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腐西施發家史(4)

(接上文)

父親於生意經上天生短板,母親外出賣豆腐,常不能按時做好飯,父親只好親自下廚。於是,我們被逼無奈,品嚐了諸多的創意主食+黑暗料理。

一日,母親去了鄰村,往返一趟得三四小時,臨走時吩咐父親下班後做午飯。我們放學回家,見父親正扎煞著兩隻手和麵,說要擀麵條。

平日看母親做麵條,和麵擀麵切面,行雲流水一氣呵成,可輪到父親操作,同樣的食材、工具,怎麼折騰都彆扭,盆上板上手上,粘乎乎沾滿面粉面糊。

好容易手忙腳亂把麵糰擀成片狀,父親用刀把面劃成條,說咱吃揪面片。誰知剛放下刀,切開的麵條又粘到了一塊兒,拿不起來了。

父親使勁一揪,面片皺成一堆,擀麵杖的勞作前功盡棄。

唉,眼見面條是吃不成了,父親順勢把面再度揉合成團,說那就改吃烙餅吧。

一番努力後,餅做成了,儘管黑黃白三色相雜,賣相不佳,但我們幾個早餓得眼冒金星,趕緊每人抓一塊狼吞虎嚥。

咬下去才發現,外皮焦了,裡邊卻是生的。父親嘿嘿一笑,抱歉地說,這次先將就,一回生二回熟,下次爸保證烙出香噴噴的蔥花餅。

此後,父親預想中完美的烙餅始終沒能面世,倒是他獨創的一道菜,讓人畢生難忘。


豆腐西施發家史(4)


那天,母親走得急,沒顧上買菜,家裡實在沒什麼可下飯的,父親瞅見早晨濾出的豆渣,靈機一動,說要為我們做一道千古絕菜。

他把豆渣加油和鹽炒了,裝一大盤,撒上蔥花,再取一個煮雞蛋,剝去皮,用刀切成兩半,將蛋黃小心翼翼地碼在豆渣上,又把蛋白切成小條,在豆渣上齊齊擺成一列。

一切就緒,父親搓搓手,煞有介事地說,今天這道菜,可是有來頭的,乃大唐詩聖杜甫之首創,話說當年,杜甫窮居成都草堂,某日有一夥文人來訪,苦於無米下炊,詩人就做了這道菜,並當即賦詩一首:

兩個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

窗含西嶺千秋雪,門泊東吳萬里船。

聽了這詩,再看這菜,雪白的豆渣輔以鵝黃翠綠作點綴,,簡直詩意盎然啊!我們姐弟撲上去,搶著下箸,“我吃黃鸝”,“我要千秋雪”,“你的萬里船……”

父親的一盤炒豆渣,伴著杜甫這首詩,深深印在了我們心裡,乃至生命裡。


豆腐西施發家史(4)

任何鬥爭,到最後拼的大約都是毅力。豆腐之戰,母親笑到了最後。

不到一年光景,齊三嬸子鳴金收兵,韓大娘也宣告撤退。

賣豆腐後第二年的暑假裡,兩頭豬仔已出落得膘肥體壯,我和妹妹去餵它們時,每頓得一大桶豬食,我倆用木棍吭哧吭哧地抬過去。

人怕出名豬怕壯,這同時也意味著它們大限將至。

終於有天,兩個開著農用三輪車的人來到我家,要把豬拉走了。近八個多月的朝夕相處,看著兩隻小豬從嬰童長至壯年,想到它們此去的命運,我和妹妹相擁著哭成了淚人,但是,有什麼辦法呢?

在豬們長而淒厲的哀嚎聲中,三輪車突突著開走了,父親母親關上門,激動地把一疊錢數了一遍又一遍。可是,接連好幾天,我的心情都陰鬱到極點。

還好,大豬離去之前,豬圈裡已提前來了接班豬――兩隻幼仔。這樣週而復始,每年約出欄四頭豬,暑假開學前兩頭,快過年時兩頭。

所以說呀,我們一家都得感謝豬,那時父親的企業不景氣,一年到頭髮不了工資,是它們一年年,一頭頭,前赴後繼,為我們換來了身上衣裳口中食、姐弟三人的學費以及略有的一點盈餘。

豆腐西施發家史(4)


漸漸的,在鄉親們眼裡,我們家也屬於“有錢人”了,因為時常有人來找母親借錢應急。母親也總是很慷慨地解囊相助。

印象最深的一次,是隔壁韓大娘深夜突發腹痛,她的兩個孩子來求援,(因為母親略通土法針炙,經常給人們扎針治個頭疼腦熱,尤其擅治小兒腹瀉腹脹,幾乎針到病除。)母親二話不說,跟著去了韓大娘家。

幾分鐘後,她風風火火地衝進門,開櫃子拿上錢,說韓大娘的病不一般,得趕快送醫院,可是她丈夫拿不出錢。後來,是母親張羅著叫上車,把病人送到幾十裡外的縣醫院,又墊付了全部的醫藥費。(那可是我們剛剛賣掉兩頭豬的收入)

那夜,她整整陪侍到天亮。想到韓大娘曾經那麼不仗義地搞小動作,搶生意,可母親在危急關頭毫不猶豫地出手相救,這高大形象,在我眼裡簡直光芒萬丈!母親說,趕得巧,兩頭豬救了一條命,值了!

不過,餵豬也是有風險的。用母親的話說,六畜都屬“血財”,能否求得,跟人的時運相關。

有一年春天,剛長到七八十斤的豬仔染上了豬瘟,蔫頭巴腦地臥在圈裡不肯吃食。

母親蹲坐在小豬身邊,掰開豬嘴一口一口喂生雞蛋、豆腐腦,灌藥,堅持了數日,還是功虧一簣,兩頭長勢正旺的小豬死了。

時值傍晚,天上下著雨,母親抱著奄奄一息的小豬呆坐在豬圈裡,神色悲慼,臉上流淌的不知是淚水還是雨水。

我知道小豬肯定救不活了,可是怎麼拉母親她都不回去。我只好為她撐著傘,陪站在一旁。天色漸暗,雨聲淅淅敲擊傘面,世界籠罩在一片靜默的哀傷裡。

我能體會到母親的絕望,這小豬一死,意味著近幾個月辛苦血本無歸,全家過年的開銷更是泡了湯。

據母親的完全統計,十五年賣豆腐的歷程中,共有十一隻小豬夭折,直接經濟損失上萬。每一次,母親都得心痛好久,乃至大病一場。

(明日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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