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厘米,各种矛盾的最佳距离

8月25日,吴建京在摩登天空旗下发行了第二张个人专辑《八厘米》。

八厘米,各种矛盾的最佳距离

《八厘米》专辑封面。据说是吴太太随手拍下的照片。图源:摩登天空


如果你没把这个名字看成“吴建豪”或者“吴建飞”,那么咱来握个手。如果你知道吴建京是一个生活工作在上海的北京人,甚至知道他曾是上海著名的后朋乐队“惊弓之鸟”的成员,二十一世纪初上海地下乐队场景中的中坚分子,并和上海著名音乐人B6组成过Synth Pop乐队“IGO”,那让我们击掌拥抱吧——咱们是一路人,而且接下去就可以聊点深的了。


八厘米,各种矛盾的最佳距离

吴建京。图源:吴建京


吴建京这个人身上,什么比较深呢?我觉得是矛盾,各种VS。什么样的人做什么样的音乐,表面上《八厘米》是一张Synth Pop专辑,旋律流畅,悦耳动听,很八十年代,但抽丝剥茧来说,这张专辑,其实是一个矛盾综合体,把吴建京身上的那些VS给摊开来,解出来。

当然这样的事,还是要问吴建京本人最妥当,所以以下,就是扣合在《八厘米》专辑上的四对矛盾,和吴建京的解答。

上海 VS 北京

在中国流行音乐的语境里,北京一直是中心,而上海则一直被认为没有留住音乐人的土壤,上海本地流行音乐人的最后选择,似乎都是北漂做“伏帝魔”(潜伏在帝都的魔都人)。这个场景里,大概只有吴建京一个人是反其道而行之的,身为一个北京人,他却始终把音乐创作的根基种植于上海这个城市。

上海离我的内心更近一点。”北京人吴建京如是说。打小开始,“都市感”就一直强烈吸引着吴建京,而他最终也把他的求学和工作都交给了这个中国最“都市”的都市——上海。

吴建京做的音乐一直是关于都市的,这一点到如今年过不惑都未曾改变。无论是去年的首张个人专辑《爱是种感觉》,还是这张新专辑《八厘米》,吴建京说的都是都市,而一旦要表达都市,在中国内地不描述上海就没有意义——这是吴建京把人生规划和创作重心都放在上海简单而完美的自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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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建京。图源:吴建京


因为北京在吴建京的认知里是有棱角的、粗颗粒的,而上海,除了被说滥了的“浪漫”“怀旧”,吴建京对这个城市的描述是“疏离感”——人和人之间的距离,恰恰是最“都市”的指标。好比王家卫用电影描摹的香港是人与人的“拒绝”,吴建京用音乐表达的,同样也是。

万物归宗到音乐表达,如今呈现在诸位面前的《八厘米》,便自然是一张很典型的Synth Pop专辑。在上海听《八厘米》,就如同在伦敦听Depeche Mode和Pet Shop Boys、在香港听达明一派是一样的,都市解构成音乐的框架,而《八厘米》里的上海,由合成器模拟出的各种音色搭建,真乐器反而成了时不时的点缀。“合成器的那种冰冷的、转瞬即逝的音色,天生是用来描绘钢筋森林构成的都市环境的。”吴建京这样定义——所以,Synth Pop在这个议题里的说服太强有力了,关于《八厘米》的取向,我们完全不能再作出Synth Pop之外的另一种选择。

也所以,《八厘米》里,《梦工厂》像是在影印陈少琪为达明一派打造的都市迷离,《另一天》在等着Pet Shop Boys回答那不过是《Se A Vida É》,《梦醒来》里“空酒杯,在摇摆”仿若反射出Raidas的《杯中冷巷》,等等。

城市的另一个物理特性是“市声”。《八厘米》的制作人B6既然是上海电子乐的代表人物,自然少不了采样上海的市声放入专辑。显性的需要也好,隐形的理念贯彻也罢,都构成《八厘米》对城市的寓言。整张专辑的最开篇就是铁路道口警示音的采样,那或许是二十年前在老北站附近的声音资料。《就要到天亮》里则是海浪声,那是对“上海”二字的语义概括,虽然上海市区和海边其实有段不小的距离。《崩溃崩溃》的开始和结束更是直接使用了一个上海阿姨的上海话采样,“哎哎哎,我先来格!”,让人不禁和《八厘米》发行两天后上海Costco超市开张遭上海阿姨爷叔“爆买”的热点新闻挂钩,但吴建京却破梗说:“那段采样其实是来自电影《股疯》,潘虹的声音。

好的,为了表现上海的都市气,吴建京甚至选择了这座城市电影史里的一部无冕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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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股疯》VCD封面。几乎可以肯定再也无法超越的上海题材电影。图源:网络


吴建京说:“《八厘米》在北京是不可能做出来的,只可能诞生在上海。

B6 VS IGO

《八厘米》的制作人是B6,他在吴建京上一张专辑《爱是种感觉》里的credit是视觉设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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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6为吴建京上一张专辑设计的单曲封面。有意用了非常不自然的pose。图源:摩登天空


《爱是种感觉》的共同制作人是吴建京和“重塑雕像的权利”乐队的华东,华东在《八厘米》里客串了《梦工厂》的吉他演奏——在吴建京的这两年里,B6和华东的角色正好互换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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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东为《梦工厂》录制吉他,B6担任制作人。图源:吴建京


在吴建京眼里,华东担任《爱是种感觉》的制作人时更像是个监制,但B6这一次在《八厘米》中的制作,光参与度来说就是其他任何人都不能比的。“这张专辑B6甚至还到棚里监唱。”当然监唱的确是制作人的责任,但吴建京和B6同处一个城市做出来的专辑,自然有其优势的地方,尤其B6又是那么一个有自己想法的专业音乐人。

《八厘米》中的大多数歌,在《爱是种感觉》的时候词曲已经成型,《就要到天亮》《梦醒来》等几首甚至是《爱是种感觉》的outtake,给了新专辑,但在B6这位昔日队友的打理下,呈现出新生。制作人事无巨细的程度到达极致,吴建京说他弹吉他时的揉弦都被B6改造:“《就要到天亮》最后的吉他,B6让我不要揉弦,他想要一种没有吉他特色的吉他演奏。”这些细致的累加,终于让《八厘米》和上一张的吴建京,以及整个华语流行乐坛当下的出品大异其趣。

但问题自然而来,既然《八厘米》是吴建京和B6的合作结晶,是不是可以看作是IGO乐队名下的专辑呢?这个问题潜伏的暗示是,IGO是否有望重组?

“当年IGO的组成就是非常意外的,如今一定说要重组IGO似乎有点刻意。”吴建京顿了顿说,“但其实最近三、四年我和B6都有聊过这个事,条件是有的,沈黎晖也支持我们合作。不管怎样,我们在音乐上的火花和默契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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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多年前的IGO。图源:吴建京


问题似乎没有答案,但看上去仿佛一切又都确定了那样。

港乐vs后朋

《八厘米》好听,只是,大家始终对吴建京曾经的后朋乐队“惊弓之鸟”念念不忘。后朋之于Synth Pop,甚至之于港乐,是大相径庭的,在每个人都在大言不惭地讲“音乐鄙视链”的今天,吴建京从“惊弓之鸟”走到《八厘米》的音乐变道,又是否是一种审美“倒退”?

吴建京不响。他只是列举了几个影响过自己的歌手和乐队,有Television、Echo & the Bunnymen和早期的The Cure等等乐队,“这些是十八九岁开始玩乐队时打开眼界的启蒙”。谁的年轻时代都是想和别人不一样,后朋就像荷尔蒙触发剂,成为孕育“惊弓之鸟”的养分,也写就了上海地下音乐最激动人心的划时代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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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弓之鸟”演出照,吴建京&章志强。剧透一下,即将到来的10月,这个阵容将会再现。图源:吴建京


但繁花开遍之时,Depeche Mode和达明一派才是影响吴建京最深的刻痕,踏入四十岁时,Synth Pop顺理成章地成为他个人专辑的音乐语言。“那不能说是复古。”吴建京剖析自己,“确切地说是一种Nostalgia的情绪。”在吴建京那里,后朋和港乐之间并没有那么大的割裂(当然,事实上也真的关系不远),“但相比上一张,《八厘米》又放入了更多的后朋和新浪潮元素。

真的,吴建京这一路,好似Joy Division转身变成New Order,我们谁又敢说Joy Division到New Order是一种倒退呢?

现代变奏 VS 摩登天空

这辈子再和吴建京脱不开关系的,还有他那张为上海乐队史留下香火血脉的合辑《地下上海2000》,以及当下最重要的音乐人、音乐行业从业者和乐评人的成长摇篮网站“现代变奏”(“现代变奏”由吴建京在惊弓之鸟乐队的队友章志强于1999年创立)。这个域名为rockself.com的音乐乌托邦,以《Rockself.Dot.Com》的词曲形式,催生了吴建京和B6在2006年组建IGO乐队,如今这一切的一切都已经是一代地下亚文化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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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建京制作的上海地下乐队demo合辑《地下上海2000》,一张记录历史的传奇专辑,自己也成了历史文


对于这些,吴建京淡然一笑:“如今的音乐早已没有了地上和地下的分别了。”言下之意,那个《地下上海2000》和现代变奏的时代已一去不返,又或者,摩登天空如今以主流唱片公司的身份也能实现不一样的音乐表达。

最后,吴建京突然补充了一句:“章志强那边现代变奏的大部分网站数据资料都在,只要确定一个用户界面马上就可以恢复。

八厘米,各种矛盾的最佳距离

关于“现代变奏”,现在网上能找到的唯一痕迹,是这张纪念论坛海报。2015年10月11日于上海当代艺术


真好,原来我们记忆中的“惊弓之鸟”“胡桃夹子”“戈多”“布拉格”“兰亭”“水晶碟”的演出、“挂二”和“Ark”、“现代变奏”上每一次演出后的争吵、每个周六大自鸣钟“开头箱”之后神兜兜的晒碟,与现在吴建京用Synth Pop书写的上海之间,依旧只有短短的——

八厘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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