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史遇春
一、說到自誇，先看一個喜歡誇讚自家寵物的。
關於自誇寵物的事，還得從一個不大常用的成語說起。這個成語是：“不舞之鶴”。
說到這個成語，又與一個名人有關。這位名人，叫羊祜[hù]。
羊祜是誰呢？
羊祜（公元221年～公元278年），字叔子，泰山南城（今山東新泰市）人；魏晉時期大臣，著名戰略家、政治家、文學家；蔡邕外孫，司馬懿長子司馬師之妻弟。
初仕魏，為中書侍郎，官至中領軍，統宿衛，執兵權；魏末，積極參與司馬氏代魏的活動。司馬炎稱帝，拜尚書左僕射，遷都督荊州諸軍事；屢陳滅吳大計，請出兵滅吳；官至徵南大將軍，封南城侯。在官清儉。臨終，舉杜預自代。卒諡成。
“不舞之鶴”這個成語，說的是什麼呢？
這個成語是說：
羊祜家裡養了一隻鶴，他十分喜歡這隻鶴。鶴在吃飽喝足後，會盡情狂舞。於是，羊祜就向客人誇讚自己的鶴，說它是如何地有靈性。客人聽言，遂前去觀看。結果，因為有生人在場，羊祜的鶴怎麼也不起舞，讓客人大失所望，還說這是一隻不會跳舞的鶴。
這個成語出自南朝宋劉義慶的《世說新語·排調》：
“劉遵祖少為殷中軍所知，稱之於庾公。庾公甚忻然，便取為佐。既見，坐之獨榻上與語。劉爾日殊不稱，庾公失望，遂名之為‘羊公鶴’。昔羊叔子有鶴善舞，嘗向客稱之，客試使趨來，氃氋[tóng méng]而不肯舞，故稱比之。”
二、說到自誇，再看一個喜歡誇讚自己兒子的。
關於誇讚自己兒子的事，發生在唐人的身上。
這位唐人，就是寫出“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的初唐四傑之一的王勃的父親王福疇。
話說，王福疇的兒子，除了王勃之外，還有：
王勃的長兄王勔，官至涇州刺史；
王勃的次兄王勮，歷任鳳閣舍人、弘文館學士、天官侍郎；
王勃的三個弟弟王助、王劼、王勸，皆有文才。
據載，因為兒子們皆有文名，所以，王福疇在和人相對談話時，很喜歡誇讚自己的兒子。
有一次，大概是王福疇在跟韓思彥聊天時，他又習慣性地自誇。對此，韓思彥毫不客氣地說到：
“王武子有愛馬的癖好，您有誇兒的癖好，你們王家人，怎麼有那麼多的癖好呢？”
簡單解釋一下：
韓思彥，字英遠，鄧州南陽人。被薦舉入下筆成章、志烈秋霜科，擢第。授予監察御史，對當世得失直言無隱。受唐高宗（李治）夜召，加官二階，待詔弘文館，伏內供奉。《新唐書》卷一百一十二·列傳第三十七《韓思彥傳》可參看。
王武子，名濟（生卒年不詳），字武子，太原晉陽（今山西太原）人。司徒王渾次子，官至驍騎將軍、侍中。才華橫溢，風姿英爽，氣蓋一時，被晉武帝司馬炎選為女婿，配常山公主。愛好弓馬，勇力超人，又善《易經》、《老子》、《莊子》等。文詞俊茂，名於當世，與姐夫和嶠及裴楷齊名。
王武子的“馬癖”一說，出自《晉書》列傳第四《杜預傳》：
“時王濟解相馬，又甚愛之，而和嶠頗聚斂，預常稱‘濟有馬癖，嶠有錢癖’。武帝聞之，謂預曰：‘卿有何癖？’對曰：‘臣有《左傳》癖。’”
三、以上述名人的自誇做引，下面，來說幾例喜歡自誇清朝人。
1、喜歡自誇其科舉考試文章者
曾經有人，喜歡自誇參加科舉考試時所寫的文章。而且，那人每次見了人，都會得意洋洋地對著人背誦其中的句子，一旦背誦，就收不住口，刺刺不休。
這個人，如果遇到蒲留仙（即蒲松齡），猜想，他定然會說：
“您這樣的文字，也只能在床頭對著老婆唸吧！”
蒲松齡《聊齋志異》卷十三《苗生》一文有：
“時已半酣，客又互誦闈中作，迭相讚賞。苗不欲聽，牽生豁拳。勝負屢分，而諸客誦贊未已。苗厲聲曰：‘僕聽之已悉。此等文只宜向床頭對婆子讀耳，廣眾中刺刺者可厭也！’眾有慚色，更惡其粗莽，遂益高吟。苗怒甚，伏地大吼，立化為虎，撲殺諸客，咆哮而去。”
蒲松齡對那些無病呻吟，以科舉文章自誇的人，想來既輕鄙，又痛恨，所以，他不但在文字上極力諷刺，而且在故事安排上，還讓苗生化虎、撲殺了他們。
這類人，在蒲松齡眼中，是何等地面目猙獰啊！
2、喜歡自誇其妻子者
安邱（今山東安丘）李侍郎，很喜歡在眾人面前自誇其繼室，說她是如何地賢達明敏，並且常常說，這樣的人，在女性之中，是很罕見的。
就是這樣賢達明敏的人，在當時，眾所周知，她堅決不讓李侍郎前妻所生之子進家門。對此，李侍郎也聽之任之。
話說李侍郎與繼室在京師。李侍郎前妻之子在老家，安分守己，自食其力。有一次，前妻之子到京師來看望父親與繼母，李侍郎的繼室堅決將其拒之門外。李侍郎的同鄉看不過去，前往李侍郎家婉言勸解，李侍郎的繼室根本就聽不進去。前妻之子未進侍郎的家門，痛哭著返回了家鄉。李侍郎的繼室生了幾個孩子，全都夭折了。後來，李侍郎與繼室老死在京師，前妻之長子不記前嫌，將李侍郎與繼室的靈柩運回家鄉安葬。
3、喜歡自誇其小妾者。
黃芝珊在做濟南太守（明清則專稱知府為太守）時，納了一個小妾。他很喜歡在手下的謀士和食客面前誇讚小妾的秀美。幕僚很是好奇，終於，經黃芝珊安排，，幕僚見過了黃芝珊的小妾。見面之後，大家都覺得那小妾也就中等姿色。那個時候，男人的怪癖，是喜歡小腳的女性。黃芝珊的小妾，屬於大腳一族。幕僚們見過黃芝珊的小妾之後，一起讚揚道：
“太太的確很美，只是蓮船（女性的腳）稍大了點！”
黃芝珊驚詫地說道：
“不大啊！”
忽然間，他醒悟了，自圓其說道：
“似乎真有點大。我明白了，是因為我的手掌太大，所以，每每覺得其蓮船纖不盈握！”
黃芝珊原本是翰林出身，自此以後，人送外號“大手筆”。
4、自誇其畫者
《諫書稀庵筆記》的作者清人陳恆慶的同鄉於襄黼是清朝內廷的畫師，他幫人家畫了一幅人物芭蕉圖。於襄黼很為自己的這幅畫作得意。陳恆慶看了這幅畫之後，評價道：
“您所畫的女子，貌似不貞；您所畫的男子，心似不正。由此可知，您的胸中藏有密戲圖（春宮之類）。您的畫作，只有片片蕉葉，我很喜歡。我很久沒有回到故鄉了，今天看見您畫的蕉葉，非常親切，似乎又看見山東的白菜了！”
5、喜歡自誇其字者
王覺生侍郎平常以擅長書法聞名。有一天，他為人家寫了一幅字，寫完之後，很是得意。然後，他就請陳恆慶看。陳恆慶見這幅作品中的字體極長，他就說道：
“我們家鄉有一唱旦的優伶，臉極長，幾乎有一尺。大家都這樣說他的臉‘把他的臉從中間割開，恰好可以分成兩個長臉’，您寫的字，跟那優伶的臉可有一比。”
6、喜歡自誇其收藏者
端午橋（即託忒克·端方）喜歡收藏古碑，他有六朝的墓誌銘二三十方，排列在其書齋的階前，森矗如林。
陳恆慶曾對端方說：
“您違制了！御城之內，是不得立墓的，這裡怎麼會有叢葬啊？”
7、喜歡自誇其道學者
（1）山東傅五星
山東的傅五星中進士後，做了京官。對於程朱之學，他很喜歡侃侃而談。
有一天，是傅五星的生辰，同寓的人都去向他祝賀，並讓他安排酒食。傅五星說道：
“凡是人出生的日子，都是父母受苦的日子。每逢自己的生日，我都不喝酒，不吃葷！”
大家聽他這麼一說，都默默地散開了。
當天，等到太陽快要落山的時候，同寓的人聽見傅五星吩咐他的僕從準備車馬，然後見他穿著新衣服，登上車子出去了。
同寓的人尾隨其後，只見傅五星的馬車徑直進了韓家潭衚衕（優伶所居）的優伶之家。
於是，同寓的人一鬨而入。
進去之後，發現現場筵橫陳，群優團坐。相見之後，大家一同大笑起來，最後，痛飲而歸。
（2）直隸王錫可
直隸有一儒者王錫可，章甫縫掖（《禮記·儒行》：“丘少居魯，衣縫掖之衣；長居宋，冠章甫之冠。”）、規行矩步，常常自稱為大儒。
王錫可在家中設帳教學，生徒濟濟一堂，講的是宋儒躬行實踐的學說，他還稱說其深明《易經》意旨。
有一天，王錫可在講述《易經》中的乾坤二卦，他說道：
“乾道正則坤道自順。”
這時，正好他的夫人從內室出來，站在窗下罵道：
“王錫可，我看你今日敢回來吃飯嗎？我在席子後面放了一串錢，你竟然偷去，私下裡給了大丫鬟，這就是你乾的好事！”
王錫可一時羞慚，臉上很是掛不住，但是，當著這麼多學生的面，他還是低聲說道：
“婦人之言，未可盡信。”
說到王錫可的這段話頭，又想起一個人來。
清初的毛西河（奇齡）講漢學（明末清初依漢世儒林家法之說研治經學名物制度，小學訓詁的考證學。），他很懼內。
毛奇齡中了博學鴻詞科之後，在京師寓所授徒，從者數十人。
有一天，毛奇齡正在博證遠引，夫人出來，站在窗外說道：
“學生們，不要相信毛大可（毛奇齡字大可）的話，昨天，為了講這一節書，他把書擺了一床，翻閱了半夜，今日，他又出來充博學。”
毛奇齡笑著對學生們說道：
“考據之學，全在查書。婦人之言，不可聽也。”
行文至此，所說已盡。
在今天標榜張揚自我的氛圍之下，自誇，似乎也是一種風尚！
我在這裡寫自誇，沒有要傷害任何人的意思，請您千萬不要對號入座，我只是在閒暇時自娛而已！
本文框架，依清人陳恆慶《諫書稀庵筆記》中《自誇》一節。
（全文結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