西亚建筑师杨经文所言：“对我们许多亚裔建筑师而言，杰弗里·巴瓦将始终在我们的心目中占有特殊地位，他是我们首位英雄，也是我们首位宗师。”
△斯里兰卡议会大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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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杂的家族背景
1919年，杰弗里·巴瓦出生于当时的英国殖民地锡兰。1948年锡兰独立，1972年改名为斯里兰卡共和国。在世界地图上，斯里兰卡位于亚洲大陆边缘一个不太重要的位置，远离中央政权以及主要的贸易路线。它的历史曾被提及则主要是因为毗邻印度，在阿拉伯海与孟加拉湾之间具有战略性的地位。
斯里兰卡是一个多民族与宗教融合的国度，总人口中近三分之一是僧加罗人，他们大多信仰佛教。大约五分之一的人口为泰米尔人，主要是印度教徒。其余部分由莫尔人或是阿拉伯航海者的混血后裔，小股的马来西亚人、舍第人、荷兰自由民，以及欧亚混血儿构成。
巴瓦的家族史也很大程度反映了这种民族和文化的多样性。他的祖父，阿马杜瓦·巴瓦（Amaduwa Bawa）是一个来自阿拉伯的穆斯林律师，去伦敦深造时娶了乔治娜·阿伯雷特（Georgina Ablett）为妻。他们的儿子——也就是杰弗里·巴瓦的父亲本杰明·巴瓦（Benjamin Bawa），后来成为那个时代最为成功的律师之一。
1908年，本杰明与波莎·希拉德（Bertha Schrader）结婚，而波莎是荷兰自由民与他的苏格兰和僧加罗混血妻子所生。本杰明·巴瓦1923年去世时，杰弗里·巴瓦年仅四岁，后来他由母亲和两个未婚的姑母抚养长大。
家族中多民族和宗教融合的背景，让杰弗里·巴瓦对本土多元传统以及西方文明从小就有着深刻的理解。
△杰弗里·巴瓦（左）小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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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律师到建筑师，只为建造“心中的庄园”
1938年杰弗里·巴瓦前往剑桥学习英语专业，后来在伦敦学习了法律。取得律师资格后，于1946年初回到锡兰（也就是后来的斯里兰卡）在一家科伦坡的律师事务所工作。没过多久他就厌倦了法律工作，于是外出游历了两年，途经远东地区，穿越美国，最后到达意大利。
在意大利时他深受那些文艺复兴时期的花园建筑吸引，曾决心买下一幢可俯瞰加答湖的别墅，还想在那度过余生，不过这个计划最终并没有实现。1948年锡兰脱离了英帝国的殖民统治后，巴瓦回到了家乡，在本托塔附近买下一处荒废的橡树园，取名为卢努甘卡（Lunuganga）。
正是这里激起了他对景观和建筑的兴趣，使他由一位不知疲倦的旅行者，一位勉为其难的律师转变为一名建造者和景观设计师。
在改造卢努甘卡的过程中，巴瓦发现自己建筑知识的缺乏，于是1953年向伦敦建筑联盟学院AA（Architectural Association School in London）递交了求学申请。当时巴瓦是学校里年纪最大的学生，他那引人注目的外表，他的劳斯莱斯汽车，以及和指导老师们反复的争论都给人们留下了深刻印象。
△巴瓦在科伦坡的住宅：11号公寓
求学期间，巴瓦重新思考了现代主义意识形态，虽然他在之前的庄园建造中也参考了现代主义方法，但通过一段时间的建筑学习，他很快就意识到白色立体主义的建筑并不适合潮湿的热带地区，因而转向以参考本土形式、采用当地的材料和技术来设计建造房屋。当地材料价格低廉且随时可取用，传统形式经过不断发展，能在热带气候中发挥最佳作用。这无疑是一种有效、廉价且适应气候和文化的方式。
巴瓦还深入研究了家乡斯里兰卡的建筑传统，受到殖民地和传统锡兰式建筑的启发，特别是水在其中的作用。
他曾说：“在我一生的旅行中，在不同的国度，曾见过无数的花园，个个都美丽自然、不可方物，是大自然创造了非凡的风景与环境之美。然而，人类的建造也同等重要，想象力和创造力让自然之美更为凸显，那些通往山顶的栏杆和人工湖的开凿，都是对自然的有益补充。无论何种景观，水体都无比重要，不可或缺。水面上跃动的光影给我带来莫大的欢愉，若旁边有一道笔直的墙壁或建筑的身形，则更加妙不可言。几何与自然组合在一起是如此完美，色彩相形之下倒显得没那么重要。”
1957年，38岁的巴瓦毕业后顺利拿到建筑师资格证，正式开始了传奇的建筑生涯。
△Last Hou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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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带建筑的变革者，开创庭院时代
20世纪60年代，科伦坡人口增长加速，住房用地开始稀缺，英国殖民遗留下来的平房类型的可行性受到挑战，而住房面积缩小后隐私度和舒适度也下降了。在此情况下，杰弗里·巴瓦提出“改造庭院、增加楼层、修筑屋顶”的三项举措，为热带城市生活提供了一种新的设计策略，并启动了一场生活方式革命。其中改造庭院尤其具有划时代的意义。
在当时，经历了文艺复兴、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之后，单纯的建筑时代俨然已经结束，人们开始将目光向室外的庭院转移。巴瓦在无意中拉开了“庭院时代”的序幕，这与他所处的地理位置有关，也因为他明白如何“因地制宜”，以往的现代主义建筑理念并不适合这片土地。
以斯里兰卡著名地标景观——狮子岩边的“坎达拉玛遗产酒店”为例，虽然酒店是为了狮子岩而筹建，然而巴瓦力排众议，否决了本来靠近狮子岩得天独厚的选址，转而在几里开外找到一块背山面湖的土地。
巴瓦并没有从游客角度“垄断”这一自然文化遗产，而是凭借对地景的敏感，准确把握地景的魅力，并将之奉为整个设计的主线。这座酒店直到今天依然受到全世界游客的喜爱，每一个细节都体现着对自然的尊重，和谐共生。
△坎达拉马遗产酒店
从巴瓦开始，“庭院时代”诞生了各种各样的乐章，带来了巨大的影响。比如安缦酒店之父Adrian Zecha就从巴瓦的建筑中得到了灵感，创造了一系列著名的安缦度假酒店，如果没有巴瓦，安缦很可能不会这么快取得成就。
在比斯里兰卡更远的巴厘岛，安缦和巴瓦相遇，从这里开始了20世纪的新建筑时代。安缦改变了酒店的定义，抛开建筑的制度。而巴瓦和安缦对住宅的定义开始产生巨大的影响，西欧对非西欧、中心对边缘的构架，在巴瓦流派中开始消解。
在热带的庭院中，没有对立也没有批评，只是全都融化腐朽在一起。巴瓦不仅为斯里兰卡设计一条可行的建筑之路，更为全球所有看似落后、实际充满了鲜活素材的第三世界建筑师，提出了永不过时的启示。
△灯塔酒店light hou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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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时50年的杰作——卢努甘卡
时间回到1948年，一位年轻人梦想着建造一座庄园，毅然从一名律师变为一名建筑师。50年光阴过去后，年轻人不再年轻，花园露台上，他坐在轮椅里看着湖面的落日，仿佛在映射他的成就。杰弗里·巴瓦把这座庄园取名为卢努甘卡（Lunuganga）。
巴瓦因为对花园建造的兴趣进入建筑领域，半世纪以来对卢努甘卡的不断改造，折射出他的一种理念，也即建筑是景观中的一个元素，建筑物本身并不是最重要的。他始终在寻求打破内外空间之间的障碍，最大程度彰显大自然的魅力。
从建筑设计的角度来看，庄园像是散落在庭院中，室内空间像是古董店。在不断改造的过程中，巴瓦的灵感来自他曾探访过的世界范围内众多园林（意大利、英国、西班牙、亚洲其他国家包括中国苏州园林等），庄园内除了精心修剪布置的热带植物，还可见澳大利亚艺术家的人面翁守镇，从意大利带回的罗马雕像头部，16世纪葡萄牙商人运到斯里兰卡的中国明代陶罐，彩色武士壁画等。
△卢努甘卡庄园
这座他花费了50年时间一点一滴打造的庄园，早已成为了“热带自然主义”的代表作，20世纪最杰出的私人园林，给无数艺术家带来了创作灵感。文学经典《英国病人》的作者迈克尔·翁达杰曾表示许多的写作灵感都来自巴瓦的庄园，在一次采访中他说道：
“绝妙的花园常被认为是园主的自画像。对于杰弗里.巴瓦这样一位声名远扬的建筑师而言，他的自画像便是卢努甘卡花园。无论从哪一种角度观赏，它都像一部带有自传色彩的回忆录。巴瓦智慧而友善，但也晦涩和隐秘。卢努甘卡花园以某种方式表现了他性格的两面,他毫不费力就将庄园打造得浮夸绚丽。
他的花园内涵丰富、充满隐喻、暗藏个人信息（比如亲人的坟墓），像是《杜伊诺哀歌》那般野心勃勃。每一个视角，每一个位置，都像是一曲哀歌或另一种声音，第一人称与第三人称相随到来，方言与经典接踵而至。你或许想在中午时刻出现于花园某地，却希望在黎明之时置身于另一处空间。少年时光里沉迷在一处小世界，往后的岁月里又青睐于另一片天地。”
1998年，巴瓦患上中风不得不离开花园，到他在科伦坡的私宅治疗调养，花园交给了卢努甘卡信托公司的人打理，2000年身体状况有了改善后才重返卢努甘卡。尽管他已瘫痪无法说话，依然坚持打理院子。
每天早上巴瓦坐在轮椅上被推出来与园丁见面，和他们一起剪枝。虽然被困在肉体的牢狱中，巴瓦仍然享受与他耗费了半个多世纪心血的花园沟通。2003年巴瓦因病逝世，享年84岁。
尽管巴瓦的作品对后世影响深远，但这一切出发点也许只是想为自己建一个理想的房子。就像巴瓦说：“回顾花园的建造过程，我深感它是我生命中不可避免的一件事。因此决定建造一座花园的时候，世事是如此安稳，梦想的一切似乎都会实现，也有的是时间。”
△巴瓦晚年在卢努甘卡庄园
杰弗里·巴瓦大事记：
1919年，出生于当时的英国直辖殖民地锡兰，即斯里兰卡。
1938年，在剑桥的圣凯瑟琳学院学习英语和法律，并获得了文学学士学位（英语文学三重奏）。
1944年，在伦敦的米德尔圣殿学习法律。
1946年，旅行了两年，去了远东及美国，最后去了欧洲，定居在意大利。
1948年，回到了斯里兰卡，购买了一座废弃的橡胶庄园，即后来的卢努甘卡。
1957年，38岁的巴瓦拿到了建筑师资格证，正式开始建筑生涯。
1960年，埃娜 ·德· 席尔瓦住宅建成。
1982年，斯里兰卡议会大楼建成。
1988年，为卢哈纳大学设计了几个新建筑。
1994年，坎达拉马遗产酒店建成。
1995年，所作的灯塔旅馆见证了他的大师地位。
1997年，蓝水酒店建成。
2001年，获得阿卡汗建筑奖终身成就大奖。
2003年，因病逝世，享年84岁。
海外专栏：来自设计之都，意大利设计师关于疫情的真实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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