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場保持非理性的時間可以長到令你破產。
——凱恩斯
文 / 巴九靈
在許多人眼中，油價為負是無稽之談。如此寶貴的戰略物資不要錢還倒貼，實在難以想象。
而現實中，這樣的事情確實發生了，買單的還是國內的投資者。
4月21日（美國時間4月20日），WTI 5月原油期貨價格盤中最多跌至-40美元一桶，結算價格跌至-37.63美元。
原油當日走勢
吃了一天瓜之後，大家突然發現這個瓜居然跟我們有關。
4月22日，部分投資者收到中行的短信，稱他們投資的原油寶產品（原油寶是中行推出的原油投資工具）出現虧損，賬戶裡的錢全虧完了，還需要倒貼給銀行一筆錢。
在這份網絡流傳的賬戶截圖中，賬戶資金原來有近400萬元，虧損900萬元後，倒欠銀行500萬元。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呢？讓小巴慢慢解釋。
1
什麼是期貨，為什麼會出現負油價？
要想理清整個經過，我們得從期貨說起。
期貨是商品的遠期合約——我們提前一個月以某個價格買好機票，其實就是買了一個機票的遠期合約，目的是避免出行時機票價格波動。期貨的作用也是提前鎖定價格。
本文的主角WTI原油期貨，就是原油的遠期合約。WTI 2005期貨是2020年5月到期的原油合約，簡稱WTI 5月合約。
具體來說，WTI 5月原油期貨合約在美國時間4月21日到期，期貨合約的買方一手交錢、賣方一手交油進行交割。請記住4月21日這個日期，油價暴跌與原油寶倒貼都跟它有關。
芝加哥商品交易所網站對到期日的解釋
原油期貨的玩家，有兩種目的，第一種是產業鏈的公司為了鎖定價格——原油廠商擔心未來原油價格出現波動，便相應地在期貨市場上賣出期貨合約（煉油廠的操作則相反，買入期貨合約）。
第二種是投資——通過期貨價格波動賺取差價。比如小巴在油價為30美元時買入期貨合約，最後在油價漲到40美元時賣出，賺了33%。
不管是產業鏈的公司還是投資者，買入一份合約的行為都叫做多，賣出一份合約的行為都叫做空。買的人多了，油價會漲，賣的人多了，油價就會跌。
但目的不同，也就出現了不同的後期操作。
以WTI 5月合約為例，原油廠商或煉油廠會在4月21日進行交割，買方一手交錢、賣方一手交油。
而投資者買賣期貨只是為了賺價格波動的錢，可不想真的跟油扯上關係，於是會在到期前清空所有合約，以免到期交割時要去買油或者賣油。清空合約的這個操作，叫作“平倉”。假如還想繼續投資，則可以賣出5月合約並買入6月合約。這個操作，叫作“移倉”。
而油價暴跌，正是因為賣出平倉的投資者太多了。
小巴舉個例子來簡單描述一下這個過程。
▶回合1：3月份油價大跌，投資者紛紛抄底
投資者甲買入100份期貨，煉油廠商買入50份期貨；原油廠商賣出100份期貨，投資者乙賣出50份期貨。
▶回合2：不同玩家互相進行交易
投資者乙買入50份期貨，此時投資者乙的買入、賣出合約各為50份，合約清零，交割日既不需要買油也不需要賣油，後面就沒他事了；
投資者甲賣出80份期貨，還剩20份期貨，需要在交割日買入20份原油；
煉油廠商的50份期貨不操作，需要在交割日買入50份原油；
原油廠商買入30份期貨，還剩70份期貨，需要在交割日賣出70份原油。
▶回合3：4月20日，即將交割
隨著交割日臨近，買入合約與賣出合約即將執行，許多投資者已經平倉（比如乙），只有少數投資者（比如甲）還有期貨合約需要平倉，此時市場中的交易對手比以前少了，成交比較難。
這時投資者甲打算賣出那20份期貨，但問題是，現實中原油產商不斷產油，鍋碗瓢盆等能裝油的地方都接近飽和，沒人想買油且買了也沒地方放。
我們知道，投資者甲只是來賺個差價，肯定不會真去買油，於是只能不斷降價，希望能有人接走這20份買油的合約，可一直沒人接手。最後直到油價有史以來第一次跌至-40美元的價格，才有人願意接手。
2
什麼是原油寶，投資者為何倒虧？
那麼原油寶的投資者倒貼又是怎麼一回事呢？
“原油寶”是中國銀行在2018年1月推出的一款投資產品，與境外原油期貨掛鉤。它有這麼幾個特點：
1.既有WTI原油期貨（即為美國原油合約），也有布倫特原油期貨（英國原油合約）；
2.既能用美元交易，也能用人民幣交易；
3.交易時間貼合國內的作息時間，不用在大晚上盯著行情；
4.資金門檻很低，只要幾十元就能進行交易。
圖為網友賬戶截圖
在原油價格不斷下挫之際，國內許多投資者有“抄底”的想法，而原油寶這種便捷的產品正好能滿足需求，又有銀行信用背書，於是投資者紛紛湧入。
工行與建行同樣有類似的產品，只是名字不如中國銀行的產品洋氣，就叫“賬戶原油”。
它們的不同之處在於，原油寶的到期時間是4月21日，會在4月20日22:00停止交易，而建行、工行的賬戶原油到期時間為4月14日、4月15日。
國內的這三個投資產品到期後，雖然國際市場上原油5月合約仍在交易，但已經跟你沒關係了，因為你的賬戶到期後會進行軋差或移倉。軋差指平掉5月合約的倉位，移倉如前所述，是賣出5月合約並買入6月合約。
請注意，這裡三個產品的到期時間是最後截止時間，在這之前投資者可以自由選擇時間進行平倉、移倉操作，並無限制。按照規定，在到期日投資者如果沒有平倉，銀行才會代為平倉或移倉。
我們已經知道WTI 5月合約的交割日是當地時間4月21日，與工行和建行的產品相比，中國銀行的到期日更接近WTI期貨交易的交割日，這意味著原油寶有更多的交易時間，更貼近期貨市場的行情。但更近的到期時間，也要面對臨近交割時期貨價格劇烈波動的影響。
與工行、建行的產品相比，原油寶風險更高，收益也更高。
回到現實中來。
4月20日22時，原油寶截止交易，此時WTI 5月合約的價格約為11.7美元/桶，做多的投資者賬戶雖然處於虧損狀態，但並不欠錢。
4月20日22時左右的油價
4月21日（美國時間4月20日，交割前一個交易日），WTI 5月原油期貨結算價格跌至-37.63美元。
4月22日，中國銀行在官網發佈公告稱，該行原油寶產品的美國原油合約以-37.63美元，人民幣-266.12元的價格進行軋差結算或移倉。
網絡流傳的投資者原油寶賬戶交易記錄
就是說，那些想要抄底，比如上圖這樣的以146元價格買入5月原油期貨的投資者，在4月22日凌晨以-266.12元賣出了這些期貨（也就是進行了平倉）。這筆交易要倒貼1080×266.12=28.7萬元，銀行替他們向交易所墊付了，現在要還給銀行。
隨後，投資者便收到中行要求補錢的短信通知。
3
尾聲
在中行看來，規則是定好的，盈虧是投資者眼光的問題，不關中行的事，所以有底氣去催賬。
當一星期前建行、工行的賬戶原油即將到期時，原油期貨價格約為20美元，做多的投資者在此時平倉固然避免了油價進一步下跌帶來的虧損，但做空的投資者卻失去了很大一部分利潤——如果在20美元賣出期貨合約，油價跌至-40美元時買入合約平倉，做空者就能盈利200%。
可投資者也有話說。
按照原油寶的協議，投資者賬戶裡的資金跌至20%時，銀行會強制平倉，避免倒欠錢的情況發生。可銀行在4月20日22時交易停止後，什麼都沒做，直到芝加哥商品交易所的原油期貨結算價-37.63美元出來才按照這個價格進行操作，於是產生了投資者倒虧錢的情況，投資者認為銀行沒有按照規則執行交易。
對於強制平倉的問題，中行的回覆是，原油寶在20日22:00截止交易，22:00之前如果跌到負值了我幫你強平（但是並沒有發生），22:00之後就是按結算價處理，（哪怕跌到負值也）不會強平了。
對於結算價格定為-37.63美元，中行後續的回覆是，晚十點停止交易不代表晚十點開始移倉，交割價格參照當日交易所期貨合約的官方結算價。總之就是按規則來。
這樣的答覆顯然無法讓原油寶的投資者滿意，他們認為中行未提前告知產品風險，產品設計有漏洞、交易規則不清晰，有不少投資者已經成立維權微信群，準備集體維權。
某維權群規模接近5000人上限
目前各大行已經停了相關產品推薦，並在監管部門的要求下進行自查，準備遞交自查報告。
但投資原油寶倒虧事件最終走向如何，銀行與投資者之間是否會分攤損失，猶未可知。
4
教訓
我們能從中學到什麼呢？小巴想到一句佛偈：“手指可以指出月亮的所在，但手指不是月亮。”
你投資的原油寶，並不是原油。
原油比水便宜、跌破生產成本，長期會漲並不代表你投資的產品現在會漲；沙特減產，原油6月期貨漲，5月期貨不一定漲；美元計價的原油期貨漲，人民幣計價的原油寶不一定漲……你沒法賺取超越你認知能力的錢。無論是P2P、保險還是原油寶，理解一個產品的細節是投資前的必要準備，如果看不明白，不如避而遠之。
本篇作者 | 拾月 | 當值編輯 | 馮迪
責任編輯 | 何夢飛 | 主編 | 鄭媛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