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迅的《狂人日記》:你們要曉得將來是容不得吃人的人

《狂人日記》作為中國第一部現代白話文小說,寫於1918年4月,次月於《新青年》發表,同時也是是魯迅先生採用“魯迅”這個筆名首次發表的作品。

魯迅的《狂人日記》:你們要曉得將來是容不得吃人的人

狂人日記

《狂人日記》採用第一人稱的方式,以日記的形式借“狂人”之口訴說著封建家族制度和禮教對當時人民的迫害,揭露封建禮教在“仁義道德”的掩蓋下“吃人”的真相,表達了作者對中國傳統禮教制度的深刻反思以及對當時中國人命運的堪憂,最後發出“救救孩子······”的吶喊引人深思。

《狂人日記》通篇圍繞著“吃人”二字,初讀時不甚理解作者想要表達的思想,只覺得這是一部關於一個瘋子老想著有人要吃自己所寫下的瘋話——他在路上走路,會覺得有人想害自己;他看見那些看著自己的人會認為都是些青面獠牙會“吃人”的人;他吃個飯也認為碗裡的魚肉不是魚,而是“人”;最後他甚至懷疑自己的哥哥要吃自己,而自己可能無意中吃了妹妹的肉······

可當你再讀時,竟然發現“滿紙荒唐言,一把辛酸淚”才是真的。

而作者當時只能藉著一個瘋子之口來訴說著那個時代“吃人”的真相,又是件何其悲哀的事情?

1917年俄國十月革命勝利之後,魯迅先生備受鼓舞,他站在反帝反封建的前列,與李大戰、陳獨秀等先進知識分子在中國掀起轟轟烈烈的新文化運動,以文字的形式揭示封建制度和陳舊傳統思想對當時人民的殘害。

魯迅的《狂人日記》:你們要曉得將來是容不得吃人的人

魯迅

魯迅對現狀的清醒認識使他明白到要救國救民需從最根本的思想精神層面入手,而《狂人日記》正為當時的徹底反帝反封建打響第一聲春雷。

三十多年,全是發昏

魯迅生於1881年,當時的人們還處於清政府的統治下,封建帝制下的三綱五常、封建迷信等落後思想深入國民骨髓。長期以來人們認為“皇帝”是理所當然的存在,人們認為"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為妻綱"的聖人之言是不可置疑的,人們認為“三從四德”、“男尊女卑”等限制女性的言論也是對的······可辛亥革命一聲槍響,摧毀了中國千年來的封建帝制,給當時的人民帶來了全新的思想衝擊,而後的新文化運動更是加速中國人民的思想覺悟。

有些人在這場革命中醒悟了,他們開始質疑、開始反抗,而更多的人卻仍處於封建禮教的牢籠裡,他們不僅津津樂道這種思想鉗制,並且還妄想讓出去的人再次進來。

因此狂人說:

“今天晚上,很好的月光。

我不見他,已是三十多年;今天見了,精神分外爽快。才知道以前的三十多年,全是發昏;然而須十分小心。不然,那趙家的狗,何以看我兩眼呢?

我怕得有理。”

這裡“趙家的狗”暗指封建統治者的爪牙。

統治者從來不允許有挑戰權威的思想存在,也不允許國人腦袋裡出現新的思想,狂人妄想擺脫舊思想的鉗制,這是碰了高壓線的高危行為,他本人雖因新思想的吹入而感到“精神分外爽快”,但“趙家的狗”卻早已把他看作眼中釘,說不定哪一天就咬一口過來了。

這是他們孃老子教的

狂人因“把古久先生的陳年流水簿,踹了一腳”,因此其他人都怕他、想害他、向他投以異樣的眼光,甚至連孩子看他的眼色也跟那些成年人一樣。

這裡的“古久先生的陳年流水簿”指的是中國封建統治的長久歷史。

長期處於封建統治下的人們會認為被統治是正常的事情,當他們是從骨血裡臣服於這種統治,而當有一天有人挑戰這種權威時,他們會幫著封建統治者,向那些踹腳的人投以異樣的目光。

魯迅的《狂人日記》:你們要曉得將來是容不得吃人的人

西泠春拍:趙延年《狂人日記》

那些不生長在封建王朝統治下的孩子,卻因為父母的教育,他們也會一同歧視狂人,繼續在封建禮教的調教下變得殘忍、麻木不仁。

在狂人看來,本來最純潔的孩子,卻因為環境與教育,也變得跟那些會吃人的大人們一般,因此狂人感嘆:這是他們孃老子教的。

由此可見,辛亥革命的勝利是不完全的,形式上的王朝崩潰並不等於這千年來植根於民眾骨髓的封建思想也會隨之煙消雲散。

他們想要吃我

全文出現最多的就是“吃人”二字,作者以“我翻開歷史一查,這歷史沒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葉上都寫著“仁義道德”幾個字。我橫豎睡不著,仔細看了半夜,才從字縫裡看出字來,滿本都寫著兩個字是“吃人”!”這兩句話點名了主旨,揭示了“仁義道德”外衣下的封建思想、封建禮教對人的殘害與迫害。

文章通過描寫狂人身邊的人,他們有的給知縣打枷過、有的給紳士掌過嘴、也有衙役佔他妻子的,也有老子娘被債主逼死的,還有村裡人吃了惡人的心肝來壯膽的等等。

通過這些自小被教育要“仁義道德”的人,我們看到的是封建教條下的人們的殘忍與血腥,人們好像不會有同情心,人們好像把悲慘的現實當做一種平常事來看待,他們甚至認為“吃人心”是正常的。

這使得狂人不禁感嘆“他們會吃人,就未必不會吃我。”

自狂人發現身邊的人會“吃人”這個真相以後,他變得神經兮兮的。他把嘴裡的“魚肉”認作“人肉”,他還把自己的哥哥認作會吃人的人,而且還要吃自己。

“這一件大發見,雖似意外,也在意中:合夥吃我的人,便是我的哥哥!

吃人的是我哥哥!

我是吃人的人的兄弟!

我自己被人吃了,可仍然是吃人的人的兄弟!”

從來如此,便對麼

作者通過患有迫害狂恐懼症的狂人之口,寫出封建思想教育下的民眾對於“易子而食”、“食肉寢皮”行為的認可,這種由落後思想驅動下的行為無疑是殘忍的。而擁有新思想、反對“吃人”的狂人被當做病人關了起來,於是他拒絕吃飯、拒絕就醫並且勸說周圍的人不要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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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念五四百年|從《新青年》到木刻版畫

當他質問年輕點的人關於“吃人的事”時,他發現年輕人早已被其父母教育得會吃人,他們甚至認為“吃人”是“從來如此”,接著狂人反問一句“從來如此,便對麼?”

狂人的反問不僅寫出狂人對傳統封建禮教的質疑,更讓讀者讀後毛骨悚然——原來從來沒有人反對、質疑的東西就對了?

狂人的質疑與勸說在那個年代當然不會受待見——當他勸說哥哥不要再吃人時,哥哥直接把他當做瘋子看待,並且還把他關起來。

狂人在屋內卻不肯放棄,偏要說“你們立刻改了,從真心改起!你們要曉得將來是容不得吃人的人,……”。

這是狂人的反抗與信念,同樣也是魯迅本人的反抗與信念,在他們心裡始終相信將來的中國必須必定是個明主、自由、沒有壓迫也沒有人吃人的國度。

魯迅的《狂人日記》:你們要曉得將來是容不得吃人的人

魯迅《狂人日記》發表100週年

沒有吃過人的孩子,或者還有?

最後,狂人想起自己的妹妹。

他想起他最親的哥哥也是吃人的,並且還“吃我”,哥哥曾說“爺孃生病,做兒子的須割下一片肉來,煮熟了請他吃,才算好人”,這種封建禮教下的愚孝不知害了多少人,但卻沒人摒棄,甚至連狂人的“母親”也認為是對的。

他便知道妹妹的是如何去世的——妹妹是被哥哥吃了!而當年自己混在家裡吃飯,未必沒吃過妹妹的肉。

狂人到此刻才算徹底覺醒,自己受封建禮教的教育長大,身上自然免不得有許多封建落後的思想,而自己可能無意中也成了那個無情的、麻木的、冷血的、吃過人肉的劊子手。

於是文末狂人絕望地發出“沒有吃過人的孩子,或者還有?救救孩子……”的吶喊。

通讀全文不禁感嘆:一切新事物、新思想的出現往往會受到舊事物、舊思想的打壓,而安於現狀、麻木不仁的舊人通常會把新人當做異類來排斥和攻擊,而代表著一個國家未來、從未被汙染的理性開明的民眾就是當時中國的希望,只有把新的民主、科學的思想傳播給普羅大眾,才能真正實現反帝反封建,才能真正做到救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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