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安妮
編輯/董濱（樂人教育）
前言：安妮是我的一個學生，在美國某私立寄宿高中讀10年級。以下的文章是我鼓勵她寫的。記載了她從3月中旬開始，艱難的漫漫回家路。
學校關門了
“Annie，you got in AIME!” 2020年2月28日是我最開心的一天,我的高中數學老師通知我考進了美國數學邀請賽,這是我在數學競賽上收穫的第一份果實。接下來的幾天，我加急刷著AIME的題目。同時也在努力複習SAT。生活除了忙碌，波瀾不驚。可萬萬沒有想到，隨著春假的開始，一切都亂了套。
因為新冠病毒在國內爆發，我的高中不建議中國學生春假回國。於是我就和好朋友一起去了波士頓，參加那兒的一個學術營。第一天酒店裡人來人往，並沒有人在意新冠。
3月12號左右，對於所有留學生來說都是一個難以忘記的時間點。各個學校紛紛發通知給學生們，說因為美國新冠形式嚴峻，學校將不再上課，一律改成網上上課。從那天起，大家都慢慢變得焦躁起來。我同校的同學第一時間買了3月21日的回國機票，準備直接撤走。
我和爸媽商量後，決定春假結束後先回學校，但同時也訂了一張4月1日從紐約飛上海的機票，將回國作為備選方案。
營會里的同學人數逐日減少，我的SAT考試也被取消了，原本熱鬧的酒店一下子變得冷清起來。我和我最好的朋友依舊留守在營地，直到有一天我突然發現營地成員只剩下十位左右了。所在酒店也裁了很多員工，每天吃中飯的餐廳也不開了。我隱隱感到事情的嚴重性，好像湛藍的天空漸漸陰沉下來，但我告訴自己一定要保持著樂觀的心態。
3月17號，我給學校老師打電話，老師直接通知我學校將於第二天封校，所有寄宿學生需要離開。我有些生氣，我還有很多衣服以及複習資料都落在學校宿舍裡呢。老師說會負責幫我打包保存，但如果東西丟了他們也不會承擔責任。我挺無奈的，只好和爸媽闡明瞭情況，他們臨時把我安置在新澤西的一位朋友家。
（此為我與父親溝通決定保守留美，買了一張4/1到東京轉機的票作為後備方案。）
從新澤西到舊金山
我就這樣暫時住進了爸媽新澤西一個朋友家。本來計劃待到4月1號，從紐約飛回上海的。可是紐約的疫情越來越嚴重。媽媽開始擔心我，我感覺有很多天，她是徹夜未眠的，因為無論我什麼時候在家裡的微信群裡發個消息，她都會立馬回覆我。加上住家擔心自己家庭的安全，爸媽決定不等4月1日了，儘早讓我回國。他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訂到了一張3月24日從舊金山起飛，經香港轉機回上海的機票，並且聯繫了一位在舊金山的高阿姨，讓我23號從新澤西飛過去，在她家住一夜，趕24號的飛機回國。
因為臨時決定提早回國，父母給我寄到新澤西的N95口罩和護目鏡都還沒到，我只有一些醫用口罩和手套。新澤西的叔叔想盡一切辦法，從他的醫生朋友那裡給我“化緣”到了5個N95和一個護目鏡。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在美國時間的23號早晨，香港特首宣佈從當地時間3月25日凌晨開始，香港不再接受任何轉機，就這樣，我通過香港回家的路被堵上了。
媽媽知道這個消息時立馬就哭了。我讓爸爸趕快下班回家安撫媽媽，之後爸爸又立即高價給我訂了一張3月29號從舊金山起飛，經首爾轉機的機票。因為那個時候在網上，24號從首爾轉機的機票更加貴，居然高達45萬人民幣了，簡直令人不可想象。23日，我依照計劃，從新澤西的紐瓦克機場飛往舊金山。計劃在舊金山呆5天后再回國。
(此為我第二次嘗試買的機票）
在前往新澤西紐瓦克機場的路上，我帶上了口罩、護目鏡、手套和帽子。機場給人空蕩蕩的感覺，大家排隊時，都很自覺地保持一定的社交距離。過安檢時我不得不摘下口罩，工作人員對著我近距離地說了句話，我心裡咯噔一下，腦子裡立馬出現“飛沫傳染”四個大字，於是我立刻在家裡的微信群裡發了一條消息，爸媽都在第一時間寬慰我說沒事，現在想想當時爸媽都一直守在微信旁邊。上了飛機，我發現公務艙只有6個人，經濟艙空蕩蕩的。我開始不停地用一次性洗手液來清潔手套和手機屏幕，座位旁邊的老先生一直盯著我看，估計覺得我生病了。
好不容易撐過了六個多小時，我下了飛機前往新的住家。高阿姨一家人非常熱情，對我特別關照，很快我和他們家兩位小男生成為了好朋友，作為大姐大，我帶著他們打牌，跳舞…… 最小的弟弟Ben知道我計劃29號要回中國，問我：“姐姐，你能不能在我家多住一個月呀？” 讓我感到很溫暖。
第二天，中國民航總局新的規定出臺，聲明3月29號之後，直到整個4月，每家航空公司每週只能保留一次前往中國的航班，每個航班上座率最多為75%。我回國的航班被取消了。
我回國的航班被取消了
（第三次作廢的機票）
我就這樣困在了舊金山。一轉眼大半個月過去了。我的日常生活就是吃飯，睡覺，上網課。同時，我也在籌劃著怎麼在網上給上海一些癌症患兒們講故事。與此同時，每次打開中國的社交網絡，看到不友好的言論，總是讓我感覺憤怒但無力。
（部分中國網民的言論 讓我感到很無語）
五月我能回家嗎？
自從3月29 號中國民航撤掉90%的航班後，我就開始找五月份的機票，最終訂了兩張機票：一張是5月1號ANA（全日航空）的舊金山—東京—上海航班，另一張是5月4號美聯航的舊金山直飛上海航班（作為備份）。可是4月初，航空公司又下來通知，說縮減航班的政策要延續到5月15日。看到消息之後我第一時間給ANA打電話，ANA說由於我是通過國內代理訂的機票，所以必須通過代理辦理改簽。我開始同時詢問我所知道的所有票務代理，發現有一張從巴黎轉機回上海的機票和一張從韓國轉機去瀋陽的機票，但兩張票價都接近9萬元人民幣。巴黎疫情嚴重太危險，瀋陽又離家太遠，而且價格太貴，所以就沒有選。還有一張從洛杉磯直飛廣州的南航機票，一張17萬，是往常價格的10倍左右。說實話，在這種最難時刻，這種抬價行為讓我感到寒心。
和父母以及高阿姨商量後，我決定還是繼續留守舊金山。雖然舊金山領館已經發了郵件，讓我登記信息，開始安排包機讓小留學生回國，但是他們是按照年齡排序並抽籤的方式決定回國人選。我快17歲了，屬於年齡偏大的，所以排在最後。等待領館包機，也似乎遙遙無期。
終於，我在4月18日買到一張5月初從紐約到首爾，從首爾轉機到青島的機票。這張機票已經出票，只要沒有新的政策變化，應該不會再被撤銷了。我將首先飛紐約，從紐約飛首爾，在首爾機場還要呆一夜，然後飛青島。在青島隔離14天，再回到上海的家。
漫長的等待，機票一次次因為政策變更被取消，回國的日子一推再推。但是我心態依舊很好。我感謝冒著風險，好心收留我的家庭。新冠病毒帶走了多少人的生命，我覺得健康的我是幸運的。總有一天我能回家。
（此為我第四次被取消的機票）
安妮爸媽的話
我們既不是當官的，也不是做生意的，可以說是普通的中產階級。安妮初中畢業後，自己要求到美國讀高中，我們雖然不捨得，但是選擇了支持。在美國寄宿高中的兩年中，我們真真切切地看到她的變化：變得熱愛體育運動，開始體諒父母，學會寬容。這次疫情也將是她人生中的一次重要經歷，相信她會在這段經歷中收穫良多。
後記
安妮是一個拿著中國護照的孩子。她只是因為美國學校宿舍關門，必須要回自己父母的身邊。未成年的孩子，回自己的家，本來是一件天經地義的事情。但是在新冠病毒期間，他們夾在國家和國家，民族和民族，階層和階層這些大概念當中，開始初嘗人生的艱辛和世態的炎涼。願安妮能平安回家，願她在這段經歷中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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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濱（Jenny)：獨立升學顧問，美國樂人教育創辦人。畢業於上海復旦大學及美國哈佛大學商學院，在美國華爾街金融公司任高管近10年，現定居美國密歇根州，專注樂人教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