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文萍:这是我感激抑郁这场疾病的原因

林文萍:这是我感激抑郁这场疾病的原因


大家晚上好。我是今晚的第三位分享者,林文萍。


此刻的场景将我拉回了2016年4月末尾的一个晚上。我的左手带着成都市第四人民医院住院病人的手环,右手牵着母亲进入爱思青年的电影放映会,电影的主人翁小荷是一位想去北京闯荡的女孩,即便她知道去北京打拼是多么辛苦和艰难。


放映结束后,我小学文凭的母亲居然主动发了言,她说在电影的小荷的身上看到女儿的影子,她开始理解我是如何成为今我的。那也是我第一次在公众场合,展示我的左手上的手环,承认自己是一位重度抑郁症患者。


爱思对我是意义非凡的,它无疑是我大学时期无数个周末的精神食量,通过爱思我知道了致力于云南景颇族儿童教育的公益项目榕树根,李旸和乐安东的故事让人动容;同样也知道了奥北环保的汪剑超,上学期间去那里做兼职为我挣得不少零花钱……今天同样感谢爱思。


在这个夜晚之前发生了什么?


2015年末一系列的失败让我开始不受控制地整夜哭泣,然后失眠。起床和吃饭成了每天最难的事,我谁也不想见,又忍不住地害怕,渴望被关心。


我不想被任何人看出端倪,尽量躲着熟人,躲在最角落的位置,坐车不敢靠近门,总觉得自己下一秒会跳车被乱车撞死;一上厕所就把自己关在里面两三个小时;以泪洗面差不多是常态。


没有地方可以收容我,我不得不回家。我想找份兼职换个心情,可是我起不来床,一到早晨我就觉得浑身被针扎似的疼痛,心底会冒出声音说:“何必活在这个世界上,有什么意义呢?他们日复一日地重复劳作,一眼望到头全是痛苦,还不如死了算了。”


我给妹妹说,我可能抑郁了。家里并没有人懂,也没有人相信我,他们以为我在装疯卖傻。


转机发生在某一天,我中学时代最好的朋友老祝来到我家。他不和我讲道理,只是告诉妈妈:“她就是病了,带去医院有病治病,该吃药吃药,该打针打针,听医生的。”


我落下感激的泪,但什么话也没讲——这是我长时间以来第一次感受到被理解,终于有人相信我不是在装疯卖傻以逃避世俗。我终于可以把身上重重的壳卸下来。


我开始了治疗。诊断结果为“重度抑郁症”,立即入院。前十来天没一点好转,加大安眠药剂量才能入睡。直到我在走廊外听到主治医生告诉妈妈:“你女儿是双相情感障碍,需要终生服药。”妈妈那晚抱着我,不停地抚摸我,什么也不说。我不能接受终生服药,只能绝地反击了。


我开始从心底里接纳医院的治疗办法:药物治疗、心理治疗、物理治疗。


在医院一天的安排大概是:一睁眼就给自己加油打气,起床吃饭;早间冥想、瑜伽操;输液、服药、颅磁共振治疗;个人心理治疗、团队治疗(音乐、图画、戏剧等形式)和家庭治疗;病友集体活动等。


那个时候药物治疗用量很大,体重飙到了150斤,整天昏昏欲睡。老记不住事情,目光无神、恶心犯吐。


我从书里学到“恐惧盒子”和“成功日记”的方法。每做一件事之前会把我的恐惧写下来,一遍一遍告诉自己不需要害怕;我咬牙每天写“成功日记”,告诉自己不是废物,哪怕只是吃饭、接电话、散步两圈、和人微笑、看一集综艺节目,那都是值得称耀和庆祝的事。


林文萍:这是我感激抑郁这场疾病的原因


睡不着觉的时候就看些losers(失败者)的电影,(《被人嫌弃的松子的一生》和《我的丈夫得了抑郁症》《百元之恋》等等),在他们身上看到自己——人生哪有那么多的胜利,挺住就是万幸了。


毕业的日子指日可待,妈妈陪着我去网吧修改毕业论文;我哭的时候她就守在一边,难受也包住眼泪什么都不说;担心我半夜再跑,每晚把腿搭在我的身上;医院里的科普课,她一页又一页的笔记记得详尽从不有任何遗漏;还要忍受我阴晴不定的坏脾气......我时常想,如果不是妈妈,我或许真的迈不过那个坎,糟糕地不见了。她的爱实在太厚重,我此生无以回报。


在这个夜晚之后发生了什么?


参加电影放映会那晚距离我出院已经没几天了。在出院的第二天,我偷偷去医院旁边的网吧,填写了一个支教项目的网上报名表。经过三轮面试,顺利拿到录取通知书,来广西的村里支教两年。


今天我准备了一段一年前离开福兰村小前夕制作的影集,当时第一次用剪辑工具,做得不好,请多包涵。


这两年,是我病情得到稳定的两年。这两年里我比过往生命中任何时刻都无所畏惧。我有足够的时间去审视自己过去20年的生命;我慢下来,让我的身体机能跟上我的雄心;我找到生命的意义在于“经历”而非“被期许”;我可以抛掉成见去看到生命的更多种可能,一丁点一丁点地找回自信,也一点点变得更有力量、更懂珍惜。我的家庭关系因为这场疾病得到改善,爸爸降低了对我高期待,妈妈变得好学,她常年排在我微信读书榜的前几名。


林文萍:这是我感激抑郁这场疾病的原因


陪伴者


支教快结束时,很多因素促使我向曾经的素未蒙面的救命恩人张进老师投稿。后来张进老师不远千里来到村小采访我,还给我可爱的学生们上了一堂新闻课。采访结束,时逢《渡过 3》付梓。这是一本写给社会公众的书,希望社会能给予抑郁症患者更多的理解和包容,帮助患者打破病耻感。我的案例很幸运地被张进老师选做打破病耻感的范例。我自然而然成为了一名陪伴者。


后来,有不少人通过渡过平台找到我作陪伴。坦白讲,大概前20小时的陪伴,我都是在不断试错中艰难进行的,以失败的经验为主。


成为陪伴者之后,我开始集中读心理学相关的书籍,“无条件积极关注和真诚。同时帮助病人共情,帮助他们扩展交际能力。”(欧文·雅洛姆《给心理咨询师的礼物》)我在陪伴中慢慢获得信心。


石头今年30岁了,在一次陪伴的几十分钟里他声嘶力竭地哭,最后他说:"我是真的病了,家人和心理咨询师都没有渡过里的人了解我。”在他的总结里,我成为了一个“又便宜又好”的陪伴者。


林文萍:这是我感激抑郁这场疾病的原因


后来我和他的家人取得联系,向家人解释他的病是什么,他需要什么,家里人可以做些什么来帮助他。哥哥态度慢慢转变,在入院治疗期间,会经常主动向我发一些他的感受。他很信任我,也向我展示内心柔弱的部分。他出院后立马和我联系,为一名IT行业从事者,他会很热心地向我推荐一些软件,比如怎么翻墙不用给钱。我们成了朋友。前几日我们还和他哥哥偶遇在越南胡志明市共进午餐。


患有精神分裂疾病的大治告诉我,只要有人愿意听他说话,他就能感觉到自己是活着的。他说我陪伴着他活着。


这是一位备考研究生的学妹发来的。她在最痛苦的时候读到我的故事,主动联系我。当好消息来临,她也选择第一时间告诉了我。


林文萍:这是我感激抑郁这场疾病的原因


不起眼的尝试


我一直都在被善待,后来我也想把这份善意给到更多的人。慢慢开始在做一些不起眼的尝试:


我相信诗歌具有治愈力,在渡过亲子营的清晨,我带着患者们读诗,在自创诗歌的环节,他们写道:“抑郁是遍体鳞伤还要继续前行。”开设一人一故事剧场,孩子们自发地把内心不堪回首的过往演绎出来,他们开始有勇气去直面痛苦;我们也讨论生死,把那些对大命题的思考可视化,比如这张before I die,I want to……的清单和这些有趣的墓志铭。


我也开始在我所工作的学校开设心灵捕手系列课程,从“双相患者终身服药”的判决书到如今,我越来越相信,治愈的道路是终身的,我们都在寻找一套自洽的办法。


在前段时间和一位家长的对话里,我突然觉察到康复的陪伴者的另一个功能——我们的精神状态和生活方式,会给正在黑暗中的患者及家属一丝丝的希望:“哦!他们是可以拥有美好幸福的生活,他们的未来依然充满着可能性。”


如果多一个人有这样相信,打破病耻感的困难就少一点;如果我的故事能带来这样的相信,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在分享的最后,我用玛莲娜威廉森的一句诗做以结束:


“当我们从自己的恐惧中解放出来,我们就自然而然地解放他人。”


谢谢大家。


林文萍:这是我感激抑郁这场疾病的原因


本文为林文萍在爱思抑郁主题沙龙上的分享,欢迎点击阅读原文观看整场分享会直播视频回放。


爱思青年持续举办抑郁主题沙龙,欢迎推荐或自荐相关专业人士、亲历者、陪伴者来和大家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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