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職場眾生相第 2 篇推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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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打開愛奇藝、優酷，就會看到很多很多不出名的網絡劇。那些東西就是這裡的人搞出來的，它養活了很多人，但是他們一直都不出名。收入也只是剛好，夠過生活而已。
隨著中國演藝行業的日益發達興起，這個看起來多金又發光的行業吸引了無數人前赴後繼地投身其中。
有的一戰成名，有的不溫不火，有的汲汲無名……聚光燈的背後，是成千上萬幕後工作者的掙扎與夢想。
01.
高碑店：最美鄉村or影視王國
北京高碑店，早年間只是北京朝陽區五環邊上的一個小鄉村。後來因為便宜的租金，吸引了大批影視文化公司的入駐，一個原本以售賣古典傢俱聞名的「最美鄉村」從此被賦予了另一個標籤——
「影視王國」。 圖源：一起拍電影
據統計，坐落在這裡的影視公司佔比超過 60%、 90% 的網絡大電影都是高碑店生產的。
同時，這裡也是懷揣夢想的影視青年聚集地，其中有很多二三線的編劇、導演，也有不少三四線網紅大V。
奇葩說辯手藏鴻飛曾這樣調侃：
前一年在北京高碑店的草地上澆點水，來年春天就會長出一堆導演。
毫無疑問，高碑店是眾多影視青年夢想的起點，更是中國影視文化業發展的一個縮影。
02.
在很多人眼裡，影視從業者是自帶光環的職業，似乎天天看見明星，接觸大佬，走在時尚最前沿……他們可以在距離聚光燈最近的地方，種下自己的理想和熱血。
但現實卻是，不是每一顆理想的種子都開花結果，也不是每一個被聚光燈照亮過的人生都光彩閃耀。
圖源：pixabay
明星名導自然光鮮亮麗，但更多的影視從業者卻只不過在這裡掙扎求存，他們是影視圈裡真正的無名之輩。
王不土 31歲 編劇
受訪者王不土是一名編劇，從某知名網劇公司離職之後，蝸居在高碑店，做了一名自由寫作者。
從 2015 起，影視劇和網劇都開始快速膨脹，行業需要大量人才，入行門檻隨之降低，一下子湧進來很多有這方面理想的年輕人。
而行業的快速膨脹直接導致發展的質量跟不上，制度上的缺陷和各方面人才不對等這些問題也接踵而至。
各個部門的人才水平都有點層次不齊，配合度不高，項目進程拖延，甚至整個項目的失敗……
我有個朋友，一年參與了大概二十個項目，都失敗了。後來生活支撐不下去，人也不想再堅持了，最後退出行業去賣保險。
雖然這樣徹底轉行的不多，但項目失敗，的確是司空見慣的事。
很多時候，編劇費盡心思寫完一個劇本，從劇本賣出去、到拍出來、再到順利上映，最後被觀眾認可。其中每一步都無比艱難，並且大概率都會失敗。
影視公司會把項目失敗的劇本保留下來，這樣時間久了就積壓了很多劇本。正常來說，公司項目失敗存下來的劇本，比做成功的劇本會多出好幾倍。
圖源：pixabay
劇本的大量積壓，直接導致公司對編劇這個崗位的需求變小。畢竟相比花錢開工資養一個水平一般的編劇，還不如在需要的時候去外面找個好點的編劇來寫。
如此一來，如果一個編劇，自己沒有足夠多的資源接到私活，那他的境況將會有些窘迫。
據瞭解，有些底層編劇的工作就好像一個寫手，甚至可能連作品署名權都不能擁有。而即便是有些資源的編劇，收入不穩定、項目總流產、工作壓力大、沒有代表作……這些問題也是不能避免的。
失望是在所難免的，但都還在掙扎。
低門檻的入行標準使得更多人有機會入行，用自己的文字賺錢。
很多人都會接一些私活，兼職做編劇。這些裡面就有做後期的、有做導演的、有做網絡作家的、還有做新媒體的……有文字功底和相關經驗的很多人，都可以把一些編劇工作當成私活來接。包括某些知名作家，也會接一些臨時約稿。
路就那麼寬，可是人越來越多，對於專業編劇來說，就業空間勢必就會減少。
高碑店的一角
行業的問題很明顯，但即便這樣，離開的還是少數。雖然有些人迫於生活，會跨界，不再把編劇作為主業，但他們中大多數人還是不會完全放棄，依舊在行業裡掙扎。
比如說有人跳槽去做了綜藝、有人跳槽做了小品、有人做了脫口秀、有人在社交平臺做新媒體……他們在這些身份之間隨意切換，養活自己一般沒什麼問題，但也僅限於此。
小餅 26歲 後期合成
因為對電影的熱愛，和對影視圈的嚮往，小餅在經過了為期６個月的專業影視後期培訓之後，如願進入了影視圈，做了一名職業後期技術人員。
圈外人對影視圈的印象大概是「遍地黃金」、「朋友圈都是明星」。
隨著這幾年國內對特效後期的重視度提升，我們在網上常常能看到這樣的報道，《某某大製作後期預算過億》、《某某電影斥巨資打造高端特效場景》……時間久了，身邊的人都覺得做後期應該是一個工資高、發展前景又好的行業。
入行前的小餅也這麼認為。
但還沒到正式工作，小餅就收到了來自現實的第一桶涼水。
等到你畢業了，能找到一家要你的公司就不錯了，給個 4000 還算學得不錯的，拿 2500 的大有人在，房租生活費的開銷不算，還要還一個月 1600 多的學費貸款。有時候都會懷疑，這是北京嗎？
即便是轉正之後，工資水平在北京也並不算高。據他透露，拿合成領域來講，入行不同時間的平均薪資水平大致如下：
一到兩年大概 6k 左右，三到四年平均 8k～12k，5 年是一個坎，10k 到 15k，8 年左右的可能會超過 20k。
特效偏重於技術開發，技術型強一些。平均薪資比合成高 3000 左右，做管理、帶項目的人會更高一些。但是和大眾所認知的動輒年薪幾十上百萬也相去甚遠。
關於這種現象導致的原因，和國內外對後期行業的認知度和重視程度的巨大偏差有關。
國外對於後期的重視程度遠遠比國內高很多，投資少、週期短、資源配備不全是國內後期公司的普遍現象。
據小餅透露，今年開年被譽為特效片里程碑的《流浪地球》，幾乎動用了國內一半的後期團隊分塊完成，然而即使是這樣，《流浪地球》最終還是刪去了 500 多個鏡頭。
（影片最後一幕概念設計修改意見過程）
換句話說，如果去年國內同時有兩部流浪地球要做，那是不可能完工的。
國外就不一樣了，有充足的時間和金錢留給後期。像《阿麗塔》，700人的團隊做了一年半，僅僅只是完成一個人物 CG。
努力追求達到真人效果的CG角色阿麗塔
這在國內是不可能的，國內製片方和後期公司一般都是簽訂 433 合同。
發包給 4 成，項目結束給３成，最後上映沒問題了，才會給最後３成尾款。而國內給後期的經費本就有限，製片方給的時間也短，在 433 合同下，公司很難保證維持長時間的項目週期。
一個項目通常只有 3 到 6 個月，如果在一個人物身上就浪費這麼多時間，國內任何一家後期公司都是承擔不起的。
這樣一來，只能是好的越好，壞的越壞。
此外，國外的團隊注重技術開發和品質維護，所以成本很高，相應的報價也特別高。而國內後期公司為了生存只能不停地壓縮成本，低薪水，高勞動時長，軟件盜版等等。
公司一旦開始進購零食飲料，我們就知道，嗯，加班又要開始了。
後期行業近幾年才開始快速擴張起來的，和編劇行業一樣，人員水平參差不齊.有些人在大公司鍍鍍金去小公司就能做領導，有些國外待過幾天回國薪資就會翻２、３倍。但是深究其職業素養和技術水平，未必真的有多高。
行業管理也沒有章程、獎懲機制不健全、加班是家常便飯、畫餅又不兌現、該有的利益得不到保障……
並且，這不是某個公司的問題，是行業的整體現狀。
圖源：pixabay
製作成本不夠，投資少週期短導致品質差，而品質差就只能壓低報價，但報價越低製作成本也勢必降低，這樣惡性循環，直接導致了很多後期公司艱難的現狀。
也許有人會問，後期難道要花這麼多錢？動輒幾億的預算都不夠嗎？
關於這個問題，小餅透露，電影電視劇預算有限，經常拍著拍著就沒多少錢了，為了完成拍攝製作最後只能找便宜一點的後期公司做。
像這樣拿後期預算補虧空的現象，已經不算新聞了。
因此，後期費用能預算佔總體 30％就不錯了，而一個電影的完整後期製作所需的人力成本和時間成本也是沒法壓縮的。
一個普通電影鏡頭，跟蹤需要 3 天左右，建模 5 到 10 天，材質燈光渲染 5 到 10 天，動畫15 天左右，特效 20 天左右，合成 20 天左右。
80% 的完成度和 90% 的完成度，其實要多花一倍時間。
很多特效看起來假，就是時間不夠導致的，假的原因就是細節不夠。
圖源：pixabay
投資少、週期短、質量差……整個行業都在一個艱難境況裡。導致這樣現狀的根本原因，是電影投資方的改變。
據小餅瞭解，早期的中國電影是由房地產商注資的，也有很多洗黑錢的，所以對於電影回報要求不高，對於質量要求高。
但隨著大數據時代的來臨，各種信息透明化，大部分人投資電影的目的就只剩下了賺錢。
想必大家都知道，去年的影視圈出了一件大事，范冰冰等人因稅務問題被查，從而導致全行業大清盤。對於明星收入虛高的問題，相關部門也出臺了各種限制政策。
圈外人看來，管控限收對整體發展來說應該是個完全的利好消息。
長遠來看確實如此，但是就現階段來說，小餅卻給我們了另一個答案。
後期行業是按照產能核算收入的，明星工資減少只會讓整體投資減少，對於後期的收入並沒什麼提升。
這些幕後從業者的境況不僅沒有因此改善，反而因為對稅收的管控加強、對明星收入的限制讓一大批投資人從影視圈撤資，讓原本就利潤空間有限的後期公司，資源也大幅縮減。
誠然，投資金額和製作週期，都是由投資人決定的，但是問題的關鍵原因，還是由大環境導致的。
近年來，觀眾對輕喜劇和流量明星的過度追捧，讓投資人嚐到了甜頭。試想，如果一部電影的後期投入 500 萬，就足夠讓觀眾掏腰包，那誰還會在這上面砸錢砸精力？
有錢，還不如多請一個流量明星，帶來更多的變現可能。
所以說，要改變整體影視行業的現狀，要提高國內影視作品的整體水平，光靠這些業內人士不行。
打破現有困境最根本還是要大的風氣好轉。
03．
影視圈所存在的問題，遠不止我們瞭解到的這些。然而，當我們問受訪者們，為什麼依舊堅持的時候，大部分受訪者還是毫不猶豫說出了「因為熱愛」：
「即便失望了，還是掙扎著，但還是捨不得放棄。——王不土」
「在無止境的加班還有重複勞動的時候會煩，但是休息幾天以後，再碰到新的項目，又會覺得很有意思，做出成果的時候還會很欣慰，總體來不後悔。——小餅」
「為了生活，但更想做出一部屬於自己的，拿得出手的作品。——魚魚」
「抱怨是抱怨，但大多數從業者都有挺崇高的影視理想，和做出好電影的目標。——Ada」
「為什麼我們還在堅持，因為電影片尾映著自己名字的字幕實在太耀眼了。——圓珠筆」
……
其實，很多時候生活就是如此，人人都覺得自己在生活裡艱難前行。問題很多、挫折很多，但是到抉擇的時刻，還是捨不得放棄，堅持一下、再堅持一下……
再回首去看，才發現，自己已經在這條路上走了很遠。
如今各大藝考現場、各種培訓機構的招生宣講、各大影視城的周邊……還是會聚集很多懷揣夢想的年輕人，他們在等著一個出發的機會。
可能這其中的大多數人，最後也會泯然於眾；
可能他們在未來的某一天，也會成為千千萬萬幕後無名之輩中的一員。
但至少，他們一直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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採訪 | 孜孜＆小蔣
撰文 | 孜孜＆小蔣
責編 | 孜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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