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眼中的海洋是怎樣的?“川穀何洿?東流不溢,孰知其故?”

海洋自古以來便是人類社會必不可少的自然資源,為人類社會提供了漁業、運輸、動力能源,在人類生產、生活中扮演著不可或缺的角色。同時由海洋孕育出的壯闊、悠久的海洋文明,為人類社會增添了無盡的神秘與想象,極大豐富了人類的精神世界。

古人眼中的海洋是怎樣的?“川穀何洿?東流不溢,孰知其故?”

就中國而言,海洋文明萌生於新石器時代,起源於古人對海洋的嚮往與憧憬。他們對神秘莫測的海洋不斷地揣測與琢磨,想象著海洋裡存在著另一個與人類社會極為相似的世界,在這個世界裡亦如人類社會一樣,存在等級與家族。海神家族中不僅管轄海洋世界,而且對人類社會亦有監管責任,他們分為不同的等級,根據等級分配不同的職責,這就形成了不同的海神體系。

“海”,“從水從晦”,“晦”即昏暗而不可知的意思。海洋是對海邊居民生存、生活乃至萬物生長至關重要的自然物質,但它不可捉摸、變幻莫測,時而平靜如鏡,時而波濤洶湧。靜則豐稔,動則災難,海洋的“喜怒哀樂”直接關係到海邊居民的生死存亡。因此,沿海居民甚至皇帝對海洋敬畏三分。出海時求平安,打漁時求豐收,平時則祈求風調雨順、五穀豐登、六畜興旺、家人平安,從而創造了神秘而又多彩的海洋文化崇拜現象。黑格爾曾說:“它表面上看起來是十分無邪、馴服、和藹、可親;然而,正是這種馴服的性質,將海洋變做了最危險、最激烈的元素。

正是由於海洋的兩面性,使人類對它“即恨又愛”,恨它的“危險、激烈”,尤其是在科技不發達的古代,海洋的運動規律變幻莫測,時常發生海洋災害,人類束手無策,自然而然產生了敬畏與恐懼;同時海洋裡蘊藏著的豐富資源又對人類有無限的吸引力。就在這“愛與恨”之間,海洋崇拜愈演愈烈,“

於是有關海洋的神靈崇拜現象,充斥沿海地區的社會生活和人們精神世界的各個角落,構成海洋精神文化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

古人眼中的海洋是怎樣的?“川穀何洿?東流不溢,孰知其故?”

古代人們崇拜海洋並不僅僅是崇拜海洋的壯闊、飄渺、有容乃大,更主要的是祈求海神能保護出海平安、風調雨順、漁業豐收甚至是國泰民安、誕育元儲、生老病死。正是由於人們的這種社會需求,海洋文化崇拜應運而生。海洋崇拜自誕生之日起便與社會密切相關,深深地打上了社會的烙印。海洋文化崇拜歷經千年經久不衰,正是得益於它的社會功用。由此可見,海洋文化崇拜源自於自然,落腳於人類社會。

早在兩千多年前,戰國時期楚國偉大詩人屈原曾發出這樣的疑問:“川穀何洿?東流不溢,孰知其故?”這也正是科技不發達的古代延續幾千年的未解之謎,關於海洋的疑問還有許多許多。西晉文學家左思在《吳都賦》中也提出類似的疑問:

百川派別,歸海而會,控清引濁,混濤並瀨。漬薄沸騰,寂寥長邁;濞焉淘淘,隱焉磋磋。……潮波汩起,回覆萬里,敲霧漣漳,雲蒸昏昧。泓澄新溱,預溶沆湊,莫測其深,莫究其廣。澶汁舌漠而無涯,憩有流而為長。壕異之所叢育,鱗甲之所集往。於是乎,長鯨吞航,修鯢吐浪,躍龍騰蛇,鮫鯔琵琶,王鮪緱鮐,鯽龜鰩蠟,烏賊擁劍,童譬鯖鱷,涵泳乎其中。葺鱗鏤甲,詭類舛錯,沂洄順流,嘹喁沉浮。

左思的思考和疑問比屈原要更加細膩與深入:百川川流不息,奔向大海,萬象奔騰,海中世界紛繁複雜,奇異古怪,令人嚮往。更體現了古人對大自然的探求精神,但由於生產力水平的限制,這種探索轉化成了無盡的想象和崇拜。

關於大海的漲與落,古人一直認為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幕後主宰。這股神秘力量就是海神,屈大均《廣東新語》載:“溟海吞吐百粵,崩波鼓舞百十丈。狀若雪山。嘗有海神臨海而射,故海浪高者既下,下者乃復高,不為民害。”海浪翻滾洶湧,高百十丈,海神見之,用力射之,巨浪平息,不復增漲,之前低者,復高。以此往復循環,便是大海的漲與落。

在廣州一帶,人們認為射波海神為馬伏波,“馬伏波射潮”傳說廣為流傳。清梁紹壬曾作隨筆,記為《兩般秋雨庵隨筆》,其中如此記載:“廉州海中常有浪三口連珠而起,聲若雷轟,名三口浪。相傳舊有九口,馬伏波射減其六。”清屈大均亦在《射潮歌》中雲:“后羿射日落其九,伏波射潮減六口;海水至今不敢驕,三口連珠若雷吼。

”由此可見,古人將馬伏波敬為潮神,與后羿射日相提並論。

古人眼中的海洋是怎樣的?“川穀何洿?東流不溢,孰知其故?”

屈大均在《射潮歌》最後說道:“人知錢王射潮,而伏波射潮罕有知者。”可見錢王比伏波將軍更廣為人知。“錢王射潮”是流傳於浙江錢塘江的民間傳說。錢王原為五代十國時期吳越武肅王,生性勇猛,驍勇善戰。當時錢塘江水勢兇猛,氾濫成災,殃及周邊百姓。錢王見狀,即刻督辦修建海塘。無奈水勢太洶,海塘屢築屢壞。“

錢王大怒,叫三千犀甲兵士,待潮頭來時,施放強弩,搖旗擂鼓,吶喊放銃。”並於胥山祠設壇祈禱,作詩一首:“為報龍王及水府,錢江借取築錢城”,禱告完畢,遂將所作之詩投於海中。又建六和塔以鎮浪潮,在錢王的諸多措施下,海潮漸漸退卻,海塘遂即竣工。這便是“錢塘”之名的由來。孫光憲《北夢瑣言》對此事亦有記載:“杭州連歲潮頭直打羅剎石,吳越錢尚父俾張弓弩,候潮至,逆而射之,由是漸退。

據傳,海里的每一朵浪花的運動都由一個鬼魂在推動,這些鬼魂就是溺水者的靈魂,稱為“推潮鬼”。《夷堅甲志》記載了明州兵士沈富父親為推潮鬼的故事:

明州兵士沈富,父溺錢塘江死,時富方五六歲,其母保養之。數被疾祟,訪諸巫,皆雲父為厲。母瀝酒禱之,曰:‘爾死唯一子,吾恃以為命,何數數禍之。有所須,當夢告我。’是夕見夢曰:‘我死為江神所錄,為潮部鬼,每日職推潮,勞苦痛至。須草履並杉板甚急,宜多焚以濟用,年滿方求代脫去矣。’母如其言,焚二物與之富,自是不復病矣。

這段文字顯示了古人豐富的想象力,將推潮鬼的生活描述地淋漓盡致:“推潮鬼”每日辛苦推潮,無草履杉板之屬,只能求救於妻兒,加病於幼子。後妻子瀝酒禱告,才知原委,於是燒沈父所需,富病乃愈。由此可知,每遇海浪湍急,古人認為為推潮鬼所為,只會焚香祈禱,或祭告厲鬼或祈求錢王、伏波將軍,並不知其中自然原理。

經過幾千年的發展演變,有善於觀察之人發現其中端倪。將海洋潮汐運動與月亮運行軌跡相聯繫,認為潮汐的漲落和月亮的圓缺密切相關。清屈大均在《廣東新語》中有詳細論述:

大率潮與月相應,月生明則潮初上,月中則潮平,月轉則潮漸退,月沒則潮幹。月與日會,則潮隨月而會;月與日對,則潮隨月而對。月者水之精,潮者月之氣。精之所至,氣亦至焉。

將月亮與潮水的關係描述的極為詳細,月亮升則潮漲,月亮轉則潮退,潮漲潮落都為月亮主宰,否定了神的存在。但這種觀點,並不為當代人所認同,被嗤為無稽之談。人們寧願相信神靈的存在,也不願承認這種學說。

古人眼中的海洋是怎樣的?“川穀何洿?東流不溢,孰知其故?”

關於“海火”、“鬼火”、“不明火”之說,更是光怪陸離。夏季晚上平靜的海面上,偶爾會看見一團團悠悠的火光,飄搖不定,閃閃發光。在科技不發達的古代,人們將這種無法解釋的自然現象歸咎為海洋神靈在作祟,對其頂禮膜拜,認為是海神顯靈的“徵兆”。進入近代,隨著西方先進科技的傳入,“海火”的秘密才逐漸解開,原來是一種叫夜光蟲的海洋浮游生物在“作怪”,它的身體發出亮光,在海中游動,讓人們誤以為是火光。

古人面對神秘的海洋,無法解釋的自然現象,只能認為海神的存在主宰著這一切。

海洋還有一個令古人稱奇之處,即海洋災害。海洋災害出現時,往往伴隨著驚濤駭浪,巨浪滔天,狂風大作。面對如此場面,古人認為是海神憤怒所致。屈大均《廣東新語》曰:

雷州出海三百餘里,瓊居海中,號特壤。每當盛夏,海番惡颶作,西北風挾雨大至。海水湓溢十餘丈,漂沒人畜屋廬,莫可勝計,蓋海神怒二郡民之弗虔也,故以生人餉蛟魚。蛟魚食之而弗饜,又為之噓噙成雨,放為成潮,使水滷積於洋田,逆流萬頃,禾苗朽爛,數年而不可復耕,以病二郡之民也。

古人眼中的海洋是怎樣的?“川穀何洿?東流不溢,孰知其故?”

海南島居民由於對海神不虔誠,惹怒海神,每年夏天都是海水四溢,人畜兩傷。海南島漁民無奈之下,只能以活人獻祭。但海神貪婪,食之不厭,又將海水變為鹹潮,海水倒灌,莊稼萎靡。由此可知,由於科技水平及知識範圍的侷限,面對颶風、鹹潮等海洋災害,古人無從解釋,只能歸咎於虛無縹緲的海神,海神的威嚴與威力因此確立。海神的威嚴神聖不可侵犯,一旦侵犯,定會遭到海神的報應,民眾對此深信不疑,不惜用活人祭祀海神,可見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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