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求學的記憶:名山中學的星期三與回鍋肉

少年求學的記憶:名山中學的星期三與回鍋肉


文廟山,顧名思義,指的是建有孔子廟的山。想必,對尊崇儒家之道的中國來說,全國各地一定會有不止一處叫文廟山的地方,不過,對我老家四川雅安來說,文廟山單指一個地方,那就是雅安市名山區(以前的名山縣)的第一中學。

我想,理由無非是這兩個,一是這座學校的校址就建在縣城北側的月華山上,二是學校裡尚有一座敬奉孔子的文廟,因此,對我們那個年代的人來說,只要一說文廟山,肯定指的就是縣一中。

其實,我也只是上世紀的1982年到1985年間,在這裡讀過短短的三年初中,此後的35年人生,已經離家遠行整整31年。這期間,我走過全國很多地方,而心中,卻對這所學校深情難忘。這是因為在這裡上學的那段時間,正是我從懵懂幼年走向成熟少年的分水嶺,留下了許多至今難以忘懷的回憶。

本文為什麼要提到“星期三”這個日子?這是因為,在那個平時很難見到油葷的年代,每週的星期三晚餐,是學生們有回鍋肉吃的日子。回鍋肉本來就是四川人的摯愛,尤其在那個物質貧乏的年代,能美美的吃上一頓回鍋肉,簡直就等於過一次節。

那些年,名一中週三的這頓回鍋肉,可是名聲在外。還記得,我姐1977年到1979年在這裡讀高中,平時住校只有週末才回家。在一個星期三的傍晚,她竟然端著她的搪瓷缸快步歸來,原來,她打上自己那份回鍋肉後,捨不得吃,趕緊給我們端回來之後,把肉倒入灶臺上的碗裡後,又拿著空缸子急匆匆趕回學校上夜自習。

老實說,那些年,雖然周邊鄉鄰們大都只有在臘月殺年豬後才能吃上肉,但由於父親在市裡的車隊上班,我們家基本上每個週日都能打一次“牙祭”。不過,那時候我們幾兄弟確實很能吃肉,拿母親的話說,平時在餐桌上一見到肉,我們幾兄弟的眼睛都要“綠”起來了。

吃肉這麼多年,我想,肉這東西,天天吃當然會膩,長時間不吃呢,也可以,因為時間一長,味蕾恐怕也就淡忘了,可怕就怕我們家當年的那樣,七八天吃一次,當你快忘的時候,突然冒出來一次,勾起你的饞念,但由於數量有限,每一次又沒吃夠吃過癮,放下筷子總是意猶未盡,欲罷不能,連續多天牽腸掛肚折磨人。

12歲那年,等到我也踏入文廟山,進入名山中學讀初中時,也開始在學校住宿和吃一日三餐。記得那年開學的第一天,晚飯竟然有點推遲,一桌的8個人,各自拿著自己的碗筷,等著那個拿著桌牌的同學去飯菜過來。沒想到,每桌值日的同學竟然端回一盆香噴噴的回鍋肉,當時我還想,這學校不錯,晚上還有回鍋肉吃!

然而,第二天、第三天就沒有了,此後幾天連續是素菜,我這才想起,學校一週只在週三吃一次肉,開學那天正好是星期三,而平時仍舊以素菜為主。想在想起來,對愛吃肉的人來說,一週一頓肉確實太寒酸了,不過,在上世紀七十年代和八十年代初的川西地區,這已經算是很不錯了。

我記得,直到我上學時,每個學生每個月要交的伙食費和糧食只有6元錢和30斤大米,這種標準還能確保每頓吃飽,且每週能吃上一頓回鍋肉,已經算是很良心的學校伙食了!我不知學校食堂的師傅們有沒有等級廚師證,反正他們做的這頓回鍋肉很香很美味,這絕不是因為當年物質貧乏沒有對比才覺得好,而是確實做的好。

雖然年代久遠,我已記不得這道回鍋肉究竟有那些配菜和佐料,但那種成色正好不軟不硬肥而不膩的感覺,我至今依舊還清晰的記得,雖然每桌一小盆,分到8個人碗裡並不多,但陪著那4兩方形的米飯,足以讓我們一解饞念,美餐一頓。尤其印象最深的時,一到週三晚上開飯時,一些平時偶爾溜號的同學,也早早來到飯堂,雖然每週就這一餐要推遲開飯時間,但大家都不著急,甚至面帶喜悅聊著天,心照不宣地期待著這道回鍋肉的出籠。

那時,縣城裡的同學離家近,基本上都是走讀,住校的主要是縣城之外的單位子弟和鄉村的孩子們,而大部分住校的鄉村孩子家境並不寬裕,所以,那些年,學校食堂每週三的這頓回鍋肉,滋潤著這些12歲到18歲的農村少年缺油少葷的腸胃,激勵著他們寒窗苦讀改變命運。

大概從1984年起,名一中的食堂好像就已經取消桌長取飯制,實行飯票制,即把每天的飯票分成早中晚三種,發到個人手中,吃飯時,個人排隊去打飯,再後來,好像每天供應的主副食種類也增加了,迴歸肉不再只有週三才吃,葷菜也不是隻有回鍋肉一道了,家庭條件寬裕的同學,打飯時可以隨意多買幾道肉菜吃。

再後來,隨著社會發展和物質生活水平的提高,在我們養豬大省的四川,吃肉早已不是問題,回鍋肉已經成為了家鄉人的家常便飯。可是在北方這麼多年,我的心底總是隱隱牽掛著讀書時吃過的這道菜。有幾次探親回家的時候,我不由走到文廟山下的那一長溜臺階前,翹首看看山頂上那些新建的樓宇,當放學的學生們拾階而下,我就會滿懷深情地注視著他們。看著他們中不乏肥胖的身影,我想,學校的食堂裡,一定有了許多比當年的回鍋肉還要豐盛的美味吧!

30多年後的某一天,當我在北京邂逅一位同樣在這座城市工作的小學妹,吃飯時,我照例點了一份家鄉人愛吃的回鍋肉,談起了學校當年的這道菜。誰料,她一臉的落寞,她說,後來的文廟山,再也不是以前的文廟山了。她說,那些年,雖然條件很艱苦,但學生們的成績都不錯,不乏有考入清華北大等名校的,而後來,學校雖然建的越來越好,考上名校的學生卻越來越少,而且家鄉很多人從初中開始就把孩子往外送,有的進不了成都市區的學校,就往蒲江、新津的學校送,反正就是不在家鄉讀。

我問她為什麼,她沒有回答,只是給我講她當年中考時放棄報考文廟山的事。她的父親和我當年的班主任是好朋友,她說,父親有天回去告訴她:“唉,聽說某老師調走了,這麼為人正直和有水平的老師都走了……”於是,從那年起,她就離開了家鄉,去外地讀完了中學。

我聽後無語。時事在變遷,雖然我們的物質生活已經越來越好,但很多美好的東西正在失去,正如的姐姐捨不得吃自己的那份回鍋肉,從學校奔跑著為我們端回來一樣,這份手足情誼正在隨著我們的成長而淡漠,而富起來的家鄉和新樓林立的學校,在某些方面有所缺失,不很正常麼?

歲月流逝,往事浮沉。我無法左右,只要還能在多年的記憶裡,還記得當年文廟山上每週三的那份美好,就已足矣。(夢裡蒙山/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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