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你的名字是奴隶 / 帕皮卡 Papicha (2019)


女孩,你的名字是奴隶 / 帕皮卡 Papicha (2019)

在女生宿舍里头与同学一起办服装秀称得上是一种革命吗?然而,在阿尔及利亚,你绝对想不到办一场服装秀的代价会是什么,这不只是90年代,更是阿尔及利亚的进行式,因为这部电影在阿尔及利亚便被当局「永远禁播」,所幸,它最终在坎城风光上映,同时也告诫所有自由地区的人民,我们所习以为常的自由有多么的珍贵。

女孩,你的名字是奴隶 / 帕皮卡 Papicha (2019)

什么是奴隶?并不是有好的物质生活就不是奴隶,并不是有国民的身分就不是奴隶,并不是没被剥夺生殖权就不是奴隶。奴隶,就其本质而言是「附属性」一个奴隶可以活的很风光,可以凌驾于另一个自由人之上,然而除去了他的主人,他什么都不是,奴隶的特征,在于他劳动的一切都是为了主人,而受到主人青睐而能在屋里担任管理职的奴隶,甚至会看不起在田里工作的奴隶,奴隶可以善终,只要他不要意识到自己的生命价值离脱不了主人。奴隶也可以有欲望,不过他的欲望必须被主人认可,否则就是罪过,就是屈辱。

这便是这群阿尔及利亚女孩们的生活,她们虽然住在首都阿尔及尔,虽然接受的是高等教育,却必须被深锁在大学内部,连想穿时髦的衣服都得偷偷跑到夜店去换,中途还要在罩衫下戒慎恐惧的接受武装人士检查,她们餐点里的牛奶被学校掺了镇定剂,只为了「降低她们的性欲」,她们走在路上只因没有包起头发,没有把自己绑的密不透风,在当地男子看来就是「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的暗号,性骚扰?不存在的,存在的是「荡妇」与「有胆识的男人」

「妳想要被杀吗?不想的话就别穿这样招摇!妳这个荡妇!」

最悲哀的一面便是,在阿尔及利亚这样的话语不只是恐吓与威胁,还带有一定的真实性,因为当地真的有激进宗教份子会组团巡视并标记「乱纪份子」,必要时会有人来实行「荣誉枪决」。此外,穿着全身式黑色罩衫的她们会冲进女宿检查女孩的房间与衣着,而校方完全拿她们没有办法,她们也是女人,然而透过对伊斯兰教的原教旨式理解,她们得出了必须来「教化」其他女孩的结论,女性竟也成为女性的打压者,以保护之名行打压之实,她们认为自己的道路是正确且唯一的,而与她们不同的则是异端,就算同样都信奉阿拉也一样,她们口中的「姊妹」正好是她们得以进入对方房间,翻箱倒柜,施以暴力的理由。

她们是如此的爱戴阿拉,以致于她们没有想过,阿拉是否爱她们,然而透过阿拉之名,她们相信自己手中的权力正是爱的证明。

导演妮雅梅杜尔(Mounia Meddour )细腻的用她的摄影机,勾勒出她记忆里的这一切美好与幻灭,即便至今这段阿尔及利亚的90年代历史仍不被鼓励谈论,她仍希望用自己的大学记忆,创造出这一个背负阿尔及利亚悲苦宿命的故事,所有的女孩在本片里都活灵活现,我们不再需要看着一对又一对在黑袍重重封锁之下,试图透漏秘密的眼睛,猜测她们的梦想与欲望,而是近距离看着这一群打扮现代、活力四射的女孩们如何在那个越来越紧绷的年代,尽可能的追求自由,导演的场面调度与声音处理是精致的,有别于一般议题向的电影可能会在美学上较为淡薄,《帕皮卡》里女孩的脸庞与舞蹈、沉痛与哀伤都在最好的距离被捕捉,与女孩一起肆无忌惮的摄影机仿佛感染了她们的活泼,而当意外的死亡突如其来,却又被处理的稀松平常,摄影机随着呼吸 一同起伏,女主角娜吉妮没有转头去看,她看着我们,而我们看到了一切,画面缓慢的转黑,我们与她一样的震惊,仿佛我们第一次看到枪杀场面。

因为这不是我们所预期会发生的,生活就这样无预警的被抛入暴力之中,导演让一切在背景发生,只播放一次,只用一个角度,没有慢动作,这一场戏事后也没有被闪回,却令人难以忘怀,我们看着娜吉妮的脸庞,她听到了,她没有回头,因为她知道发生什么事。

她的姊姊被射杀了。

《帕皮卡》里有数个如此令人不安的桥段,并不是因为里头的暴力行为我们前所未闻,这并不是猎奇也不华丽,然而其之所以使人震惊,在于它说出了一个事实,这就是她们所生存的社会,在宿舍里,在夜店里的那些自由生活,乃是无人知晓的生活,即便她们漫步在沙滩上、狂舞在夜店里、阔论在宿舍里,那些自由都来自于没有暴露在阳光下,当她们进入公共的场域,所有自由都如接近正午的影子迅速消退。

在阳光下,她们被监视着,学校后来所兴建的高墙与铁丝网不过是她们生存状况的体现,当片头娜吉妮与好友鬼鬼祟祟的搭上计程车,在还没被拦车检查,在他们还没手忙脚乱的披上罩衫时,我们或许就该知道她们虽然像个「一般」的女大学生,但她们生存的地方却不适合「一般」的女大学生,这个「一般」意味着妳不会因为不把自己包的像核电厂工作者而被人枪杀。

爱乡土的娜吉妮尝试无视这一切,替朋友还有自己创造些美好生活,例如美好的夜生活、美好的衣服、美好的沙滩、美好的时尚走秀……如同她说的:「我做的不是挑衅,而是无视。」然而朋友的男友却听不懂,认为她在玩「文字游戏」,认为她是个「反骨妹」其实他之所以听不懂,不是因为他是个男人,而是因为他没有意识到自己依存的宗教是一个多么厌女的宗教,在这样的宗教里,唯一自由的可能是它的教规因政府的世俗化而没有被彻底执行或进行弹性诠释,然而真正要追究起来,在这个宗教里的女人必须处在被动的位置,她们没有主体性,她们的荣耀来自丈夫的荣耀,正如她们的地位来自丈夫的地位,离脱了丈夫,她们回归父亲统治,离脱了父亲,她们回归兄长统治,离脱了兄长,还有弟弟呢。

那如果全家男性都死光了呢?

那她等着被说一辈子的闲话。

艾布·胡莱勒传述:使者说:「一个人不得把孀妇嫁予他人,直到和她取得商议;一个人不得把未婚女子嫁于他人,直到得到她的允许。」圣门弟子们问道:「安拉的使者啊!未婚女子的同意如何表示呢?」使者说:「她的沉默。」— 《布哈里圣训》

表面上来看,古籍里保证了伊斯兰妇女的婚姻自主权,然而在实务操作上,她们却必须听从父兄的安排,而她们的肯定则是得以沉默来表达,她们不被鼓励以言语表达意见,言语是男人的,沉默是她们的,如同那个至高无上的声音,被设想为男人。

「妳必须听从,不要说话。」

这难道不是最荒谬的吗?与精神病患同居,结果你不但不能劝他去接受治疗,一旦抱怨、一旦反抗,还要被检讨「你不要惹他」、「你顺从他就不会被打」、「乖一点就有甜头吃」的话语,居然被奉为圭臬,被男人及女人给传递着。

「我怀孕了,孩子的父亲不是他,他会杀了我……」娜吉妮其中一位朋友的恐惧是如此真实,因为这些谋杀的发生是如此稀松平常,法律尝试保护人权,然而宗教却深植人脑。

那男性在这样性别不平等,而且看似倾向男性的制度下就更加自由吗?

电影里有个桥段是这样的,因为娜吉妮的晚归,门口警卫借故邀她进警卫室,然后准备强暴她,校园里的一个与娜吉妮友好的男人拯救了她,他们是时常有服饰买卖关系的熟悉朋友。

然而在后半段娜吉妮在女生宿舍举办时尚走秀后,一群人突然冲了进来,一句话也不说的便突突突的杀害了大量的女学生,娜吉妮害怕的逃跑,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她,那是曾经拯救她的男人,此刻却拿着枪追杀着她,或许在他看来,这完全是为了挽救娜吉妮的名声,藉由她的死。

在错误的理性结构下,人人都是奴隶,如果自由与政治有什么交集,在于好的政治总是让人看到彼此的差异,坏的政治则鼓励人们监视彼此的差异,前者使人自由,后者剥夺人的自由,无论你在什么位置都一样。

《帕皮卡》所带给人的恐怖是相当具有临场感的,片尾尽管阳光普照,娜吉妮也抚摸着朋友的肚子,感受新生命的喜悦,然而当她赞美阿拉的时候,是否曾想过或许那些人没有误解阿拉,而是阿拉本来就不爱她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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