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一程，水一程，更向山村那邊行，情深一家親。
汗一身，泥一身，操碎鄉心夢成真，自此無愁音。”
一位山村老學究當年感動之際，讚歎不已寫下了上面的話。小霞至今想起來，仍然心潮澎拜，感慨萬分。今天滿眼喜色的小霞，豪邁地站在她的茶山上，和她丈夫為國一起向山下放眼眺望著，她家所在的村子的全貌，一覽無餘地展現在她的眼前:遠處的青山腳下，如今鱗次櫛比的都是特色民居，一掃當年那破敗的景象。村邊蜿蜒曲折奔向山外而去的溪流，猶如一條搖頭擺尾的青龍乖乖地趴在那裡，碧綠的溪水歡快地唱著怡情小調，向山外流去。順著溪流而建的水泥路更是一條白色的瑞龍一路通向山外。這兩條祥龍引領著山下的村子走向美好的未來。小霞的思緒也隨著這兩條祥龍飛到了山外……
多年前，她剛剛從高中畢業，沒有能夠考上大學，就在村子裡待著。這個地方，是山地，沒有多少農活可做，甚至還沒有公路通向山外，所以，雖然改革開放都十年過去了，但是老百姓的日子仍然不那麼如意。前些天，她收到了她姑媽的來信。說姑父在鎮裡辦了一個糕餅廠，知道她在家呢，所以希望她過去廠裡上班。小霞只是她的小名，她的大號是紫霞。聽她媽媽和她說，生她的那個夏天的下午，太陽下山前，她爸爸看到天上滿是彩霞，而且被火似的太陽炙烤著，慢慢地變成了紫色，紫羅蘭的那種顏色，好看極了，所以就給她取了這個名字。不過你還別說，她小時候的皮膚就真像被炙烤過似的，還真就一點兒也不白，真有些偏深，現在倒是完全反過來了，猛一看，還以為是大城市裡來的客人呢，根本不像這山裡人。只見她白皙的皮膚透著健康，一米六的個子，不瘦不胖，眼睛水汪汪的，透著機靈。現在她父母決定讓她去她姑媽那廠裡上班，明天就要動身了，本來收到信就要走的，但是她媽媽說，要先寫封信通知她姑媽，好讓她姑媽去三都鎮渡口接一下，母親總是不放心女兒的!她父母之所以同意她去，是有小九九的，實在是希望她，能夠像她姑媽一樣，在山外找個對象嫁了，離開這個地方。其實她姑媽也是因為這裡太窮，所以嫁到了山外。這裡的貧窮落後是毋庸諱言的，因為已經都擺在人人的眼面前了，還哪裡藏得住吆。以前，曾經聽參加過長征的老紅軍說過，在貴州有些人家全家只有一條褲子，誰出家門，誰穿；不出去的人，夏天躲在房裡，冬天偎在床上。可是，就在這個村子，竟然也有這樣的人家呢，小霞就清楚地知道是誰家。至於落後?你想一個連公路都不通的山村，能不落後嗎？這個村子裡，還有個人人都知道的笑話:以前不像現在，好多地方放電影都在露天，那是在空地上搭個架子，掛上幕布，有電影放映隊帶著片子和電影機來放映的。一到晚上，人們都從家裡自帶凳子前來坐著觀看。每每打仗的電影放完，大人們自然就回家了。可是，好多孩子竟然都蹲在幕布的下面，仔細地扒拉著找什麼?原來都是在尋找子彈殼呢。都想著，剛剛打了那麼多槍，能沒有子彈殼?一定是別的手快的小朋友撿了，藏起來不說呢。於是，下次再放打仗的電影時，他們還會去找。外面的人以為這是說笑話，逗樂子呢，可是，小霞知道那是真的，因為，她也去找過好幾回呢，不過，不好意思說出來罷了。
她姑媽家在三都鎮，小霞以前當然去過幾次的，知道要倒幾次車，最後還要擺渡才能抵達。不過最難的卻是從家裡要先走十多里山路，明天，她必須起個大早，當然爸爸會送她走完這一段，然後她接著自己走，要到了岔頭坂才會有像樣的路。然後到壽寧，再到蕉城縣，再坐船到三都鎮。小霞緊趕慢趕到渡口碼頭時，已經下午五點了。只見渡口有很多人，都是大包小包的，都是來蕉城縣裡辦完事，要回三都鎮的。那時不像現在，班輪不多，最後一班是下午五點半，要是趕不上這趟，那就要等第二天了。所以，現在人特別擠，這不，還沒到上船時間呢，人們就都開始著急地拖著行李排起隊來了。小霞自然也是跟著排隊，身不由己地被一會兒擠過來，又一會兒擠過去的搖晃著，始終沒站穩腳跟過。突然，又是一波擠來，小霞一個沒有站好，眼看著就要摔倒了。這一倒地，疼痛怕是小事了，要是其他人也沒有站穩，跟著踩踏上來，那可就是禍事了。真的，能不能見到她姑媽都兩說呢！而且她現在兩手都不得閒，那是爸媽帶給姑媽的山貨，兩大袋子呢。這以後是要在姑媽這裡長住的，雖然姑媽是爸爸的親妹妹，可姑父這兒，不能沒有禮節，再說山裡人嘛就這麼樸實，總要帶些東西才放得下心的嘛。更要命的是她背上還揹著個大行李，有被褥，以及換洗衣服什麼的，是以後要用的東西，很重呢。那時的小霞自然沒能帶幾個錢，一應用品能帶的儘可能都帶著。因此，這更加使她下摔的快，眼看著她就要倒地了，突然，小霞覺得身上一輕，身體即刻被一隻大手扶住了，重新穩穩地站立了起來。臉惶急得通紅的小霞，心撲通撲通地跳著，緊張地出了一身冷汗。定了定神，小霞一面回過頭來，一面嘴裡急切地說著:“謝謝，謝謝你了。”出現在她眼前的，是一位年輕的海軍軍官，只見他一手提著小霞的大揹包，另一隻手拿著他自己的行李，臉也紅著，順口回應她道:“不要謝，應該的。”小霞這時，作勢想要接過她自己的大揹包，可這位年輕軍官手往後一縮，接著靦腆地說道:“我行李少，我幫你拿吧！”小霞聽著也是臉一紅，又看了看他，心想:雖然媽媽一再關照，一定要提防壞人。可是，他是海軍軍官呢，再說，她實在也是拿不動了，累壞了。於是，臉上稍微輕鬆起來，紅著臉說道:“那辛苦你啦，解放軍哥哥。”只見他又接著說道:“沒關係，看！開始上船了，走，跟上去，小心地下，走穩了。”說完，兩人一前一後地走到了船上。
自打有了紅軍，以及八路軍和新四軍，人民軍隊一直都是老百姓的依賴和靠山。能讓老百姓放心地遞過揹包的，現在首選的自然是解放軍了，因為，他們一定是為人民服務的嘛。不多一會兒，渡船就到了對岸。這位年輕的軍官提著他自己的行李，身上揹著小霞的大揹包跟著小霞下了船，向出口處走去。渡口有些人正在準備上船呢，後面欄杆處還有些人在那裡站立著，頭都往下船的行人這邊張望著，那些是來接人的。小霞連忙抬眼望過去，正要找呢，只聽，那邊有個小男孩，向著她一邊揮手，一邊喊叫著:“姐，姐，我在這裡呢！”小霞連忙答道:“噢，弟弟也來了。”只見她弟弟旁邊，還站著一個微微笑著的中年漢子。小霞連忙緊跑幾步對著中年漢子叫道:“姑父，我來了。”一邊寒暄著，她姑父爺倆一邊接過小霞手裡的袋子。然後，小霞回過身來，手指著這位年輕軍官，對她姑父說道:“姑父，這位解放軍哥哥身上的大揹包也是的，前面還多虧他救我呢，否則，現在說不定你們還可能接不到我呢。”她姑父聽到這，連忙一邊道謝，一邊接過那個大揹包，然後熱情地邀請道:“這位同志，我家就在前面，離這裡不遠，快到我家裡坐坐吧，喝口茶，歇會兒，然後就在家裡吃個晚飯，再走不遲啊。”只聽這位同志說道:“不用謝，我還有急事，以後再去看你們吧！再見!”說完，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於是，小霞她姑父也只好說道:“那我們也快回去吧!你姑媽在家做飯呢，這會兒，一定也等急了，走吧！”三個人一到家，姑媽連忙上來拉著侄女的手左看右看，高興極了，好久沒有見到孃家人了，心裡怪想的呢！接著小霞表弟對他媽說:“今天有個解放軍哥哥還救了姐姐呢。”聽到這，姑媽即刻就著急地問怎麼回事。然後，小霞就把事情前前後後詳細地說了。然後，姑媽就怪她姑父:“你也是，怎麼就不知道問問人家叫什麼名字啊？以後我也好去謝謝他呢。現在倒好，還不知道人家姓甚名誰呢？”只聽她姑父笑著答道:“怕是問了也是白問，人家一定不會說的，我還請他來家的呢。可人家掉頭就走掉了，不過沒關係，我認識他們的政委，到時候跟他說，提出表揚，他們一查誰是這個時候坐這船來的，立馬就可以知道是誰了。不急。”說完，一家子就開始端菜吃晚飯了。
從第二天開始，小霞就在姑父的糕餅廠裡上起班來。說是工廠，其實不過是個大點的作坊罷了，也就三十多個人。不過在這個島上到是排上第一名了，而且做的糕餅味道還很不錯，遠近都到他們這裡進貨。小霞在廠裡熟悉了一段時間後，她姑父就安排她去送貨，收帳，而且還兼職銷售。因為她畢竟是高中畢業的，要知道，那時候，大學生非常少，輕易也見不到呢。而且她人也長得機靈，應該很快就可以上手的，這樣她姑父也就輕鬆多嘍。再說，她畢竟是自己的內侄女，他當然比較放心呢。
時間過得真快，不知不覺的，就到中秋節了。每年這個時候，軍地雙方都會在一起搞個聯歡茶會，住島官兵會和當地群眾一起過節，共同賞月，今年當然也不例外。這不，鎮裡團委書記前幾天就來小霞她們廠裡預定糕餅了，已經在準備了。據說這次的活動地點放在軍營裡，所以，鎮裡通知:把糕餅送到營房那邊的大禮堂裡去。在中秋節前一天，廠裡就弄好了他們預定的糕餅，小霞準備下午就送過去。
軍營裡，小霞其實已經去送過好幾趟了，路是熟悉的。因為她姑父的糕餅味道不錯，所以部隊上的官兵都喜歡，經常來訂。就連司令和政委也來訂過呢。他們有的自己吃，有的讓客人帶回去當禮物，價廉物美，所以王廠長和部隊上的官兵都熟悉。但是，小霞她這些時日，一次也沒有遇到過上次的那位年輕的軍官，她想:要麼，他出海去執行任務了，要麼，他已經離開了。如果是前者的話，那一定還能夠見到，如果是後者，那就沒指望了。她姑父後來向那個政委打聽過他，可是，那個政委只說:“作為一個解放軍戰士，這是應該做的，沒關係，你們別放在心上，當然，對於這樣的好人好事，我們部隊也是會表揚的，至於小霞的姑媽的感謝，我代他收下了。”再然後，就沒有下文了，弄得小霞的姑父常常被她姑媽埋怨。
小霞吃過午飯，稍稍休息了一下，正準備要去部隊送月餅呢，恰在此時，一個熟悉的男聲引起了小霞的注意。只聽那個男聲問門衛道:“對不起，請問王廠長在嗎？”是找小霞的姑父的。但是，當小霞回過頭來看向他時，他也正望向她。門衛還沒來得及答話呢，就聽她們倆幾乎是異口同聲地說道:“原來是你!”只聽門衛笑著答道:“啊，你們認識?那好，小霞，你帶他去吧！”又轉頭對他說道:“王廠長是她姑父，你跟她進去吧。”只聽這個軍官笑著說道:“謝謝你!”又轉身對小霞說道:“那麼巧，我是來拿鎮裡預定的糕餅的，因為我正好去鎮裡，聯繫明天的茶話會的事宜，有車，所以順道來拿一下，省得你們送過去了。”小霞笑著說道:“啊？是這樣，那就不要找我姑父了，你看這些都是，我正準備送過去呢。”於是兩個人就開始搬了起來。而這時，小霞她姑父也出來了，於是，小霞連忙對他說:“姑父，你看，是他呢，他來拿糕餅。”她姑父其實已經看到了他，立即上來握著他的手說道:“小夥子，總算又見到你了，你等會搬，先進來坐下，她姑媽已經埋怨我幾個月了，這次說什麼也要等見了她，你才能夠走。”說完，不由分說，一邊拉著他就往裡面走去，一邊和小霞說:“你快去，把你姑媽喊來。”小霞笑著立即轉身走了。等她和姑媽趕來時，他正和姑父一起喝茶說話呢。於是，一番寒暄，她姑媽當然特別感謝了他。並且，要留他吃晚飯，可是他說他還真的有事，下次一定來叨擾。小霞看看，他是肯定要走了，也就沒有再留，不過，這次，總算知道了他叫孫為國，大連艦艇學院畢業後分到這裡擔任代理艇長的，現在已經是上尉了。當然小霞也告訴了他自己的名字，那天是從老家下黨來姑父這裡的。等孫為國走出來，糕餅已經由工人給搬好了，於是，他道了別就走了。而小霞站在那裡，目送他離開，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回進廠裡去。
第二天，大家都去參加了那個茶話會，挺熱鬧的。一開始，那個政委還講了話，說了感謝當地居民，經常給部隊的支持。並且說以後，部隊準備推出一個常規活動，那就是:部隊官兵要利用業餘時間為島上居民做點實事。他說:“我們是人民子弟兵，是自家人，軍民一家親麼嘛。那麼自家人給自家人幫點忙，那還不是該當的嗎？……”當大家聽到這裡，一片掌聲響了起來，以至於政委後面說的話都沒有聽清楚。接著活動就開始了，是傳統的遊藝活動，各種項目都有獎品，小霞和弟弟還得了好些個獎品呢。當晚，小霞雖然又見到了孫衛國，但是他正忙著招呼鄉親們呢，所以也就沒怎麼說上幾句話。晚上回到家，小霞久久沒能睡著，心裡老是想著些什麼，可是，連她自己也不明白怎麼了，不過，都是跟孫衛國有聯繫的片段。就這麼著，一直到天亮之前她才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中秋節後，很快就是國慶節了，部隊休息的官兵們真的立即行動起來了。在部隊內部動員大會上，政委說:“要為駐地居民做點實事，不是口號，必須踐行。當年八路軍，新四軍為什麼能打勝仗?就是因為有老百姓的支持，民心向著我們呢。民心工程一刻也不能停，那時的部隊，作戰任務那麼重，可是為老百姓做事，始終堅持著，而且事情不管多麼小都要做，比如幫居民挑水，打掃衛生等等。民心，你不去想方設法地凝聚，那麼它當然會散的。一個沒有民心支持的部隊，是註定要失敗的，那是由歷史證實了的。軍民關心就是魚和水的關心，不要以為，你魚兒長得美，有流線型身材，充滿靈動就了不起；不要以為水是那麼普通，有時髒，有時渾，那麼平常，那麼柔弱，你就可以任意拿捏，隨意對待她。她從小溪到江河，到湖海；從點點滴滴，到涓涓細流，到波濤洶湧；從溫柔有意，到兇悍無情，無不令人刮目。你能懂她的情感，她為了你的生存，會為你奉獻一切，即便你把她用火燒開，她都沒有怨言，甚至被你一口吞嚥下去，她都毫不猶豫。只要你瞭解她的為人，她可以為你滋潤萬物，為你提供食物，養各種水產，來豐富你的餐桌。你如果能明白她的心意，那麼她會為你載舟，為你運輸任何你想要運送的物資。但是，如果你要想拿起刀劍來對付她，那麼，她就會給你無情的反擊，
其實水是極其聰明的，她有揚長避短，另闢蹊徑的本事，從來都不會弔死在一棵樹上。大家都看見過河流，或者小溪，從來沒有一條是筆直的。她沒有固定的形態，她總是不斷改變她自己，來適應大自然，不管你大自然有什麼形狀，我就會變成什麼形狀來就你。她一路走下來，遇到大山，或者岩石，過不去了，沒關係，她會順勢拐彎，繞道而行；如果遇到不能拐彎，又有阻攔時，她會慢慢積蓄水量，慢慢漲高，然後漫過阻攔物，繼續前行，永不停息。你要明白她沒你還那樣，但是你卻一天也離不開它。我們要愛護她，要用實際行動來贏得她們的支持，這樣，我們軍隊才能戰無不勝!我們在為老百姓做事的同時，也要宣傳我們黨的思想政策，要讓大家一如既往地支持我們，一定要讓他們明白並且理解支持黨的思想政策。要知道:思想陣地往往這樣，你不去佔領，那就等於你把它送給了敵人，讓敵人做到了不戰而卻人之兵的目的。那樣的話，就成了我們的恥辱啦!最後，宣佈一條紀律，在漁民家吃飯，沒問題。他們有什麼就吃什麼，不可挑剔，但是別忘記給菜金和糧票，絕不能給他們添麻煩!……”
按照部隊的安排，孫為國恰巧負責小霞她們工廠這一片的活動。在出發前，大家先討論了一翻，準備第一步，先摸清楚情況:誰家需要什麼幫助?然後，再根據不同需求開展活動。一定要避免這樣的荒唐事:把眼鏡送給了瞎子，而把梳子送給了和尚。
這天，孫衛國來到了小霞她們工廠，一到門口恰恰看見她正要騎著三輪車出去送貨呢。於是，他連忙和她打招呼道:“小霞，你要出去送貨啊？”小霞一見是他，臉上即刻飛起了兩朵紅雲，微笑著應到:“啊！是你。是的，正要送貨去呢。”聽到這，為國趕忙應道:“那好，今天我休息，我來幫你，一起去吧。”小霞聽了這話，心裡那個甜啊，猶如吃了西藏密林深處的老蜂蜜。她立即開心地應道:“好啊！那太謝謝你了。”接著，由為國踩三輪車，而小霞則坐在後面一側，沿路有說有笑地送貨去了……
隨著她們倆的接觸次數的增多，她們倆互相之間的瞭解也越來越多。小霞終於瞭解到:原來，孫衛國是浙北山區一個叫槐花坎的地方的人。那裡是革命老區，當年新四軍曾經在那裡建立了根據地。而他的大爺爺是烈士，被敵人燒死在了一棵老槐樹下。他家裡還有一個妹妹和弟弟，在務農。
從此以後，這個島上的漁民家裡時常能夠見到一些駐島官兵的身
影，就連碼頭上，甚至漁船上也不例外。他們看上去就像是這個家的人，像哥哥，像弟弟，像兒子，像侄子，像孫子，或者像外孫。他們什麼都幫著做，會的當主勞力，不會的，跟著學，當然，不久也都熟練起來了。漁民們的臉上增添了滿意的笑容。如果有人問這裡的漁民:“那是誰啊？”中年人都會自然地答道:“他是我的侄子啊！”老年人會開心地說:“他是我孫子啊！”年輕人會狡黠地一笑，然後答:“他是我哥，這不明擺著的嗎？”是的，他們都成了一家人了。
國慶節後又過了兩個禮拜，孫衛國他們就有任務出海了，這次他們一去就是三個多月。到小霞再次見到他時，已經離春節沒有多少天了，小霞本以為年前怕是沒有機會再碰到他了。為國一來，先到廠裡，一看都不在，就又轉身到了她姑媽家裡。和大家打了招呼，剛坐下來，她表弟就問他:“大哥，你們訓練有沒有打靶?”為國笑著答道:“當然要打的，怎麼啦？”她表弟連忙開心地答道:“大哥，那給我弄幾個子彈殼吧，好不好?”為國笑著答道:“好吧，下次給你弄。”剛說道這裡，他姑父就接過話頭說道:“為國，別理他，他放著書不好好讀，就知道玩這些。”她表弟在後面聽到這，連忙喊到:“別小看人，我以後也要當解放軍呢。”一邊嚷嚷著，一邊跑出去找他的夥伴吹牛逼去了。這時，小霞端著一杯茶走過來，遞給為國，說道:“還以為年前，你們不回來了呢。訓練，很累人吧?”為國笑著道:“不累，也很平常的。”接著，為國又轉向她姑父問道:“王廠長，年前，還有什麼要幫忙的地方嗎?”王廠長笑著答道:“都好了，沒有什麼了。”這時，她姑媽連忙接過話頭說道:“要說有，也有一件，不知道你做不做得到呢？”為國一聽她這麼說，自然答道:“姑媽，您說就是，只要辦得到，我一定去做。”為國所以也喊姑媽，他這是隨小霞這麼叫的。她姑媽接著說道:“為國，是這樣，現在不是年關了嗎，我們是做糕餅的，廠裡一時都不好斷人。而工人們當然要回去了，所以，明天小霞她回家，想麻煩你給送送。她姑父要給她帶些東西去給我哥他們。那裡還是有些難處的。小霞一個女孩子，又是年關時候，人特別多，特別擠，上次都虧有你。所以……不知道你為不為難?”為國聽到這，接話答道:“我肯定可以，但是我必須要和政委說，向他請假，離開駐地要他批准才行。我現在回去就問。”說完就起身要走，她姑父說道:“沒有這麼急，這茶還沒有喝呢。”可是為國性子急，畢竟人家明天就要走，如果政委不同意，還要來通知她們再想別的辦法。因此，大家也就隨之送到門口來了。一出來，小霞她姑父就見到了一個熟人，巧了，居然就是政委。政委也看見大家了，一邊招呼著，一邊對王廠長說他要買些糕餅，是要帶回家去的，他媽媽也喜歡吃呢，這不，要過年了，所以今天來買些。又問為國:“為國啊！你是來買糕餅呢，還是來幫著做事的?”因為，政委知道他們的情況，為國是他特意安排到這一片的。為國剛要回答，小霞她姑媽連忙答道:“他當然是來幫我們的，問我們，年前還有沒有什麼難處要幫助呢。還讓我們不要客氣，儘管說呢！”小霞她姑媽和政委也熟，甚至她和政委的愛人還是小姐妹呢。政委聽到這裡，也笑著說道:“是啊！這是應該的，有什麼困難，你們不要客氣，就像吩咐你的孩子一樣，難道你讓你兒子做什麼，還要客氣?”小霞她姑媽這下似乎得了尚方寶劍。連忙追著說道:“政委，這話可是你說的，那以後，不，現在我就不客氣了。”說著她趁熱打鐵，把想麻煩為國給送送小霞的事情提了出來。政委曾經去過山村那一帶，當然知道那裡的山路的確不好走。所以他也就答應了。而且還要求為國路上要照顧好小霞，別摔傷了，要是摔傷了他是第一個不允許的。政委嘆口氣道:“我們還必須要加油啊!山裡的老百姓還是非常不容易的啊！下次我還要去和市裡的領導說說，讓他們也要重視起來。”說完，政委買了糕餅，帶著為國走了，並且約定明天一早就讓為國過來。
第二天一大早，為國就過來了。可是今天天不幫忙，下著小雨呢。為國穿著雨衣，提著小霞的行李，而小霞一手撐著傘，另一隻手還提著一個包裹，就急急地上路了。臨走，她姑媽和姑父又叮囑了一翻，要他們慢些走，安全第一。
到岔頭坂之前，還算順當，不過是先乘船，再換汽車。中午，在車站每個人吃了碗米線糊，和蔥肉餅還有蝦乾餅，那些可是福建的美食呢。但是，從岔頭坂開始，再沒有可以走汽車的路了，兩個人只能用腳走。小霞在前面領路，為國在後面提著行李跟著。幸運的是雨終於停了，不過路實在難走。本來，不下雨都不好走，這一下雨就更難了，所謂的路上全是泥漿。而且是很粘鞋子的那種泥漿，一雙鞋子，走不了多遠就大了好幾圈，粘上的泥，甩都甩不掉。有些地方，看上去，以為很淺呢，那曉得一腳下去，嘿，居然快沒了整個腳，拔起來都費勁，一不小心，鞋子還掉了。有些地方看上去有些深，可是又沒有其他可以下腳的地方，所以小心翼翼地踩下去，哪知道深倒是不深，可是異常滑溜，一個趔趄，整個人都摔在泥漿裡，活脫脫一個泥猴子。好在，福建的冬天不怎麼冷，要不，說不定還會凍感冒了呢。兩個人就這麼著汗一身，泥一身的，一直走了近三個小時，才到小霞的家。一路上小霞有為國護著，總算沒有摔著，當然褲子和鞋子上都是泥漿。不過為國可著實夠瞧的，幸虧他穿著雨衣，上身的泥漿都在雨衣上。小霞她爸媽連忙過來接過東西，然後，張羅著給兩個人整理衛生，好一會兒，才讓兩人換上小霞她爸媽的乾淨褲子。髒的，她媽媽立即給洗了。明天只能讓為國穿著她爸爸的褲子走了，至於他的軍褲，也只好小霞下次再帶過去還他了。這功夫，小霞已經給爸媽介紹了為國，知道是政委讓他來的，更是感激。不過又立即焦慮不安了起來，因為家裡沒有什麼可招待他的。她爸爸要出去向鄰居借幾個雞蛋，來準備給他炒蛋炒飯吃。正和她媽媽嘀咕著去哪家借呢，為國聽到了，立即阻止他們說道:“我們部隊上有規定，有什麼吃什麼，不能添麻煩。還有，要給菜金和糧票。”小霞她媽媽答道:“這怎麼可以呢，你都這麼辛苦，走了那麼多路，我們怎麼說得過去呢？”這時，小霞也有些難為情。可是為國一定堅持，只能有什麼吃什麼，否則他就連夜回去。於是，她爸媽只能羞澀地，拿出她們倆晚上沒有吃完的地瓜和粥，以及一盤鹹菜來。這些就是她們平時吃的，這裡的條件的確讓人感慨。為國倒不管這些，因為，他也苦過，不挑剔。吃完，大家又坐在一起說了一會子話，小霞和她媽睡，而為國則和她爸爸擠，不久就都睡下了。大概是累了，小霞也好，為國也罷，很快就進入了夢鄉，不過小霞的爸媽卻幾乎一夜沒有睡著，因為沒有好的招待，慚愧著呢。
第二天早上，大家都起得早，吃過早飯，為國就告了別，走在了回去的山路上……
小霞是過了正月十五才回到三都的。第二天，她就和她姑媽一起跑到部隊上，找到政委和為國還了褲子道了謝，還代她父母送了些山貨給大家嚐嚐，並且一再說明:那是她父母特地關照的。
接下來的日子，一如既往地流淌著，沒有什麼特別的……
為國他們除了訓練就是出海，而且一出海就是幾個月，回到住地以後，仍然堅持著幫住地居民做實事活動。不過，現在他們又多了一項任務，那就是幫著地方人武部對民兵進行軍事訓練。而小霞她依然忙碌，糕餅廠的生意那倒是越來越紅火了，不僅僅在島上銷售，現在已經擴大到了市裡。小霞和為國見面次數比以前多了，不過不是逛公園，不是追逐嬉戲，而是要麼幫著送貨，要麼幫著聯繫業務，因為有為國這樣的軍人在旁邊，大家會更加放心。有時候，小霞和為國也會去海邊，仍然不是去遊蕩，而是幫著趕海。凡是居住在海邊的人們，都會根據潮漲潮落的規律，搶在潮落的時機，到海岸的灘塗和礁石上去打撈或採集新鮮海貨。這樣的過程，便是叫做趕海的。趕海最好在大潮汛時，因為大潮汛時，海水退的遠而且快，那麼行動遲緩的貝類海鮮，在海水退下去的時候，就會被擱置在沙灘或灘塗上了。而這大潮汛是在農曆每個月的初二和十六的前後兩天為最好。在礁石或石壩的石頭上，還有牡蠣，那可是非常鮮香的海味。不過，如果採集這類東西，最好戴上手套，否則容易傷到手呢。
就這麼著，時間過得好快，已經到了八九年的夏天了。小霞和為國，認識都已快兩年了。雖然兩個人從來沒有說過“我愛你”的話，不過小霞她姑媽已經從她倆互相對看的眼神裡知道，她們倆互相之間已經有了對方了。然而，小霞她姑媽知道:為國這孩子也是從山裡出來的，實誠。於是，經常對小霞說些要她主動的話。今天是個星期天，她姑媽又對小霞說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主動些要什麼緊，這樣的好青年，過了這個村就沒有這個店啦。否則，有你後悔的!”聽了姑媽的話，小霞沉默了許久。不過她心裡翻滾著:為國似乎有些時間沒有來了，上次他走的時候，也沒有說要出任務啊!今天是個星期天，應該會來的。就這麼著，心裡七上八下地熬到了下午，都快四點了，也沒有見到為國的影子。小霞心裡更加犯嘀咕了:怎麼了?難道出什麼意外了嗎？就算你不為看我，也應該來幫著人家做些什麼事情吧……
小霞眼看看時間已經不早了，心裡的小鹿實在按耐不住，想找個藉口去軍營找他，就和姑媽說了句:“姑媽，我出去一趟。”正要抬腳出門呢，外面撞進個人來，原來是她表弟，她表弟一看到她和他媽，立即惶急地說道:“出大事了，為國大哥他讓手榴彈給炸了!”小霞聽了，大吃一驚，愣住了，只聽她姑媽接過話頭說道:“你說什麼，你從哪兒知道的，別瞎說!”她表弟即刻辨道:“是我同學親眼見到的，他告訴我的。他爸爸是民兵，今天訓練投手榴彈，不知道怎麼回事，就給炸了，現在人還在醫院裡呢！”聽到這裡，小霞著急地問:“快告訴我是在部隊衛生院，還是在鎮醫院?”只聽她表弟說道:“我同學說，民兵們給送到鎮醫院了。”小霞她沒等他再說，立馬就向鎮醫院衝去，小霞她表弟和姑媽也隨著趕了上來。
不多久，小霞就趕到了醫院。一到那裡，她就看到部隊上的領導都在，政委當然也在。大家都在手術室外面等著呢，旁邊還有幾個民兵都沮喪地蹲在那裡，個個哭喪著臉，有一個還在那裡哭泣著。政委看到小霞她們三個，就向著她們走了過來。從政委這裡，小霞終於知道了為國受傷的前因後果。原來，這段時間，為國他們在對民兵進行著軍事訓練，今天是實彈訓練。那個哭泣著的民兵，因為緊張，手榴彈沒有扔遠，為國一看危險，立即大吼一聲:“臥倒。”同時，他一把拽倒那個哭泣的民兵，自己跟著就撲了上去，接下來，手榴彈就爆炸了……
現在，部隊上和地方上的醫生都在裡面搶救著呢，當然生死不明。
過了一會兒，小霞她姑父也到了。大家又一起等了許久，手術室的燈總算熄滅了，於是大家都焦急地圍上來,等待醫生出來說手術結果。門一開，大家看到那個醫生臉上除了疲憊還有些笑意，這才放下心來。只聽那個醫生向部隊領導彙報說:“手術很成功，暫時沒有生命危險。”又接著小聲說道:“但是，情況還是不容樂觀啊！能不能醒過來，那就要觀察觀察再看了。”於是，大家的心又懸了起來。但是，眼面前，也只能先這樣了。那個哭泣的民兵，剛剛開心起來，這下他的心又沉了下來。
接著部隊領導又商量，準備安排人值守，幾個戰友以及那幾個民兵也都舉起了手來，嘴裡都大聲說道:“我來守護。”而在一旁的小霞聽到後，不顧難為情，也即刻自告奮勇地說道:“我來守護吧!”大家聽到這裡，都把臉轉向了她。只見她堅定地說道:“我來守護，我會很細心的。”這時，小霞她表弟也一臉嚴肅地說道:“還有我。”他見大家一付奇怪的樣子，立即又接著說道:“因為，他是我大哥。”瞭解情況的政委一聽，說道:“好吧!我就把他交給你姐弟倆了。”接著大家鼓起掌來。然後，醫生讓她去他的辦公室，要交代她些相關事宜，她表弟也自動跟著去了。這裡政委讓大家先散了，他又和小霞的姑父以及姑媽說了些話。等小霞姐弟過來後，政委又和她商量是否要立即通知為國的父母。只聽她立即說:“政委，暫時，還是不要說吧，聽醫生說，也許，要不了幾天，為國他就好了，省得他父母著急，畢竟這麼遠呢！”政委聽她這麼說也就答應了。
接下來的日子，小霞一直陪在為國的病床邊。一天，兩天，三天，一個星期都過去了……為國他還是沒有醒過來。期間，市裡，甚至省裡，部隊上的，以及地方上的有名望的醫生都被請來會診過了。都說得差不多，就是為國的情況，暫時不便移動，不能轉院。還說:他也許下一刻就醒過來了，但是，這一刻也許很長，甚至幾年或者更糟糕。小霞的心情當然是沉重的，但是非常堅定，她對醫生說:“不管，哪怕再長我也要守護著。”於是醫生又教了她許多方法，包括多和他說話，說她們以前的所有熟悉的事情，多說鼓勵的話，勵志的話，讀書給他聽也可以，這些對他的甦醒都有幫助。於是，小霞真的就這麼照著做了起來。
現在，小霞每天早上，中午，晚上，都要給他擦抹身子，現在的她也顧不得好不好意思了，這八月的天，要多熱有多熱，要是不這樣，恐怕他會長褥瘡，那就更麻煩了。白天因為人多，她就抽空給他讀書，她讓表弟去學校借的書，什麼《鋼鐵是怎樣煉成的》，《假如給我三天光明》，還有《董存瑞》，《邱少雲》，以及《紅巖》等等。到了晚上，沒什麼人了，那就是小霞對他說私話的時候了。小霞不厭其煩地從她們怎麼認識的說起，一直說道現在，絮絮叨叨，柔情無限地述說著。每天都是如此，有重複的，也有突然想起來的，還有她心底的小秘密，本來一定不好意思說的，可是現在，只要能夠讓他早日醒過來，哪還在乎這些呢？可是，幾個星期以來，任憑小霞怎麼說，就算說破了嘴唇皮，他也仍然沒有絲毫反應。但是，小霞還是一直這麼堅持著，根本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又是週末了，下午小霞正在給他讀書呢，政委來了。小霞連忙停下來，放下書，招呼政委。又回過頭去和為國說道:“為國啊！政委又來看你了，你可要替我爭氣，也替政委爭氣，給我早日醒過來啊！”不過遺憾的是，為國根本沒有任何反應。政委看她這樣，心裡也很不是滋味，憐惜地對小霞說道:“小霞啊！不要著急，慢慢來，會好的。”聽到這裡，小霞堅決地說道:“嗯，政委，我想也一定會好的。我不急，我有信心的。”說道這裡，她鼻子有些酸，眼淚再也止不住地流了下來。心情一個沒控制住，趴在政委肩上就哭泣了起來，政委慈祥地用手輕輕拍了拍小霞的肩膀，沒有出聲，也沒有動。沒多一會兒，小霞收住淚，哽咽著不好意思地囁嚅道:“政委，不好意思，讓你見笑了，你知道的，我爸媽在山裡，這裡姑父姑媽再好，有些話也是沒法說的。今天看到你，覺得你像爸爸似得，所以就忍不住哭了。”政委聽到這裡，說道:“孩子，真是難為你了，你是好孩子。咱不急，慢慢來，會好的。你也要堅強。”小霞連忙答道:“政委，你放心，我這一哭完，心裡好受多了。我一定會堅持下去的。”小霞接著頓了頓，又接著對政委說道:“政委，我還有件事情想麻煩你。不知道行不行?”政委聽她這樣說，立馬答道:“小霞，你不要有顧慮，還是那句話，咱們是自家人，有困難就跟我說，我只要辦得到，就一定盡力。你說吧！”小霞正要接著說呢，門口她表弟走了進來，嘴裡還喊道:“姐，姐，大舅來信了，你看……”她表弟抬頭看到政委也在，連忙收住話，叫了聲:“政委伯伯好!”這才把信遞給了小霞。今天是週六，學校上午讀書，下午放假，所以她表弟也過來了。
小霞一直以來，每兩個月都會寄些錢回去給她爸媽，同時，也寄一封信回去報平安。而她爸媽收到信和錢後，也會回個信來，說些家裡的事和變化。但是，她爸媽認不了幾個字，以前她在家，那就是她給姑媽寫信，現在她爸媽就只好去請村裡小學校的校長幫忙。那個小學校長倒也是個老學究，而且還教過小霞，所以，他還很樂意幫忙，每次先問她爸媽，要說什麼，然後，他又會以老師的身份給她說幾句。小霞估計今天的這封信也是差不多吧，因為她上星期剛寄了些錢回去。政委在一旁看她接過信，就對她說道:“你先看你爸媽的信吧，我今天有時間，還不走呢。”於是，小霞就拆開了信，看了起來。等看完信，她竟然還把信遞給了政委，說道:“政委，你看，我們那裡來了個大領導，他來關心我們那個窮山溝了，看來我們老家也會變好了呢！”政委一邊接過信，一邊說道:“那是好事情嘛。”他又確認一下問她道:“我真可以看你的家信?”小霞連忙答道:“政委，我們是一家人嘛，我剛剛都說了，你像父親一樣呢！”於是，政委認真地看起了信。只見信裡先說錢和信都收到了，讓她注意身體，並且讓她放心，家裡父母都好著呢。接著，口吻一變，說那些是她爸媽要說的話。接下來是她老師要對她說的話，說紫霞同學，現在你們沒有辦法只能出去打工，山村裡實在太窮了。不過，以後，家鄉應該會大變樣了，因為市裡來了新領導，聽說他一來就往下面跑，他居然親自到我們山村裡來考察，來進行扶貧現場辦公了。你知道的，來我們山村的路，都不通汽車，有多麼難走，光這個兩個多小時的山路走下來，就足見他的心思一定是在我們老百姓身上的；還聽說，他一到我們山村裡，渾身是汗，兩腳全是灰土，他沒有休息，只是讓人弄了桶涼水來衝了個身子，換了衣服立即就開始工作了。所以，我們山村有盼頭了，你以後也許都沒有必要出去打工了呢。老師我很是感慨，也非常感動，所以寫了首詩寄給你，一起勉勵:
“山一程，水一程，更向山村那邊行，情深一家親。
汗一身，泥一身，操碎鄉心夢成真，自此無愁音。”
政委看到這裡，倒是有些吃驚，還有些意外，因為，他自然知道是誰，不由感嘆了句:“是個好領導啊！”他吃驚是沒有想到那位好領導說到做到；意外的是老百姓竟然這麼受鼓舞。政委想到這裡，對小霞說道:“是大好事啊！不過，你們那裡的路實在是不好走啊！我去過，你們有福啊！碰上好領導了。噢，能讓我把這首詞抄下來嗎？”小霞連忙答道:“可以啊！沒問題。”接著，政委就把這首詩給抄了去。然後，政委又還了信。
正在這時，護士來通知打開水了。於是，小霞連忙叫表弟去幫忙打開水。等她表弟一走，小霞連忙對政委說道:“政委，我想立即和為國結婚，請您批准，這樣更方便我照顧他。”政委聽到這個話，著實一驚，所以，竟然愣住了。小霞看政委這樣，還以為他不同意呢。立即又接著說道:“政委，求您了。”政委這時眼睛也不禁發起酸來，只是他還是冷靜地對小霞非常認真地說道:“好孩子，不是我不同意，只是為國他現在這個樣子，一切都還不是很清楚，未來實在難以預料，不知道他到底會是個什麼情況呢?再說你爸媽，姑父姑媽，她們會不會也同意?還有你自己到底有沒有想清楚啊?”小霞聽到這裡，一顆心這才放了下來，接著說道:“政委，你放心，我的決定她們會支持的，我想得再清楚不過了，我已經下定決心了，哪怕就是一直這樣，我也認了，我願意一輩子照顧他，無怨無悔!”政委接著道:“既然你想明白了，那我批准了，將來，等為國清醒過來了，我給你作證，我親自對他來說，一切手續以後補辦，你放心吧!”剛說好這事，就見到她表弟打開水回來了，於是政委也就告別離開了。
接著，小霞連忙對錶弟說:“你明天，幫姐去買個雙喜的蛋糕，還有一束百合花來，還有你把姑父的那個傻瓜相機也帶過來，再買個膠捲，別忘記了，我要用。”她表弟聽了，立即回答道:“遵命，姐，一定把雙喜蛋糕，百合花，還有相機，膠捲都帶來。”接著，她表弟又呆了好一會兒，幫著再做了些雜務，便離開了。而小霞又繼續讀起她的書來。
第二天上午，九點鐘剛過，小霞她表弟就來了，當然把她姐昨天說的要用的東西都帶來了。於是，小霞先把蛋糕放在病床邊的櫃子上，接著她把膠捲裝到傻瓜相機裡。又接過百合花，對她表弟說道:“你等會給我們拍照，多拍幾張，姐這就要結婚了，是結婚照呢，你看清楚了再按快門，聽到了嗎？”她表弟，到底還是孩子，還覺得特別好玩呢。只聽他連忙大聲答道:“知道啦，一定拍得非常清楚。”生怕他聲音小了，她姐不讓他拍照似的。接著小霞她一手拿著百合花，另一隻手輕輕地抱起為國的頭來靠在自己身上，然後一邊面對她表弟說道:“好了，你開始拍照吧!”一邊又憐惜地充滿柔情蜜意地看著為國，對為國說道:“哥哥呀！今天你和妹子我結婚了，是經過政委同意批准了的。妹子我今天嫁給你了。哥哥，你今天娶妹子我為妻子了，妹子我以後會更好地照顧你的。哥哥呀，今天你還在醫院，現在的確沒辦法，我們現在只有百合花和雙喜蛋糕，其他的，我們以後再補，要知道你還沒有向我求婚呢，別人還以為你不要我，是我死皮賴臉要嫁給你的，這可不行，以後也要補的。我們現在沒有婚禮，沒有婚宴，沒有男伴郎，沒有女儐相，沒有禮服，沒有婚紗，沒有婚戒，沒有婚車，也沒有接新娘，更沒有新婚房，也沒有多少賓客，就連雙方父母都還沒有到場，也沒有證婚人，當然，這些都是要補的，否則我一定是不依的呢!”正當她這麼絮絮叨叨地對為國這麼說的時候，外面竟然來了好些人，她姑父，姑媽，甚至還有政委，以及醫院裡的護士們，還有部分戰友們也都過來了，大家都感動得流出了熱淚。原來，她表弟昨天一回去就說了下午碰到了政委的話。然後，問他爸爸要傻瓜相機。他爸爸當時就覺得奇怪，這個生病的樣子，有什麼好拍照的。不過，他立即想到恐怕和政委的到來有什麼瓜葛。於是，細心的王廠長，立即去找了政委，這才猜道小霞她要幹什麼。因此，大家一起商量下來，覺得還是選擇默默支持，不過他們決定在她和為國拍照的時候都到病房，給予鼓勵和祝福，所以，這時候，小霞才看到這麼多人。她開心極了，連忙對為國說道:“為國，你看，你快看看吧，大家都來祝福我們倆結婚呢！”而她表弟這時也是忙得不可開交，一看到這麼多人更是高興得不得了。只見他拍了裡面的姐姐和為國大哥，又立馬對著外面拍了幾張大家的照片，接著又轉回來對著她姐和為國大哥，正要按快門呢，突然，他看見為國的眼睛動了動，他的眼睛似乎要睜開了。於是，他立即大聲叫道:“哎呀!為國大哥睜開眼睛了”眾人這才都盯著為國的眼睛看著，而她表弟又叫道:“看，又動了。”這次的動眼睛，大家都看到了。只聽政委立即對一邊的醫生說道:“快，快檢查檢查，看看是否真的要清醒了。”這時，大家自動讓開讓醫生過來檢查。恰恰此時，為國的眼睛又動了動，終於慢慢地睜了開了，大家誰都不敢輕易說話，生怕驚到了他，又閉上了眼睛，那就慘了。而為國這時竟然輕輕地說了句話:“我這一覺睡得真沉啊！做了那麼多夢!”說完，他突然一頓，急切地說道:“壞了，我光顧著睡覺，不知道那個民兵怎麼樣了?”這時，那個醫生開心地答道:“放心吧！他沒事，現在你也沒事了，你就是虛弱，再養養，又可以出海了。”大家那個喜啊，真正是雙喜盈門呢！小霞她這時的心情，那真是沒法子用語言來表達了，只見她怔怔地，眼一刻也不眨地盯著為國，什麼也說不出來，生怕一眨眼，他仍然是睡著的。大家靜了好一會兒，不知道是誰帶頭鼓起掌來。人人臉上這會兒都掛上了喜氣……
正在大家亂著的時候，病房裡又來了許多漁民兄弟，當然還有那些民兵，那個被救的民兵自然也來了，甚至還有他的父母。兩老一來，什麼話都沒有說，拉著兒子就給跪了下去。為國急了連忙說:“別，別!小霞，快拉住他們。”小霞還有政委連忙過來把他們都拉了起來。只聽他爸爸說:“大恩不言謝，以後你就是我這沒有用的孩子的親大哥了。”又轉頭對他兒子說道:“以後大哥的所有事情也都是你的事情，一定不能忘記，要不是你大哥，到這時，你都已經在墳山上埋了好幾個月了!”他兒子當然點頭連連，臉上也是掛滿了激動的淚花。這時政委接過了話頭，說道:“我們軍民一家親，都是自家人，就應該互相扶持，好了，好了，為國是剛剛甦醒，還需要休息，我們都讓開，讓他休息一下吧，以後日子還長著呢，你們以後再來看他吧！”於是，大家這才慢慢散去。
這以後的日子裡，這病房裡一直都熱鬧著，有部隊的戰友，還有島上的居民。熱情的漁民給為國送來了各種各樣的吃食，雞鴨，魚蝦貝類海鮮，蹄髈，牛羊肉，還有各色美味的點心等等，等等。他們也不管你收不收，有的放下就跑了，連具體是誰送的都沒有鬧明白。有些看他推遲堅決，就搬出政委的話來了，問為國道:“軍民是不是一家人?”為國自然答道:“肯定是。”他們立即答道:“自家人分享些小食品，還有什麼要不要的?以後我們也會吃你的呀！難道你不願意，不捨得?”就這麼著，病房裡的東西多得幾乎可以開店了，為國當然吃不了，所以，政委只好讓炊事班的戰士都拉了回去。政委說:“這些可不是簡單的食品呢，就是民心民意啊！”
三個月後，為國終於痊癒出院了。元旦時候，部隊聯合地方團委為小霞和為國，以及其他軍地的準備要結婚的男女青年，舉辦了一個既簡單而又隆重的集體婚禮。當然小霞她在病房裡提的要補的都給補上了，雙方父母當然都到了現場，還有駐地漁民，那個被救的民兵一直在跑前跑後，逢人便開心地說道:“今天我哥結婚呢！”集體婚禮現場一派喜氣，新人們更是幸福滿滿。
接著，小霞夫婦倆趁著婚假，一起去了雙方父母的家，回到三都已是春節後了……
又過了幾年，為國轉業到了駐地地方，安排在市裡工作，而小霞她們的糕餅生意，已經擴大到全省了。山村現在自然已經通了公路了，小霞她們現在回去，可以把她們家的汽車一路開到她爸媽的門口了。當然，這些小霞也出過一份力的，為國和幾個戰友用他們的退伍安置費，到那兒開闢了一家茶園，還有中草藥基地……
今天，小霞眼望著這片生她養她的山村時，感慨連連，思緒又從山外拉回到她們的茶山上。小霞和為國剛剛看完了茶園，又接著往中草藥基地走去，她們的兒子已經在那裡等她們了。現在，這裡的老百姓的確不再愁眉苦臉了……
雨辰於2020年國慶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