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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之路坎坷，但總會找到一條最終的歸宿。
一
“喏，她就是村裡最有文化的方老師，等你們長大了，也要跟她好好學寫字，”老人語重心長地話語在阿扁耳旁響起。
老人是前任村長，高齡81了，前段時間剛剛卸下村長一職，要說現任村長是誰，也是眼前這位樸素的中年婦人。
阿扁順著老村長的手指望過去，磚石搭建的簡陋小屋裡，一道倩影正在黑板前執筆，不少大孩子們蹲在沒有板凳的泥地上聽得津津有味。
夕陽落下枝頭，阿扁蹦蹦跳跳回了家，興高采烈地把剛認識的方老師講給母親聽，母親卻若有所思地回憶起方老師的過往來。
二
村裡的大人都知道，方老師名叫做方麗，本不是這裡土生土長的村民，是八年前王瘸子花了8000元高價買來的。
當時方麗父母都是城裡的公務員，家境穩定，人也出落得水靈。條件優越的她按照正常軌跡，再過幾年必能嫁入一個門當戶對的婆家，不說前程似錦，但也一定衣食無憂。
方麗十八歲那年一個人去外地赴約同學會，也是那個時候被人盯上的。
方麗剛被拐來這裡的時候呼天搶地，城裡人的高傲使她對這裡的落後有著天生的排斥，而王瘸子一貧如洗的家境和不靈便的雙腿更加重了她的反抗，好幾次鬧著絕食。
但嬌生慣養的小姑娘家怎麼弄得過農村的泥腿子。方麗的婆婆見她不聽話，崇尚棍棒教育的她把方麗關在一間小黑屋，飯菜照樣端到她面前，飢餓難耐的方麗終究還是沒忍住誘惑。
媳婦買來為啥？生娃唄，但方麗又怎麼會順從。婆婆又把方麗兩腿綁住，關好房門前還回頭交代王瘸子今晚一定要好好幫她生個白胖孫子。
用婆婆的話說：買來的女人如果不聽話，咱有的是辦法。
幾個月後，方麗趁著農忙偷了家裡的幾十塊錢，去幾十裡外的鄉里趕車，沒想到開車的司機是王瘸子的老相識，硬是延誤了發車時間也要等著王瘸子把方麗綁了，回去當然免不了又一頓毒打。
幾次以後方麗就認命了，那是她最黑暗的一段時間，七年裡生了四個娃。
生娃後，王瘸子家對她的看管也鬆了，也許是有了孩子的緣故，方麗反而不那麼被看重了，方麗也經常被拉出小黑屋到地裡搭把手。
每次回家，方麗總看見婆婆腆著滿是皺紋的臉對著搖籃一口一個大孫子，讓方麗直犯惡心。
三
一天晚上，方麗夢到了7年未見的父親，夢裡的他憐惜地望著方麗，揮手道著永別，身形漸漸消逝在無盡黑暗裡。
方麗一下驚醒，冷汗涔涔而下，她坐在床沿看著空無一人的草屋，歸家的情緒史無前例的迫切。
她猛然醒悟，原來自己並未忘記過去，那顆回家的種子一直深埋在她腦海深處。
偷偷拿錢的瞬間，她突然回想起七年前，彷彿一切如故。
這次她特意在站臺隱蔽處留意了司機，幸好並不是王瘸子的相識。
這次逃亡異常順利，幾次轉車就回到了那個熟悉又陌生的城市。
的士上的她瞅著浮光掠影般的都市街道，卻發現與心中的印象漸行漸遠，多年不見，從前的矮房換成了高樓，田野被填平，一張張行人的臉上都寫著陌生。
一路顛簸，她好不容易回到家，迎來的不是父母喜極而泣的擁抱，卻是陌生人戒備的質問：你是誰？來我家做什麼！
後來才得知，父親已於3年前肺癌去世，母親改嫁，這棟房子早已易主。
方麗在父親的墳前哭了整整兩小時，心想她的人生為何如此坎坷。
新的房子主人給了她母親的住址，從墓地離開後她就起身前往，路上她心想：難道夢到的都會發生嗎？
而到了母親家也不安穩，繼父因為她被拐賣和繼女的身份不接納她，言語之中都沒有挽留她的意思，還是母親的流淚勸說，才勉強清理出一個儲藏室，做成了她的房間。
不過幾天下來，方麗更加難受了。一邊是繼父的冷眼相對，一邊是母親的左右為難，那天凌晨，她主動離開了這個家，沒有留下一句話。
天下之大，何處是我家，方麗無言望天，任晶瑩的淚淌滿臉頰。
她走到小河邊望著水面映著的如今的自己，驀然發現早已不似年少的溫婉如水。
“女人老得真快，”她喃喃自語。
那就這麼結束吧，她的重心向下傾斜，一抹芳華眼看就要隕落於天地間。
但是遠處人家若有若無的一聲啼哭止住了她的身形，她想起了她的四個孩子，也算是老天留給她的一點念想。
所以她又回了山村。
當她看到三個孩童欣喜地向她跑來的時候，她的心中竟然升起了異樣的歸屬感。
這大概就是命吧，她仰天長嘆。
這次回來她就不準備走了，她邁向山村，決定坦然面對婆家的一切責難，但沒想到卻風平浪靜。
只有婆婆漫不經心地聲音：“回來啦。”
方麗應了一聲。
當晚婆婆找到她聊了一整晚。
方麗這才知道，原來婆婆也是與她一樣的命運，只是婆婆比她認命，來了就沒指望逃走。
婆婆指著心：“這女人啊，都是受苦的命。”
後來村上大修馬路，急需要能識字的人，村長想到方麗，方麗也不孚眾望，用自己的學識幫村裡物色了幾家投標公司，也順利地簽訂了修路合同。
村裡鬆了一口氣，有了路就代表能致富，內心感激的同時也開始真正接納方麗這個被拐來的外鄉人。
王瘸子呢，沒文化的他還是隻會種地，婆婆一年年衰老，家裡的主權就逐漸落在了方麗手裡。
後來，村長請方麗擔任了鄉村教師，肩負起了全村人下一代的教育重任，方麗在人們心中的分量進一步加重，就在去年，眾望所歸之下的方麗擔任了村長。
曾經拐來的小媳婦就這樣逆襲成為德高望重的村裡一把手，好像夢境一般。
諷刺的是，那些光環籠罩在方麗的頭上令無數人羨豔，更有甚者反而為方麗嫁了個瘸子而惋惜，殊不知當年的他們是如何的令她絕望。
方麗出生水鄉，雖然略上了年紀，但容顏未老，竟開始有壯年漢子頻頻示好。
不過對於這些橫生的枝節方麗一概無視，人們又轉而歌頌方麗的忠貞和專一。
方麗心中所想我們無從得知，但是我們知道方麗能堅持至今，至少擁有一個堅強和不屈的靈魂。
尾聲
阿扁媽媽說到這裡就停下了，阿扁聽得津津有味，對那個剛認識的方老師也多了一份不一樣的崇敬。
這時，阿扁的家門被敲響，一個拄著拐的中年男人站在門外，一臉滄桑。
他遞給阿扁媽媽一張白紙就走了，上面工整地寫著：新生阿扁，新學期報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