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爱情:献给我们老去的爹和娘

(1)


一个夏日午后,蝉儿扯着嘶哑的嗓子还在嚎叫,树叶纹丝不动。晋南登着木凳,垫着脚,用鸡毛掸子打扫货架顶部的那层土,尘土升腾起来,呛得他直咳嗽。

这时有个骑自行车的姑娘进了供销社大院儿。晋南连忙跳下凳子,掸掸身上的尘土,迎接客人的到来。对于这份售货员的工作晋南做到迎客有笑脸,送客有话语。他倍感珍惜,因为这是高中毕业以后的第一份工作。


父母爱情:献给我们老去的爹和娘


“有的确良蓝布吗?”循声望去,说话的是一个俊俏的姑娘。

“不好意思,还真没有啦,刚卖完了。”晋南有点儿无可奈何。

“喝口水吧。”

“哦,不用了。”

姑娘骑着自行车拐出了大院儿,晋南的眼神还在大院儿的空气中游荡。

这是哪个村儿的漂亮姑娘?怎么从来没有见到过。一下午晋南都被姑娘的影子拽着脑神经,神情恍惚。

晚上躺进被窝儿,肖云心里也有了售货员的影子,高高瘦瘦的,自来卷的头发还很时髦呢,尤其是衬衣口袋里那根钢笔,闪闪发光的笔帽,把整个人照得光彩夺目。

想着想着,不禁笑出声来。三姐一脚上来,“从大城市回来变神经了吗?”

肖云打从15岁起就到市里的外公家帮忙做饭,说的不好听点儿,其实就是保姆。外甥女儿给外公家当保姆,成何体统,但事实如此。外公一生娶了三个妻子,肖云妈妈便是第一任妻子的孩子,留在了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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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云在家排行老四,上有三个姐姐,下有两个妹妹和两个弟弟。初中没有毕业,迫于无奈,学业不能再继续,就到了外公家洗衣服做饭,也是为了讨口饭吃。

如今到了出嫁的年龄,又回到了乡下。

自从发现供销社有个帅气小伙子,肖云和伙伴三日两日光顾那个离家二十几里路的供销社。

炎热夏季的午后,为了拉上几尺新布给自己做条新裤子,也是为了邂逅男售货员的私心,肖云骑着大二八颠簸在那条羊肠小路上,后座袋子里是辛辛苦苦一个一个摘来的酸枣。卖到供销社,换几个活钱,攒着给自己买件像样的东西。

(2)

媒人上门捅破了窗户纸,婚期定下来。一个明媚的清晨,没有像样陪嫁的肖云,坐着毛驴车来到了晋南家。

他们结婚做的最时髦的事情,可能就是结婚前夕去了一次北京,住在一个远房亲戚的家里。那次,他们去了天安门广场,去了后海,还去逛了商场,这次北京之行没有留下任何有价值的东西。可能凝结着两人美好爱情的东西,就是那张天安门前面的合影。黑白的照片,彩色的心情。两张洋溢着灿烂笑容的脸,就是携手一生的最好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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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被肖云珍藏在一个信封里,每每拿出来欣赏,她都小心翼翼,生怕笨拙的双手弄脏了他们的灿烂笑容。生怕多见几日阳光,就要把他们的浓浓爱恋晒化了一般。

新家庭是一个十来口人的大家庭,挤在三间石头房子里。打过门第一天起,肖云就扎实履行着一个妻子和一个儿媳的使命。每天早起做一大家人的饭食,地里,家里,样样也不落下。

肖云怕被婆婆嫌弃,天不亮就要起床,到灶间点上火,熬上一家人的玉米粥。饭快熟的时候,一刻不停闲,就要端起簸箕去推碾子。那时候没有机器,人吃的,牲口喂的,都要靠人力一圈一圈用碾子碾出来。

肖云舍不得晋南帮忙,原因就是晋南高中时得过一次严重的肺炎。愚笨的肖云把这个理由秉持了几十年。所以脏活、累活都是她一个人完成,从来舍不得晋南帮忙。即使晋南后来离开供销社,回家务农她也干得心甘情愿。

(3)

年关将至,肖云怀着孩子的身子越来越重,但还是要重复着同样分量的劳动力。家里杀猪了,正好是肖云馋嘴的时候。肖云对晋南说,她想吃猪蹄子。晋南冒着被母亲骂的危险,斗胆提出来,但是那个香气四溢的锅里,始终没有看见肖云馋得流口水的猪蹄子。

儿子出生不久,分家另过。晋南和肖云迎来了人生的另一幕。

他们两人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春种秋收,日复一日。这安静幸福的小日子,其实百分之九十的劳力都是肖云的辛苦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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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云从来没有睡过午觉。每当夏日来临,尤其是中午那毒辣的太阳,人们都躲在屋子里享受惬意的午休。每每这个时候,肖云就会挎上挎筐,要么去玉米地里拔草,要么去收拾菜地。她总是让晋南享受这舒服的午睡,自己却淌着满身汗水。晋南睡得正香得时候,肖云已经把一筐筐的草扔进了猪圈里。

汗水浸湿了她的衣服,鞋子里全是泥巴,汗水打湿的头发一缕一缕贴在脸上,烂草爬上了头顶,活脱脱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女子。

晋南总是埋怨肖云是个过日子着急的主儿,但是肖云总是想着,勤劳一点,没有坏处。

结婚第三年,肖云怀上了第二个孩子,照例下地干活,照顾着晋南父子。临产的时候还在地里刨着玉米茬子,当晋南把医生请到家里的时候,肖云已经把孩子生了下来。生了个女儿,凑成了一个“好”字。

晋南和肖云的小日子还是在那三间石头房子里继续,粗茶淡饭,养儿育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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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的时候,晋南拿上锄头和挎筐,进了后山,那是一座很高的山。等到日落,肖云伸长脖子,一个劲儿地望着大山。终于盼回了疲惫归来的晋南,挎筐里是满满的药材。

一家四口兴奋地择着满筐的药材,收拾干净,晾干,会卖个好价钱。那时候,两个孩子也会有几毛钱的零花钱,买上一颗糖果,藏在衣兜里,久久也不愿打开。直到尘土慢慢爬进糖纸的缝隙,才舍得剥开,品尝那甜滋滋的幸福味道。

(4)

婚后的晋南,不知什么时候学会了抽烟喝酒。这个上过高中,受过教育的男人,在肖云心里一直是自己崇拜的对象,那支插在上衣兜里的钢笔,也成了肖云头顶的指南针。

贫穷的生活,没有什么新鲜的饭食。有时候晋南身上的少爷病也会犯,看着桌上的饭菜没有心思吃,拉着脸。肖云读懂了他的心思,嘴里嘟囔着几句牢骚,但还是会去厨房,把那尚未熄灭的炭火扒拉出来,铁勺里滴上几滴油,给晋南煎一个鸡蛋解解馋。

晋南和肖云也会吵架,无外乎晋南抽烟,喝酒多了。但是每次吵完架,不久就会归于平静。肖云去赶集,每次都会走到售卖烟酒的地方,给晋南买上一条烟。肖云和摊主讨价还价,总能讨下可怜的几毛钱。买好烟,放入花篮儿,回家藏在柜子里,万般无奈的时候才拿出来给晋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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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渐渐长大,指着一亩三分地,实在难以支撑家里捉襟见肘的生活,晋南这个知识分子,也开始做起了生意。他把羊买回家里,宰了养,拉到集市上卖掉,肖云在家里把羊杂碎煮好,切碎,也拿到集市,换来的钱,两个人一毛一毛攒起来,一分也舍不得花掉。

晋南说:“等我攒够了钱,就给你做一套组合柜,最气派的那种。”每每这个时候,肖云脸上都会有最幸福的笑容。

(5)


一年冬季,晋南和邻居做起了收废品的生意,收好的废品要拉到很远的县城交货。他们租来一辆三轮车,天不亮就出发了。深夜,焦急等待的肖云像热锅上的蚂蚁,昏黄的电灯下,是她焦急踱着步子的影子。

半夜,一阵“哒哒”的声音传来,村外开回来一辆三轮车,肖云的心里才放心了。当晋南踏着月光走进院子,破旧的军大衣裹着瘦弱的身子,但他手里还拎着一个箱子。

进了屋门,黝黑的脸,被刺骨的寒风吹得麻木,嘴唇黑紫,牙齿咯吱咯吱响着。肖云连忙拿起暖壶给他倒水:“这次挣了多少钱?”晋南没有作答。肖云不耐烦地问道:“到底挣了多少钱呢?”只见晋南指了指地上的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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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云打开地上的箱子,傻了眼,没有钱,是一台崭新的录音机。晋南知道肖云喜欢唱歌,这趟买卖挣的钱,全都买了这台录音机,还买了几盘流行歌曲的磁带。肖云看着这台崭新的录音机,也要面对一分钱没有拿回来的现实。

“你不是喜欢录音机吗?我给你买了一台。以后想听什么,就自己放。不用再去别人家蹭耳根子。”

“这么贵的东西,你可真舍得。”

“你喜欢就行,钱以后还可以再挣嘛。”

之后闲暇时候,肖云把录音机插上电,屋子里飘来《悠悠岁月》的曲子。

翻开旧日老照片,有这样一张黑白照片,穿着纯白半袖,的确良黑裤,再加上当时时髦的塑料凉鞋,手里拎个黑公文包,一张俊俏得过头的脸。五官的集体亮像,抑或单个拎出来,都找不到一丝瑕疵。那个年代特有的麻花辫,现在看来依然灵动可爱。这个人,是肖云,就是妈妈。

然而另外一张照片里,和妈妈站在一起,眯眼笑着的,就是晋南——爸爸。


后记:只以此文献给为我辛劳一辈子的爸爸妈妈!唯愿天下所有的爸爸妈妈都健康长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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