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來，科幻小說作品層出不窮，成為我國文壇上重要的文學現象。《流浪地球》所引發的科幻閱讀熱在很大程度上重新點燃了科幻小說作者的創作熱情。此外，學術論壇、網絡創作、IP資源開發等，也對我國科幻小說發展起到促進作用。
2020年8月，第二屆上海科幻影視產業論壇開幕。從論壇內容來看，與會者多關注科幻作品的創作取向、價值與產業開發等議題，而對科幻文學創作中的一些微觀問題，如科幻小說的語言藝術等則關注較少。
語言是文學作品的基本構成元素，語言的表現力與藝術性既體現一部作品的基本功力，也代表一部作品的藝術高度。“到語言為止”的命題至今仍有極大影響。即便在影視產業中，觀眾也並非僅看偶像，同時也關注視聽語言的表現力與藝術性。不論新老作者，知名與否，語言都是其作品發出聲音、引發讀者共鳴的重要因素。喬華創作的軟科幻小說《犼先生：錦繡離人》的語言就頗有意蘊，可謂當下科幻小說語言美的一個典型。
《犼先生：錦繡離人》講述的是一個人類後代演變為犼，又因滄桑鉅變而疏離與親近人類的故事。正如侯詎望在該書序言中所說：犼先生對外婆的情愫是對故鄉的眷戀。從這個角度看，喬華這部作品有比較多元的情感與理性構成要素，這些要素構成了該作品豐富的主題，如環境保護、文脈延續、存在意義、科技反思等。而這些主題都通過富有意蘊與張力的語言表現了出來。
《犼先生：錦繡離人》運用富有審美意蘊的語言與多種修辭手段，營造了一個既溫暖又憂傷的故事環境。這種語言意蘊在賦予作品神秘性的同時，還可增加小說的敘事密度，使讀者彷彿置身真實的情境中。如小說在序幕之後寫道：“這場雨，喪心病狂地下了一個多月，才終於知恥地隱匿了。森林裡到處閃著光，有的溫婉，有的毒辣。三四米高的白茅草葉湧動著，分明有什麼動物正在潛行，迅速地由遠及近，直至與你擦肩而過，而你卻根本看不到它們的存在。”又如：“轟隆聲、噼啪聲此起彼伏，這是植物、石塊被光束燃爆，或空氣被電離時發出的怪叫。閉上眼睛只聽聲音，像喜慶的除夕夜。”在描述陌生的科幻環境時，小說的語言總能讓讀者產生熟悉而奇異的感覺，便於讀者真切地感受虛構的科幻世界。
有時候，作者用形象又科學的語言進行描繪。如作品寫某個機器人害怕死亡：“看得出他多麼害怕死亡，害怕變成一堆沒有意識的電子金屬廢料，就像人類害怕自己變成一囊沒有生命的水、脂肪、糖和蛋白質。”用分解後的身體組成元素來描寫機器人對死亡的恐懼，既寫出了恐懼感，又表現了生命輪轉的常態與平衡。又如：“媽媽的話刺到了這家人的什麼隱痛，屋裡突然變得安靜而寒冷。零度，零分貝。”用“零度”表現寒冷，用“零分貝”形容安靜，似乎平淡無奇，但以此來描繪媽媽的一句話給這家人帶來的隱痛，卻產生了極強的修辭效果，使小說語言顯得格外乾淨、簡潔、有力，且富有科幻魅力。
在表達人物情感方面，科幻小說的語言宜細膩、真實，使讀者產生共鳴。《犼先生：錦繡離人》就有這種特徵。例如，在描繪人物的眼神時，作者寫道：“年輕人望向外婆——你很難形容他的眼神，午夜的孤寂、凌晨的煎熬、黎明的朦朧、黃昏的蕭瑟，還有清晨稍縱即逝的天真，彷彿都融化在了裡面——這雙眼睛，忽然流星般劃過了淚光，含著歸家之前的思念，也有即將離開的不捨。”這段描寫情景交融，感情表達細膩而溫婉，讀者通過文字彷彿可以觸摸人物的面龐與淚水。作者巧用“午夜”“凌晨”“黎明”“黃昏”“清晨”等時間詞，同時用“孤寂”“煎熬”“朦朧”“蕭瑟”“天真”等表現情緒的詞語，描繪這種眼神的深邃和複雜，細膩生動地表現了人物的內心狀態，很容易引起讀者的共鳴。
《犼先生：錦繡離人》對人物的描摹很成功，對具體行動和環境的渲染與表現也不遜色。如作品在描寫打包了主人公犼兒“所有的寄託和自我欺騙”的集裝箱被毀時寫道：“粗大的金屬鎖鏈將這個長方體大包裹吊到了山洞一隅的裂縫上方，然後開始緩緩下降……隨即，橙紅的岩漿開始慢慢吞噬包裹，像在品嚐一塊方糖。”“吊到……裂縫上方”“緩緩下降”“慢慢吞噬”，纖毫畢現地寫出了集裝箱被毀的過程，看似平鋪直敘，卻更能表現主人公的痛苦。“橙紅的岩漿開始慢慢吞噬包裹，像在品嚐一塊方糖”用比喻手法，顯得形象而真實，同時也在文字背後蘊含了一種濃重的痛感。由此，人物的痛苦與留戀在這段描寫中得到了細緻、真實的呈現。
此外，值得一提的是，《犼先生：錦繡離人》中對很多問題的探討也能引人深思，而作品的語言也由描述和解釋層面指向了理性與反思層面。例如，小說對“新數據人文主義”的探討及對信息、生態、工業、科技與文化等的分析，都表達了作者為語言賦能的意識和加強語言張力的願望。這種尋求語言深度的理性敘述也頗值得讀者關注和玩味。
科幻小說尤其是網絡科幻小說，如果僅僅是科技與想象的比拼，而語言平淡無奇，自然算不上完美的藝術佳作。這也是很多科幻作品經不起閱讀考驗的一個重要原因。科技想象可以在短時間內吸引讀者，而富有意蘊的小說語言則可以帶給讀者長久的回味。因此，時代呼喚和期待更多具有語言審美意蘊與藝術創造力的優秀科幻作品。
（作者單位：上海大學文學院）
來源：中國社會科學網-中國社會科學報 作者：王海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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