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今年3月初，我和於倩教授通了電話，因為我們正在合作完成商務部的課題《中國數字服務貿易發展報告》。她是蘭州財經大學國際經貿學院副院長，國際貿易問題的專家，負責撰寫OECD的數字服務貿易規則。
我問她報告修改的如何，她告訴我最近腰一直不好，身體好些了再修改。我說，4月中旬交就可以，時間來得及，先安心養病，只是現在冠狀病毒疫情去醫院怕感染，只在家裡養著吧。
她告訴我，沒什麼大事，話語和平時沒什麼兩樣，小兒子在她旁邊不停地嘰嘰喳喳，很聰明也很頑皮，一直叫我“大媽媽”。我們合作多年十分默契，彼此很信任，我知道她做課題從不拖沓，從不敷衍，也從不計較錢。一段時間過去，她沒給我回信；又一段時間過去了，她還是沒回信，這是我們交往中從來沒有過的，我總有些擔心她的身體。3月31日，我給蘭州財大國際經貿學院楊志龍院長打了電話，楊院長告訴我，於倩老師患乳腺癌逝世了。我的確不敢相信，前些日子還好好的呢。我便打電話給她的先生向君。向君告訴我，和我通完電話第二天就住院了，“她有病總是自己扛著，想把手頭的工作做好，太晚了”，說著聲音就有些嗚咽了。我不知道該怎麼勸他，自己心情也一直很沉痛。我和於倩認識十多年，她既是我的合作伙伴，又是一個可愛的小妹妹。
二
十多年前，那是在北京的一個服務外包論壇上我們相識了。於倩是1978年出生的，那時的她不過30歲，她和我交換名片，當時我並沒有太在意。後來，因為我們同是研究開放型經濟領域，所以交往越發頻繁，相互切磋的時間也越來越多。她是學校最年輕的教授，還做了國際經貿學院副院長，在科研和教學方面小有名氣。她出版專著和教材三部，主持和參與多項國家部委和省級課題，已經發表論文50餘篇，榮獲甘肅省高校科技進步暨社科成果獎4項、省優秀教學成果獎兩項，2019年她作為特聘教授入選甘肅省“飛天”學者。“她從來都是上好每一堂課”，楊志龍院長這樣評價她。“您很平易近人的樣子，氣場十足，多才又自信。有幸能夠遇見您，讓我在這個陌生的城市有了家的溫暖。”她的學生這樣回憶。
我主持的課題也常邀請她參加，我年長且資深於她，所以亦師亦友。我們共同研究服務外包、互聯網新業態新模式，共同撰寫了《全球經濟治理視野的服務外包產業轉型》《中國軟件出口現狀及趨勢》等論文，我主持的國家發改委課題《十四五時期推動高水平對外開放》，商務部課題《中國數字服務貿易發展報告》《中國軟件出口發展報告》等，她都是課題組的重要成員。她手很快，思維敏銳，專業基礎也很紮實，更重要的是從不敷衍。因為她在蘭州工作，我們見面並不多，主要是通過電話進行學術交流。在我們交往的時光裡，她從來都沒有畏難情緒，總是呵呵地笑，好像從來沒有什麼發愁的事情。她對待研究向來都是一絲不苟，我們在電話裡討論問題經常是一個多小時。在合作研究的時候，我經常會告訴她一些思路，她都聽得十分認真，她也時常冒出思想的火花，我們相互啟發。
三
2019年我被聘為蘭州財大教授，她邀請我去學校給學生做講座，我欣然答應了。我還是第一次去蘭州，和於倩是第二次見面，但萬萬沒想到這竟然也是最後一面。於倩長得的有幾分西北人的豪爽，高高的個子，比較壯實，皮膚並不是很白，但面龐輪廓很有立體感，一雙大大的眼睛充滿著溫情、善良、淳樸。我能看出來，她在學生中很有威望，在同事中也有很好的人緣。
我第一次見到她的先生向君。向君雖年輕卻是廳級幹部了，我知道在地方廳級幹部是挺大的官，但向君一點沒有官的模樣，一臉的質樸，笑談中一股豪爽。於倩告訴我，她和向君是同學。我感覺這對小夫妻真是蠻像的，彷彿是這塊黃土地給了他們西北人的淳樸、善良、厚道和真誠，讓他們在各自的工作崗位上不輸風采，同學的情誼給了他們相濡以沫的愛情，可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啊！那天下午，我們三人坐在黃河邊的“黃河母親”雕像旁邊，一邊喝茶，一邊談起如何搞研究，如何搞調研，如何寫好論文。
於倩知道我第一次到蘭州，便請我去看看天水的伏羲廟。次日恰逢週末，我欣然答應了，也沒有什麼客套話。向君當司機，開著自家的車，於倩帶著兩個兒子，我們一起向天水駛去。窗外是一片黃土高坡的風情，於倩告訴我，這一帶的土豆，還有天水的辣椒，都十分有名。自從我們相識，於倩每年都要給我寄一些蘭州的百合、玫瑰花，還有辣椒粉、土豆粉，這些都是我愛吃的。因為車程很遠，為了趕路，向君買了幾個饃、餅子，還有燒雞，我們邊吃邊聊。兩個孩子都十分懂事，看得出來，父母對他們有嚴格的教育。大的叫大東，在重點中學讀高中，話不多，比較沉穩，處處照顧著弟弟。小的叫大源，長得超可愛，他依偎在媽媽懷裡，一路嘰嘰喳喳說個不停。於倩告訴我，他兩歲的時候，父親在地方工作，他說要坐大巴車去找爸爸。那時他就知道，父親用的是公車，自己是不能坐的。我看到，這是一個多麼令人羨慕的幸福家庭，如百合花一般溫馨。
四
於倩走了，我一直按耐不住心中的悲痛，腦海裡一直浮現著她的身影。她怎麼捨得走呢，她的先生還在等她回家做飯，期待那份永恆的溫存和愛情；她的兩個寶貝兒子還在等她輔導作業，期待她的母愛和撫育；她的學生們還在等她上課、指導論文，期待她的培養和教育；她的好友們還在等她的論文和研究報告，期待與她再次合作……她還那麼年輕，正是風華正茂，為祖國經濟發展奉獻才華和智慧的好時光，還有那麼多的事情等著她去做。她怎麼就走了呢，而且走的這麼匆忙。我不時地想著，淚水撲簌簌地落了下來。在我家中一直珍藏著於倩送給我的一塊黃河石，這石頭不大，卻有個極好聽的名字叫“梅開五福”，看上去就像是一樹梅花在黃土高原上迎風綻放。正是“牆角數枝梅，凌寒獨自開。遙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我在想，不懼艱難，勇於探索，樂於奉獻，甘於寂寞，這應該就是她的品格。
今年的陽春三月，雖然新冠肺炎疫情肆虐，但仍然關不住滿園春色。清晨，院子裡的花在怒放，迎春花、桃花、杏花、玉蘭花、丁香花，還有滿地的二月蘭，都在爭先恐後地開著，還有那高大的綠柳迎風婆娑，舞動著春的韻律。我彷彿聞到一縷百合花的幽香遠遠地飄過來，我想那一定是她從遙遠的天國帶來的……
（作者簡介：中國國際經濟交流中心信息部副部長、教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