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在珠海打工時,我就是一個文痴,且多愁善感

晃一晃,人突然就老了。

掐指算算,我回到老家已經十年有餘了,但是,在沿海打工時的場景時不時會浮現在眼前。

那時,我居無定所,在哪裡打工就在哪裡租房子住,租那種最廉價的民房,月租不超過一百二的。我租過的最便宜的是八十塊。那種出租房一般沒有獨立衛生間,公用的,衝個涼還要等,上個廁所還要等,很不方便。

縱然那麼艱難,我還心繫著那些比我更艱難的人。

下面這篇小文就是我當年寫的,沒地方發表,在此貼出來讓大家看看。

十年前在珠海打工時,我就是一個文痴,且多愁善感

破爛車上孩子的眼睛

作者:鬼眼穿魂

無業已久,以致心煩意亂,從暗堡似的出租屋裡出來,我想到外面透透氣。

彎彎曲曲的小巷,左邊是一道道緊閉的鐵門,少有聲響,住在這裡的異鄉人此時都出去謀食了;右邊是高高的院牆,頂端還纏著鐵絲網,院內是一所幼兒園,歡呼雀躍,好不熱鬧。這些與我是無關的,卻很喜歡欣賞爬滿院牆的青藤,感嘆它們將一堵冷酷的牆壁裝飾得生機盎然,樂得小鳥們在碧葉間啾啾歡叫。拐角處一棵不知名的樹盛開出了火紅的鮮花,雖然沒有什麼香氣溢出,但是在這個清冷的地方,的確令人興奮。

不由得,我停下了腳步,雙手抱在胸前,微笑著和一隻搖頭擺尾的麻雀對視。它不是很怕人,就在我對面前四、五米遠的地方神氣十足地引誘著我。我一挪步,它便騰空而起,接著又落在不遠處歪頭歪腦地瞅著我,眼睛滴溜溜地亂轉,像個頑皮的孩子,似乎故意要逗我開心。


這時,一輛人力三輪車駛過來,咣噹咣噹作響,把小鳥驚飛了。車上坐著一個三、四歲的小男孩,眼睛好像那隻鳥兒的,也滴溜溜地轉著,不過,要大而明亮許多。

小孩手裡捏著一張廢舊的彩紙片,怯生生地看著我,像是怕我會搶他手裡的東西。我衝他扮了個鬼臉,想唬他一下,不料他反倒開心地笑了,伏在車上的廢紙裡偷著看我,很是可愛。

三輪車就在我的身邊停了下來,登車的男子跳下車,在旁邊的垃圾堆裡翻找起來。

如同有陣涼風從我我頭頂刮過,我的心不禁一顫,原來他是帶著孩子撿破爛!


十年前在珠海打工時,我就是一個文痴,且多愁善感


“這裡有什麼好撿的?嘿嘿……”在我身後傳來一個婦女的聲音,似是好意的提醒,又似是得意的譏諷。

那個婦女會這樣說,我想多半應該是因為車上還有個孩子的緣故,因為撿破爛的人來來往往,不足為奇,一般沒有誰會開口說什麼話,而拉著孩子幹這一行當的少有。

我的心還在微微顫抖著,像一片風中樹葉。也是,是面前這個孩子的命運讓我感傷,但又說不出心中的滋味。

男子沒有理會那位婦女,仍然低著頭仔仔細細地翻找。

此時,我不忍去觀看男子的表情,也不忍再去注視坐在廢紙堆裡的孩子的眼睛,一種無形的迫壓已經朝我的心口逼近,想也沒想便倉皇逃遁。

快步向前走了二十米多遠,我仍沒有聽見後面三輪車踏響的聲音,估計那個男子還在翻找。

前面就是高樓大廈,我停下了腳步,但不敢回頭,唯恐碰到車上小男孩的眼睛。

突然,我想到要給小男孩一點錢,哪怕是一元、兩元也好。然而,當我將手伸進口袋的時候,即刻又猶豫起來。我想:這是施捨還是援助、是憐憫還是博愛?而我完全可以肯定,這點小錢並不能改變他們什麼,更不用說命運,反而,我的同情很有可能會傷害他們的自尊心。因為在我心中,撿破爛也是一種勞動,即使最低級的勞動者,其脊樑亦是挺拔的,何曾想過要愧受他人的同情與施捨。


十年前在珠海打工時,我就是一個文痴,且多愁善感


木然地,我站在原地,莫名其妙地忍受著某種良心的拷打,好像這一切都是我的錯一樣。沒多久,腦後傳來了三輪車咣噹咣噹的聲音,這聲音是朝我的反方向而去的,所以我照例可以立於原地而不動。

“爸爸,我們要去哪裡呀?”是那小男孩的聲音,刺痛了我的耳膜。我沒有聽到男子的回答,——他是不需要回答的。

終於,我還是扭轉了頭,一下子便觸到了小男孩天真無邪的眼睛,——像小鳥一樣的眼睛,——滴溜溜亂轉的眼睛。

頓時,似乎有一柄利劍穿透了的胸膛,我感到心在絞痛,感到掉進我冰窖,許多感想瞬間在我的腦海滋生、蔓延、膨脹……令我呼吸困難。

孩子在微笑,朝著我……這微笑比大街上乞討者的眼淚更令我難受……

很快,三輪車拐進了另一條衚衕,從我的視線裡消失了。而那個婦女仍立在原地,含著古怪的笑容朝著我這邊,分明她以為我也是和她一般的心情,要不怎麼還不肯走呢。

這使我感到極度厭惡,憤然地茫然地朝前直奔,風在我耳邊響著,而空氣彷彿愈加沉悶,迫使我一心想逃離這個世界。

20061204珠海唐家出租屋


十年前在珠海打工時,我就是一個文痴,且多愁善感

後記:

有時,我會問自己,是不是自己的心太柔軟,要不,怎麼見不得比自己更艱難的人?三輪車上那個孩子的眼睛,眼睛裡射出來的光芒,令我終生難忘!

孩子的眼神讓我想起了我的童年。雖說我的童年同樣是在艱苦的歲月中度過的,但是,是在自己的家鄉,是和夥伴們在一起。時代不同了,家鄉窮,待不下去了,孩子陪著父母到異鄉討生活,進不了幼兒園,沒有玩伴,陪著父母撿破爛,這是什麼樣的童年?我真的不敢多想,我怕我的眼淚……

都說,作家要蘸點希望的墨水,對現實不能太悲觀。我想,這是對的。

可是,我又多麼想忠於自己的內心,忠於現實的所見所聞。

如果我可以稱得上所謂的作家,那麼,我要說:作家有作家的道德水準,更要有社會責任感。有時,我真的厭倦了那些言不由衷的美文,那些公式化的歌唱。

因為我活著不容易,所以我看到了許多人的不容易,這是我的錯。

20200506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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