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迴腸蕩氣的人質解救,一個教科書級的反恐樣本

各種反恐行動中,營救人質難度最高。一面要消滅恐怖分子,一面要保證人質安全。同一時間同一空間,戰術目標完全不同。風險也最大。人質如有傷亡,本來的英雄轉瞬間就落得千夫所指,身敗名裂。

而且,要營救的人質多達258名,遠在千里之外的陌生國度,身處恐怖分子和正規軍隊的重兵看守之中。

恩德培行動成為一個不僅僅屬於以色列的傳奇,各國普遍把這個行動視為勇氣、專業、犧牲精神和強大實力的象徵。

不過,傳奇拉開序幕的時候,舞臺上卻是一片反對之聲。

套路詭異的劫機事件

“幻想!”“瘋了!”佩雷斯的營救計劃一提出,以色列政要們一臉驚詫。

“這樣的行動簡直就是愚蠢!”古爾對營救計劃嗤之以鼻。“這樣的行動方案,根本不值得我這樣一個陸軍總參謀長發表意見。如果你們想做詹姆斯•邦德,恕不奉陪!”

古爾沒錯。

這次營救除了常見困難外,還平添了前所未有的巨大障礙。這歸功於一個奇葩人物。通常,劫機犯罪根本得不到國際社會的任何同情,更談不上支持幫助。飛機無論降落何處,都會被當地警方和軍隊包圍,劫機犯都會處於孤立無援的境地。這種情況下討論營救,比較靠譜一些。

法航F139航班被劫持後,情報人員獲得消息:劫機犯選擇的降落地點既不是航班目的地巴黎,也不是出發地特拉維夫,而是偏離航線數千公里深入非洲腹地的烏干達。

太詭異了!

很快有了答案。烏干達總統伊迪•阿明閣下發表了一個讓世人瞠目結舌的聲明:烏干達對劫機的恐怖分子表示熱烈歡迎,並且稱他們是烏干達的“尊貴客人”。

世界之大,盛開奇葩!

事先串通好了的。劫機團伙的另外9人已經到達烏干達首都的恩德培機場,在那裡策應等候他們的劫機同夥。

這位阿明先生是血腥政變上臺的。他的奇葩到了一個什麼程度,可以看看他賜予自己的封號:“終身總統閣下,陸軍總司令伊迪•阿明•達達博士,所有陸地動物、海洋魚類的主人,全非洲大英帝國特別是烏干達的征服者。”總統閣下還是剋制的,饒過了天上的飛鳥。

這位總統有一些新穎奇特的愛好。他的食譜中有一種食材比較罕見:新鮮人肉。他有時讓自己統治下的動物幫他一些小忙,比如讓鱷魚用鋒利的牙齒代替行刑隊處決他的犯人。

這位總統不久前還是以色列的盟友,在以色列國防軍傘兵學院受過訓練。由於以色列拒絕賣給他幽靈戰鬥機,總統閣下立刻翻臉,先是斷絕外交關係,接著在中東戰爭中派兵參加對以作戰。

阿明歡迎恐怖分子不是口頭的。他為劫機犯提供機場降落,提供航站樓關押人質,還提供軍隊幫著看人。

劫機犯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後援支持和外圍保護,營救行動卻前所未有地喪失了對現場形成壓倒性優勢的外部條件。

這樣的營救,首先要對付的已經不是恐怖分子,而是一個敵對國家的國防力量。如何進入國境,如何突襲進入營救現場,就是天大的難題。這哪裡還是秘密行動,簡直就是戰爭。

人質安全更談不上保障,營救近乎痴人說夢。

佩雷斯不這麼想。他在會議室看到遞過來的紙條那一瞬間,腦海裡就湧出一個強烈念頭:決不向恐怖分子屈服!必須解救人質!

歷史因一個念頭而輝煌。

營救還是談判:1%對99%

1976年6月27日那天正在召開內閣會議,有人急步走到國防部長身邊,遞給他一張紙條。西蒙•佩雷斯一眼掃過,神色一變,立即將紙條遞給總理伊扎克•拉賓。

中午12點35分,特拉維夫飛往巴黎的法航F139航班遭遇劫機,乘客和機組人員258名,有105名以色列人。

內閣會議中止,緊急會議立即召開。

摩薩德情報人員很快查清了4名劫機者的身份。三男一女,兩名德國籍,兩名巴勒斯坦籍。同屬恐怖組織“人民陣線”指揮。

劫機指揮者瓦迪•哈達德,一個極為殘暴的恐怖分子,組織實施過多次血腥恐怖事件。

人質凶多吉少。

F139航班降落恩德培機場,人質關進了舊航站樓。

恐怖分子提出談判條件:258名人質交換53名同夥,這些人因為恐怖犯罪關押在以色列和別的國家。7月1日上午11點為最後時限,如不答應條件,人質全部處決。

不到4天時間。

以色列國防軍上校巴列夫曾在阿明受訓時擔任教官,關係密切。他受命與阿明通電話,總統閣下口氣蠻橫:如果在最後時限前不答應條件,後果自負。

拉賓總理徵詢軍方將領的意見,普遍認為營救完全沒有勝算。拉賓感到,這一次不得不談判,不得不滿足恐怖分子的要求了。

佩雷斯堅決反對談判,反對向恐怖分子妥協。談判會給以色列國際形象和未來反恐鬥爭帶來極大的負面影響。

有的將領,有90%的勝算才下決心。有的將領,有50-60%的把握就敢出手,並且獲勝。

佩雷斯已經在主持制定營救計劃。事後他回憶:“一開始我就下定決心,決不向恐怖分子屈服!我們必須找出解救人質的方法。我有這麼多的優秀將領。”

有高官諷刺佩雷斯完全是“幻想”,把他的班子稱作“幻想委員會”。

幻想委員會上,空軍司令建議,派遣傘兵部隊空降攻佔恩德培機場。

營救的要訣是突襲。必須迅雷不及掩耳,不給恐怖分子任何殺害人質的時間。

傘兵准將丹•夏隆認為傘兵空降無法達到突襲的效果:“你的第一個傘兵落地之時,恐怕已經沒有可救之人了。”夏隆建議,飛機運送特種部隊直接在恩德培機場跑道降落,攻佔機場,救回人質。

所有人都認為這是瘋了。太冒險!太荒唐!佩雷斯卻被深深吸引。他指定夏隆負責制訂行動計劃,並任命這位頭腦冷靜、充滿勇氣的准將擔任行動總指揮官。

佩雷斯還任命他十分器重的總參偵察營營長擔任突擊隊指揮官。說到特種部隊總參偵察營,佩雷斯充滿感情:“我相信如果世界上有什麼人能完成這次任務,那就是那些小夥子了,他們隨時準備毫不猶豫地獻出生命。”

就任營長不久的約尼•內塔尼亞胡中校年僅30歲,哈佛大學優等生,內塔尼亞胡家族三兄弟中的長兄,以色列現任總理本雅明•內塔尼亞胡的哥哥。三兄弟都在總參偵察營服過役,被佩雷斯稱為“傳奇人物,風雲之子。戰鬥起來如獅如虎,所向披靡”。四年前營救比利時航班人質,約尼和本雅明兄弟倆要求共同參加。長官說,如果出事,我怎麼向你們父母交代。只選定本雅明一人參加。那次本雅明中彈負傷。

第二天,收到恐怖分子要求釋放的犯人名單。53名罪犯,40名關押在以色列,6人在肯尼亞,5人在德國,1 人在法國,1 人在瑞士。

拉賓總理稟性嚴謹,注重細節,他對充滿冒險因素的營救計劃十分懷疑,他相信墨菲定律,如果事情有變壞的可能,不管這種可能性有多小,它總會發生。拉賓說,如果有行動計劃,必須合理可靠。否則,不論多麼屈辱,我們也要和恐怖分子談判。

與關押恐怖罪犯的國家緊急磋商後,兩個國家堅決反對釋放罪犯。只剩下3天時間,達成交易的希望十分渺茫。

人質命懸一線,營救的迫切性急速上升。

拉賓主持內閣會議決定,同時準備談判與營救兩個方案。

幻想委員會測算,需要出動4架大力神運輸機和200名突擊隊員。

問題來了。續航能力最強的大力神運輸機雖然能夠從以色列飛抵恩德培機場,但是,它攜帶的航油遠遠不夠返回的需要。

以色列大力神運輸機

不僅是加油的問題,還有意外情況的備降,受傷人員的急救,都需要就近有一個機場作為後援基地。

距離恩德培機場最近的,只有肯尼亞的內羅畢機場。佩雷斯把任務交給摩薩德局長伊扎克•霍菲。

古爾對營救計劃不屑一顧。機型、加油、備降……這些遠遠不是問題的全部。“在對攻擊目標缺乏完整情報的情況下,採取任何軍事行動都是愚蠢的,都是不可能成功的。”

身為一腔熱血的優秀軍人,古爾雖然不同意這個粗糙的計劃,卻積極支持組建突擊隊抓緊演習。一旦營救計劃完善成熟,即可投入行動。訓練營地搭建了恩德培機場新舊航站樓的模型,突擊隊員日夜演練。

根據以色列法律,沒有陸軍總參謀長同意,營救計劃無法提交總理和內閣批准。

拉賓也在指責佩雷斯:“利用煽動性的情緒和蠱惑性的語言挑起軍事行動,簡直荒謬至極!”他懷疑佩雷斯的腦子出問題了。

佩雷斯不為所動。

政治家必須具備1%對99%的決斷與勇氣。佩雷斯日後的總理與總統生涯,更加證明了他的政治家品質。

“我始終覺得整個事件中我是孤立無援的”,佩雷斯事後仍然十分感慨。

傳來一個新消息,讓人歡喜讓人憂。恐怖分子釋放人質了。除以色列人以外的其他人質都釋放了,與家人團圓了。但是,恐怖分子明顯將仇恨目標集中在了以色列人身上。這些人質的性命更加岌岌可危。

生死關頭的人性光芒格外炫目。法航機長聽到釋放消息後,對機組成員說:“我們應該和乘客在一起,直到完成這次飛行任務。”機組全體成員都認為理所當然,這是義不容辭的責任。於是,他們拒絕了恐怖分子的釋放。他們的大義凜然溫暖了眾多人心,也更加堅定了營救者的決心。

恐怖分子沒有意識到,他們犯下了一個致命錯誤。以色列從釋放人質那裡得到了至關重要的現場情報。

時間一個小時一個小時過去,人們的神經越繃越緊,人質家屬的請願晝夜不息,要求答應恐怖分子的條件,換回他們的父母和親人。

大量問題還沒有答案:大力神機群如何避免被烏干達防空力量發現?如何在恩德培機場順利降落?舊航站樓的內部構造和恐怖分子的分佈是什麼情況?恐怖分子會不會引爆航站樓炸死所有人質?

佩雷斯認為古爾關於情報的意見是正確的。研究營救計劃過程中,將領們不斷提出情報要求:機場地形圖、恐怖分子裝備、機場兵力部署、雷達站位置……

關鍵時刻,該看摩薩德的了。

摩薩德的春種秋收

摩薩德深謀遠慮的情報播種該收穫了。

自從阿明與以色列反目,把烏干達作為巴勒斯坦人在非洲的活動中心以後,摩薩德就開始在這個遙遠冷僻的非洲腹地布建情報網了。

一名當地線人是看守人質軍官的好朋友,他進到了航站樓裡面。很多情況清楚了。阿明派來的士兵只有60名,不是傳說的一個營。他們就是幫著看人質,根本沒有想著還要防範有人來營救,做夢都想不到這個。恐怖分子有微型衝鋒槍和手雷。以色列人質關在大廳,法航機組關在女衛生間。

此前消息說,恐怖分子用板條箱堆起一堵牆,裡面都是炸藥。實際一看,板條箱沒有任何外部引線,是炸藥也引爆不了。

摩薩德派出一組特工到了法國,逐個會見被釋放的人質,請他們回憶恐怖分子和現場的所有細節,得到了許多重要情報。人質中有個陸軍退役上校,極為專業地畫出一幅恩德培機場舊航站樓草圖,有內部房間佈局,人質關押地點,恐怖分子看守位置等。

根據新的情報,營救計劃進一步完善,演習更具針對性。

還缺乏恩德培機場的最新地形圖,如果情況有差錯,後果將是災難性的。

肯尼亞能否作為後援基地也是個成敗攸關的要害問題。霍菲接受任務後,馬上意識到,需要給一個老朋友打電話了。布魯斯•麥肯齊是個英裔肯尼亞人,本來是MI6特工,現任肯尼亞情報安全機構首腦,肯尼亞總統的密友。

肯尼亞首都內羅畢是非洲大陸最重要的城市之一,設在這裡的聯合國機構和非洲統一組織吸引了大量間諜聚集。摩薩德很早就在這裡設立了分站,兩國情報安全機構以及首腦建立了密切關係。

麥肯齊接到電話後,不負朋友所望,很快說服總統同意了以色列的請求。幾小時後,被當作空中醫院的一架波音707飛機降落了在內羅畢機場,從飛機走下來的,還有十餘名摩薩德特工,50名以色列特種兵。

肯尼亞與烏干達的恩德培機場就隔著一個維多利亞湖。4名摩薩德特工和2名肯尼亞線人乘船越過中界線,登岸進入恩德培地區,觀察機場地形,畫出了圖紙。

50名特種兵將在營救行動開始的同時,乘快艇穿越維多利亞湖,在恩德培機場附近上岸,隨時準備策應支援。

摩薩德特工在麥肯齊幫助下,租了一架雙引擎飛機,申報了維多利亞湖空域的飛行計劃。飛機起飛不久就偏離了航線,飛到了恩德培機場上空。駕駛員向機場塔臺呼叫,飛機出了故障,然後不停地圍著機場盤旋,尋求幫助。在把機場的照片拍了個夠以後,駕駛員呼叫塔臺道了聲“拜拜”,揚長而去。

恩德培機場航拍

幻想委員會知道後十分興奮,要求以最快速度將照片送回。這對營救行動具有決定性意義。

7月1日,距離最後時限只剩幾個小時了,以色列內閣會議再一次研究人質危機,談判條件無法滿足,營救計劃還不成熟。

巴列夫上校奉命再次與阿明聯繫,表示以色列原則同意條件,要求延長談判時間。

此前,摩薩德幾個特工使用普通電話線路討論了劫機事件,他們知道這些線路有人在竊聽。電話裡說,以色列政府已經無計可施,馬上就要向恐怖分子屈服了。還有人給一位接近巴勒斯坦解放組織的外交官暗裡提供情報說,以色列總理拉賓正在說服各方,努力為談判鋪路。這些情報都傳到恐怖分子耳朵裡。

阿明答覆巴列夫上校,他和尊貴的客人磋商後,同意將最後時限推遲到7月4日下午2時。

寶貴的70多個小時。幻想委員會抓緊最後機會完善計劃。

為了達到突襲效果,行動定在夜幕降臨以後。問題來了。恩德培機場在沒有航班降落的時候,跑道燈光要關閉全部。

怎麼辦?

偵察發現,每天晚上11點過後,有一架英航班機到港降落。於是決定,第一架大力神尾隨這架航班著陸,再由突擊隊員放置跑道引導燈,為後面的飛機照明。

從停機坪到舊航站樓幾百米距離,出現一隊身份不明的武裝人員,烏干達士兵不會視而不見,如果開槍,樓內人質就性命堪憂。

他們會對總統開槍嗎?當然不會。情報說,人質危機以來,阿明多次乘坐黑色奔馳,由兩輛路虎護衛,到機場察看人質。辦法有了,讓第一組突擊隊乘坐同樣車輛,再讓隊員把臉塗黑,穿上烏干達軍裝。

突擊隊分為4組。第一組突擊舊航站樓,解救人質。第二組壓制烏干達守軍。第三組摧毀恩德培機場的米格戰鬥機,速度更快的米格戰機對返航的大力神是個極大的威脅。第四組阻擊烏干達援軍。

每個步驟都有精確的時間表。行動在一個小時內完成。

突擊隊反覆演習,指揮官對照行動計劃,精細測量每一米距離,精確計算每一分鐘時間,準確分配每個士兵的任務,規劃每輛車的行進路線。

幻想委員會將行動時間定在7月3日晚。

佩雷斯拿著反覆錘鍊後的營救計劃,再次走進古爾辦公室。計劃建立在紮實全面的情報基礎之上。古爾眼前一亮,態度完全轉變。此後,消除顧慮的古爾成為營救行動的堅定支持者。

最後一次演習結束後,古爾問各位指揮官:你們認為獲勝幾率有多大?所有人都認為,70-80%會失敗。但是,所有人都表示,必須冒險完成這個神聖使命。

有些事情要靠計算,有些事情要靠信念。

國防部長佩雷斯、總參謀長古爾和摩薩德局長霍菲三人一起,拿著計劃走進總理辦公室。

雖然談判前景渺茫,拉賓仍然對營救計劃保持冷靜審慎的態度。“如果烏干達發現飛機,向飛機開火怎麼辦?”

佩雷斯胸有成竹。“可以保證飛機著陸時不引起地面的任何懷疑。”

潛入烏干達的摩薩德特工中,有幾位攜帶並負責操作電磁干擾儀,大力神進入恩德培機場空域時,他們負責讓機場雷達失去作用。

拉賓終於同意將行動計劃提交內閣會議批准。

拉賓說,如果行動失敗,我立即引咎辭職。

暗語:迦密山

7月3日,星期六,猶太教安息日,不能從事任何工作。這是以色列人與上帝訂立的不可違背的誡命。以色列內閣決定召開會議。為拯救一百多位同胞與無辜者的生命而工作,是更加偉大的誡命。

拉賓詢問各位還有什麼問題。一位部長舉起手:我想請總參謀長對行動可能造成的人員傷亡做一個大概估計。

古爾答道:行動計劃本身已經無可挑剔。但是,誰都不能保證沒有意外。如果在行動之前,恐怖分子有所察覺,那怕只有二十到三十秒鐘,就會導致人質全部被殺。如果我們的情報與機場情況出現偏差,或者突擊隊對情況瞭解得不夠充分,那麼,第二天一早,你就會發現,我們失去了200名最好、最好、最好的戰士……

古爾說,這是我作為總參謀長在和平時期做出的最艱難的決定。

計劃時間到了,突擊隊必須起飛出發。但是,內閣會議還沒有達成一致意見。

古爾說,先命令飛機起飛,如果三小時內還不能批准計劃,通知飛機返航也來得及。

計劃尚未批准,4架大力神起飛了,駛向了未知。

飛行兩個多小時後,突擊隊接到電話,內閣批准了名為“雷霆”的營救計劃。

午夜11點前,飛機到達恩德培機場上空。

第一架大力神發現,機場跑道燈光明亮,英航班機尚未到達。機場控制塔向大力神發出身份詢問,機長立即用英語應答,冒充英航班機向機場跑道俯衝,順利降落。

舊航站樓內的恐怖分子專心地盯著上百名人質,對外面的安全他們從未擔心過,絲毫沒有意識到死神正在降臨。

一輛黑色奔馳和兩輛路虎駛出飛機,向舊航站樓推進。指揮官約尼•內塔尼亞胡和副指揮官穆基坐在最前面。

另一組突擊隊員沿跑道放置引導燈。

奔馳車隊沒有引起懷疑,一路順利。接近舊航站樓,一名烏干達士兵突然大喊,突擊隊員毫不猶豫扣下扳機,士兵應聲倒地。頓時槍聲大作,塔臺方向射來子彈。

約尼和穆基率領突擊隊衝進航站樓,迎面撞上一個烏干達士兵,突擊隊員一梭子彈把他撂倒。兩個平民裝扮的人突然閃過,突擊隊員發現他們掛著手雷,果斷扣下扳機,擊斃這兩個恐怖分子。進入關押人質的大廳,一名恐怖分子剛操起微型衝鋒槍,就被一串子彈射中。大廳一片槍擊聲和尖叫聲。一個突擊隊員左手舉起便攜式擴音器,用希伯來語向人質高喊:趴下!趴下!大廳另外兩名恐怖分子剛緩過神來端起槍,立即被雨點般的子彈擊斃。

以色列突擊隊員

約尼帶領隊員衝上二樓,搜索擊斃了所有恐怖分子。

機場跑道燈熄滅了。引導燈亮起,三架大力神接連著陸。

大樓外的槍聲密集起來,烏干達士兵跑來增援。約尼組織突擊隊出樓進行反擊。

後期抵達的突擊隊分別執行各自任務。一輛裝甲車徹底摧毀了控制塔的火力反擊。停機坪的11架米格戰機被一架一架炸燬,夏日夜空通紅。這是烏干達空軍的全部家當。

突擊隊控制了整個機場。

突擊隊員對舊航站樓大廳和所有房間進行地毯式搜索後,開始集合人質。

一名突擊隊員對趴在地上的人質說:“起來吧,我們回家了。”

人質們如在夢境,當他們反應過來後,衝上前圍住突擊隊員,興奮地擁抱他們的救星。

突擊隊員毫不遲疑地叫停了這場自發的慶祝活動。還遠不是歡慶勝利的時候。形勢隨時可能逆轉,死亡隨時可能降臨。必須爭分奪秒撤離。他們反覆清點人數,提醒大家聽從指令,走出大樓。

穆基用對講機向樓外的約尼報告:“任務完成”。與平時演習的呼叫一樣。不料,回答的不是約尼,傳來一個士兵的聲音:約尼中彈了。

人質在突擊隊員護送下,全部登上飛機,包括死於流彈的人質遺體。法航機長登機後,大力神機長看到他制服上的標誌,對他說:“你是機長,你是屬於駕駛艙的,請跟我來。”法航機長走進大力神駕駛艙,無比感慨自豪。

突擊隊員和車輛全部返回機艙。

“返航。”總指揮官丹•夏隆下達命令。距離第一架大力神降落剛剛過去50分鐘。

在特拉維夫,拉賓、佩雷斯和古爾在沉默中焦急地等候消息。晚上11點10分,無線電第一次傳來夏隆略帶嘶啞的聲音:“一切順利,稍後再彙報。”那時第一架大力神剛剛降落,夏隆正在一輛軍用吉普上指揮戰鬥。

幾次收到報告進展情況的簡短暗語後,午夜11點51分,特拉維夫再次收到暗語:“迦密山”。表明戰鬥結束,飛機全部起飛返航。

“那一刻,我的心在劇烈跳動,興奮不已。”佩雷斯日記中寫道。

潛伏在維多利亞湖畔的特種兵手握夜視望遠鏡,全神貫注觀察機場行動。看到人質安全登機,4架大力神全部起飛後,他們靜悄悄地起身,登上汽艇,返回內羅畢。

此前一分鐘,午夜11點50分,特拉維夫的國防部電臺收到一條令人擔憂的暗語,是約尼任指揮官的突擊隊發來的:“兩個葉卡捷琳娜”。人們心裡一緊,約尼身上有兩處重傷。

國防部發言人受權發表聲明:“以色列國防軍採取行動,在恩德培機場成功解救了以色列人質和法航空乘人員。”

不可思議的新聞迅速傳遍世界各地,各國政府、軍方、輿論紛紛對此表達崇敬和讚賞之情。

返航途中,一名女性人質和大家擠坐在大力神艙板上,她用力掐了一下自己,才意識到不是做夢:我們真的得救了!

第一架大力神機長回憶道:當你承擔這樣的責任時,就腎上腺素激增,你只是運行著,所有的情緒,緊張、恐懼和興奮,都被拋在一邊。當飛機接近以色列上空時,我突然聽到一條BBC新聞:以色列飛機突襲恩德培機場,攜帶所有人質離開。這時,我才回過神來,我們真的成功了。淚水不由自主流了下來。

佩雷斯打電話叫醒睡夢中的妻子,與她分享喜悅。此前,妻子對營救行動一無所知。

古爾在國防部發表講話:“我必須提及整個行動的靈魂人物,正是他在各方之間的努力協調和大力推動,才促成了這次行動。這個人就是我們的國防部長閣下。他值得擁有所有的榮譽。”

徹夜未眠的佩雷斯靠在沙發上,想小憩片刻,不料古爾面色凝重走進辦公室。

“約尼死了。子彈擊中了他的心臟。”

沉浸在巨大喜悅中的佩雷斯被猛然一擊,悲從中來,失聲痛哭。

7月4日,大力神機群降落在以色列土地上。迎接他們的是鮮花、旗幟和歡呼的人群。人質的親人們熱淚盈眶地等候在隊伍最前面。

人質歸來

人質們激動地走下飛機。機場成了歡樂的海洋。

出發時還是意氣風發的約尼•內塔尼亞胡中校,此時靜靜地躺在擔架上,突擊隊員抬著他默默走出機艙。約尼是整個行動中唯一犧牲的突擊隊員。

約尼·內塔尼亞胡

總參偵察營的所有突擊隊員都不能參加機場的慶祝活動,他們的身份必須保密。這些剛剛創造了偉大奇蹟的小夥子們最後走出機艙,被單獨叫到一邊集合,與歡樂的人群隔離開來,安靜地出了機場。

因為他們的信念、勇敢和犧牲,幻想終於成為令世人由衷讚歎的偉大傳奇。

傳奇沒有結束

為紀念英雄約尼,以色列國防軍將“雷霆”行動正式更名為“約納坦行動”。約尼是約納坦的暱稱。

佩雷斯在約尼的葬禮上說:“這是國防軍有史以來最危險的行動,也是最需要勇氣的行動;這是離家最遠但離敵人最近的行動。漫長的黑夜,孤獨的勇士,一次又一次勇敢面對挑戰,戰爭年代如此,和平年代亦如此。當國家的命運落在這樣一小批志願者肩上時……約納坦便是這批勇士的靈魂。他用過人的勇氣擊敗了敵人,他用智慧之心征服了友人。他不懼危險,勝利不會埋沒他的英名。他的隕落讓整個民族為他驕傲。”

約尼的弟弟、以色列總理本雅明·內塔尼亞胡作為陣亡者家屬參加紀念活動

佩雷斯引用《聖經•撒母耳記》中的一句話悼念他的朋友:“我為你而悲傷,我的兄弟約納坦;但我很高興你已在我心中,你的愛對我來說如此美好。”

人質中的一名女子幾年後生下一子,她給兒子起的名字是:“約納坦”。

恩德培行動留下的一個缺憾,三年後由摩薩德彌補了。劫機頭目瓦迪•哈達德在行動之前離開烏干達,逃過一劫。此後他深居淺出,千方百計逃避追殺。摩薩德歷時三年,終於鎖定他的行蹤,掌握了他的生活細節,瞭解到他酷愛口感細膩的比利時巧克力。摩薩德精心準備了一盒高品質的比利時歌帝梵巧克力,通過哈達德的一個親信送到他手中。哈達德獨自享用巧克力幾周後,身體極度不適,飛往東德接受治療,病情卻日趨惡化,很快不治身亡。

在肯尼亞為營救行動立下汗馬功勞的麥肯齊,因為他與以色列的密切合作,兩年後遭到殺害。阿明通過利比亞特工,將一顆炸彈放進麥肯齊的私人飛機,麥肯齊登機後發生了爆炸。

以色列絕對不會忘記自己的朋友。“以色列情報老戰士協會”通過集資,在加利利南部的幾座小山上種植了1萬棵樹,紀念他們真誠的朋友布魯斯•麥肯齊。

他們對朋友的懷念如同山川樹木,蒼莽鬱蔥,綿延不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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