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 桃之
Ah Girls
雖然鹿晗的年收入比我們多好幾位數，但今年確實是他和社畜最相近的時候。
社畜們二十出頭的時候嚷著要三十歲退休，但等真快到三十歲的時候自覺996，生怕到三十五歲被退休。
而鹿晗自行攻破江湖上關於他“三十歲退出娛樂圈”的傳聞，反而比原來更加勤勤懇懇地“搬磚”，在三十歲這年連續交上兩部口碑尚可的電視劇作品。
前幾天Gucci還官宣了他的品牌代言人身份，合作好幾年現在終於“轉正”，也在證明鹿晗的人氣和商業價值正在回春。
兩年前他在接受《南方週末》採訪的時候還說：“要讓我去塑造一個角色，從頭到尾，包括特點、性格、小動作。抱歉，就是這個大實話：
現階段小鮮肉不可能的，現階段很忙的一些流量明星，我敢發誓那是不可能的，哪有時間啊！”
去年他有時間了。
拍《穿越火線》，導演許宏宇誇他“連著拍了5個月，每天特別早就到片場了。”
開拍前他問鹿晗：“你真的想當一名演員嗎？”鹿晗說的回答是“特別特別想”。
三年前他說希望嘗試變態殺人狂的角色，也在《在劫難逃》裡實現了。他飾演的趙彬彬是個完全的反派，體現了足夠的複雜性。
他出場的第一幕戲就是給人物定調的重頭戲。報上假名接受審訊，起初陰鬱而不屑，隨後接連體現出崩潰、抽泣、被迫害的神經質。
不拼顏值改拼命的鹿晗，讓許多曾經對他灰心的粉絲看到希望，《在劫難逃》開播五分鐘，豆瓣上就被五星刷屏。
但是，這種自己跟自己比的進步，路人就沒那麼買賬了。
這部劇的一星差評基本集中在炮轟他的演技，其中不乏直接顯示偏見的評論：“鹿晗演的就該繞道走”。
理性的路人觀眾，大多會給一句“這次意外的還行”。
這位初代頂流偶像的三十歲危機就在於，想得到大眾的那句“還行”不容易，而想要巨量的粉絲齊聲誇他“真好”，也變得越來越難了。
曾經鹿晗是躺家裡發條微博就能收穫吉尼斯世界紀錄的。
鹿晗24歲那年，鹿飯們在他轉發的一條曼聯的微博下面留言整整420萬條，為他4月20日的生日送祝福，這也成為初代微博數據女工的里程碑。
鹿晗的老粉絲米米回憶，這次數據工程就像在朝鮮大型團體操《阿里郎》裡面翻牌。“第一次有這麼強的歸屬感，興奮地整晚睡不著，就盯數據。”
粉絲在鹿晗微博評論區拼出花式圖案
確實很像一場線上“阿里郎”表演
她參與進來的時候，鹿飯們身上還揹著每天幾萬條的任務，但是留言就很快逼近420萬了。“會有大粉來讓我們‘緩博’，不再猛刷了，就為了卡在他生日那天，正好到420萬。”
4月20日當天，有好事者連刷幾十上百條破壞儀式感，但鹿飯們自己發發刪刪，始終讓數字保持著剛剛好。
那年七夕，這條微博下面的留言達到1314萬，拿到“微博上評論最多的博文”這項吉尼斯世界紀錄，鹿晗也被百度評為2014年數字資產最多的明星。
財經作家吳曉波把這種“鹿晗效應”形容為專業、有組織的理智的瘋狂，“堅不可摧的病毒傳播”——到鹿晗25歲生日時，這條微博留言已經是4200萬，當年更是直接破億，在黃土地刷新吉尼斯的成績。
“那時候微博只能顯示到9999萬條，還是為了鹿哥緊急改進的後臺”米米至今講起來還覺得自豪，後來的流量儘管洶湧，只有她鹿哥是倒逼平臺開拓流量池的人。
這條被鹿飯們稱為“紅魔聊天室”的微博至今還在不停更新，但今年鹿晗30歲生日的微博評論數，僅僅是五年前的百分之一。
鹿飯們從什麼時候肝不動了？
最顯著變化發生在2017年十一假期最後一天，鹿晗官宣戀愛，炸到微博短暫癱瘓。
當時的微博娛樂事業部總經理陳弋弋，很樂於見到明星發私人性質的微博，這是流量的保證：“我很OK啊，這個月的KPI完成了”。
但更多女人出離憤怒。從鹿晗EXO時期追隨過來的粉絲寧子就在那天原地脫粉轉黑。
“他對不起所有熬夜做數據、給他花錢的姑娘們。”
儘管知道自己的離開對鹿晗的影響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但像寧子這樣憤怒脫粉的女孩，或多或少都有這樣的想法：離開我們，你什麼也不是。
這個大量脫粉的時刻印證著波德里亞的消費文化理論：粉絲通過消費的方式從偶像身上獲取幸福感，這種幸福感中包含強烈的佔有慾。
“我知道我這輩子睡不到鹿晗，但他得給我留個念想啊。他這相當於直接告訴我：你給我的錢，我花在別的女人身上了，誰受得了？”
寧子給了個偏激的結論：不是所有飯愛豆的人都思春，但只有對愛豆思春的人才肯瘋狂給他花錢。
這次“娛樂圈地震”的背後，是鹿晗真實性格和偶像身份的碰撞。
曾經他的真實是讓他區別於造星體系裡的“標準件”、吸引巨量粉絲的關鍵。
長期研究粉絲心理的學者楊玲把這種吸粉元素稱為“X factor”，這是不可控因素，也是粉絲對偶像產生強烈親密感的原因。
當鹿晗的美少年形象和真實不做作的性格，甚至他這個夢幻的名字組合起來時，他本人就成了自己最好的作品，如同大數據叢林中跑出的一隻小鹿，眼神清澈，引得萬千女性的憐愛。
但當他真性情地宣佈戀愛，卻是對偶像“販賣夢想”天職的毀滅性打擊。
更為致命的是，鹿晗“真實”和“夠爺們”的人設，隨著年齡的增長越來越不討喜。
鹿晗向來坦誠自己欠缺文化內涵。在他接受《人物》的採訪時，看到提綱就抱頭表示為難：“這太有深度了！”“我看書比較少，我看完這提綱覺得以後得多讀書”。
在他回國六年的各種採訪中，極少有令人印象深刻的言談，記憶點都是標誌性的鹿式大笑。
二十出頭的時候，他在表達時青澀笨拙，這成了他的梗、他的萌點。比如他被問到“中國和韓國的粉絲有什麼區別”，他的回答是“語言”。
但到三十歲了，說話仍然沒什麼值得細品的內容，儘管說的都是大實話，這份真實還是容易讓人覺得乏善可陳。
除了說過“流量明星就是沒時間雕琢角色”，鹿晗還會真實地展現他的審美品位。
在接受《南方週末》的採訪時，他說不喜歡《敦刻爾克》。“或者說我沒看懂，我知道它在講一段歷史，但我覺得過於平淡了，我也不知道他想表達什麼。”
此言一出，立刻就有了一條微博熱評：希望鹿晗有朝一日能出演這樣“過於平淡”的電影。
對電影的好惡是個人的事，作為觀眾的鹿晗這樣說當然沒問題，但他當時已經把當演員作為重要的職業規劃，這份真實就暴露出他專業理解力的侷限。
甚至對於藝人這份工作，他也直言道：“我沒想過留下什麼，因為太難了。”
這樣想得開或許能讓他自己不至於過度焦慮，但許多事業粉漸漸心灰意冷：我可以說我愛你不求回報，你也不能真就只想躺平啊。
鹿晗也有能為他加分的真實：他真的熱愛足球。
他的水平已經達到半專業的級別，平常的愛好也是踢球，特別喜歡跟老外或者中年男人踢野球。“他們不認識我，所以特別敢鏟我，就特別爽。”
可惜的是，這個愛好無法形成大眾傳播力，想靠踢球火出圈太難，遠不如爆出一兩個金句來得直接。
鹿晗這些年逐漸顯露出的個人形象，是一個“奔三”的鋼鐵直男，真實到有些無聊。
這簡直是當下最不討喜的人設，楊笠聽了想吐槽。
有意思的是，今年8月，虎撲評選最喜愛新生代男演員，鹿晗是第一名，他曾經是虎撲ers群嘲的對象，如今扳回局面。
但虎撲直男不會為鹿晗花錢。在各大數據平臺統計的2020上半年明星商業價值中，鹿晗幾乎都沒有擠進前五名，王一博、易烊千璽和蔡徐坤都排在他前面。
儘管顏值氣質和唱跳實力還在線，但最吸粉的“X factor”逐漸失靈，也就越來越難讓粉絲痴狂地為他買單。
當鹿晗本人或“鹿晗扮演鹿晗”不再那麼吸引人，他自己也決意從流量偶像轉型，他的商業化路徑也必然發生改變。
他是在國內率先開啟流量偶像的互聯網造星模式的人。在他之前，明星還需要通過推出作品和經紀公司不斷的包裝營銷才能逐漸打出認知度；到他這裡，粉絲成為偶像的直接經營者，通過在社交媒體制造聲量引發資本、製作方和大眾的關注。
鹿飯實踐了文化學者詹金斯提出的“參與性文化”，兼具“producer”和“consumer”兩種角色，在鹿晗身上實現了“製造的消費”。
明星最寶貴的就是時間，拍攝影視作品無疑會佔用更多時間，而鹿晗和粉絲合力開啟的模式直接把商業效率推到最大值。
鹿晗人氣最盛時，他的微博上是貫穿整年的“鹿晗願望季”“鹿晗運動季”“鹿晗生日季”的策劃，集合眾多品牌，這樣既能接大量廣告，又能和粉絲密切互動，這也成為後來的流量偶像紛紛效仿的“變現模板”。
但當圍繞著鹿晗的狂熱流量退潮，當淘寶ID是“鹿晗女朋友”的人紛紛“改嫁”其他流量小生，這條路就走不通了；再加上人設的乏味，鹿晗不能像同為北京男孩的大張偉那樣化身綜藝咖，舌燦蓮花八面玲瓏。
他眼前的轉型之路，幾乎只剩踏踏實實當個演員了。
流量時代已經變天，粉絲期待的偶像不僅要有美好的皮囊，內在還要有故事感。
如果本人的故事沒什麼好講，那就得藏到一個個有故事的角色後面，用這種間接的方式讓個人品牌形象豐富起來。
這就是為什麼《上海堡壘》的慘敗對鹿晗的職業生涯形成了一種暴擊，也是為什麼他願意自降薪酬、花時間泡劇組、扮醜和演反派，也要把寶押在《穿越火線》和《在劫難逃》上。這兩部作品裡有他的好勝心，也有求生欲。
拍完《上海堡壘》他還會說：“大家多體諒體諒我，別一聽說我演就不看了”，如今他只是悶頭演戲。
三十歲的鋼鐵直男，不會像二十歲的鐵憨憨那樣容易得到體諒。
今年第一天，鹿晗工作室發佈回顧鹿晗2019的短片，卻被鹿飯集體責難。“2019你零作為哦”“別再混日子等死了”。
到現在，鹿晗已經有兩部劇和一個奢侈品代言，終於算爬出低谷。
是否能重返二十多歲時的巔峰很難說，也不知道經歷過流量的潮起潮落，鹿晗今後再演憂愁失意的人時，能不能切實體會到角色的心境，能不能找到皺眉和噘嘴以外的神情。
更難講他是否能轉型成功，無需再經受比許多女明星更嚴苛的顏值審視，逃過比互聯網大廠員工更嚴重的“35歲危機”。
能夠確定的一點，就像他愛看的足球比賽裡常出現的解說詞那樣——
“留給鹿晗的時間不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