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立獨行的豬:“性”之外的《黃金時代》

《黃金時代》說,“生活就是個緩慢受錘的過程,人一天天老下去,奢望也一天天消失,最後變得像捱了錘的牛一樣。” 但偏偏有人主動違反生活的常態,像“特立獨行的豬”。其實,被“閹割”的生活,不被“閹割”的生活,可以選擇。

特立獨行的豬:“性”之外的《黃金時代》

王小波?《黃金時代》?太遙遠的記憶了,有些像叢林中的陽光,灑下些斑駁、破碎的影子。

好像是在1994年、1995年。我的大學時代讀書很少,不知道是不是高考後遺症,反正整天總是睡不醒似的。

耳邊是《同桌的你》、《小芳》,還有宿舍門口流竄小販的吆喝“電池、襪子要嗎,有毛片兒”,撩撥著半夢半醒的神志。

桌上扔著一本翻得捲了邊兒的《黃金時代》,很像盜版,頁面上裡的字還帶毛茬兒呢,怎麼看怎麼像油印的——彷彿小學時做的數學卷子。也很難說,那時的印刷質量差,正版《紅樓夢》也好不到哪兒去。

書的開篇便是“雖然所有的人都說她是一個破鞋,但她以為自己不是的”,而且在“破鞋”的標籤問題上,筆墨煩冗、論證複雜。

這麼快就有敏感詞了,我也受到激勵似地接著往下看,幫助新聞出版署鑑別一下出版物的性質也好。

特立獨行的豬:“性”之外的《黃金時代》

隱隱地,肇事者“陳清揚”和“我”(文中的“王二”)所處的環境愈發變得沉重、肅殺。

通篇是一份後進分子上報給生產建設兵團的、如何亂搞男女關係的交代材料,發生在李春波歌詞中的、伴我度過的“那個年代”。

又是傷痕文學?劉心武的《班主任》、張賢亮的《男人的一半是女人》、李國文的《冬天裡的春天》、諶容的《人到中年》……文科院校的我,腦子裡難免會憑有限的閱歷歸類。

不,不是我想的那樣。

我很快找到了那個沉重環境背後的邏輯:“我”在兵團放的牛都是被閹割的,而且“對於格外生性者,就須採取錘騸術……從此後受術者只知道吃草幹活,別的什麼都不知道”!

牛失去野性,人失去天性,統一的世界認同的標準下,一切歸於自上而下的秩序。

“我”慢慢發現,“生活就是個緩慢受錘的過程,人一天天老下去,奢望也一天天消失,最後變得像捱了錘的牛一樣”。

特立獨行的豬:“性”之外的《黃金時代》

二十多年後,仍記得當初讀到“受錘擊”這段時自由落體般的毛骨悚然。過電似地,可以感受到奧威爾的《1984》中那種對頭部電擊後的一片空白、虛弱無力。

二十多年後,重讀《黃金時代》終於發現,字裡行間瀰漫的“性”的愉悅與哀愁,其實只是作者故意包裹生活的、半透明的輕紗,影影綽綽,若隱若現。

二十多年後,讀到王小波的雜文《一隻特立獨行的豬》,描寫他插隊時餵養的一頭不受約束的公豬。它拒絕被“劁掉”,所以野性難馴,雖然被定性為“破壞春耕的壞分子”,即使是領導也抓不住它,拿它沒辦法。

特立獨行的豬:“性”之外的《黃金時代》

再清楚不過,王小波是在給《黃金時代》中的“我”和“陳清揚”做註解:他們也是“特立獨行的”,用血性對抗周圍不友好、不善意、不公正的世界,用性愛的原始衝動迴歸自我,而“黃金時代”恰恰是兩人這段在西南邊陲“放肆”的知青生活!

小說創作前後用了近10年。從王小波在人大、北大教書算起,直到美國匹茨堡大學攻讀碩士期間。

留學、旅居海外的嚴歌苓曾說,在外面的世界裡,什麼都可以寫了。估計王小波也是這種感受。

王小波在《黃金時代》的筆調已經不再是單方面的控訴、揭露、亮出傷口給人看,而是著重強調主觀能動性對環境的反作用。其實,被“閹割”的生活,不被“閹割”的生活,可以選擇。不管環境多麼窘迫,我們仍可以選擇有尊嚴地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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