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貢的日與夜

上帝創造三個香港。燈紅酒綠,紙醉金迷,遊人如織,繁華的香港。加快的自動扶梯,狹小的鴿子籠,匆匆的步伐,市井的香港。山林曠野,海港漁村,離島沙灘,隱世的香港。山和海靜置成千上萬年的時光,坐看小島的滄桑變幻。

這是個獨特的城市,七百多萬人口中多數蝸居條件艱苦,未被開發的土地卻覆蓋近80%的面積。顯而易見的原因,香港市民可能是世界上最喜歡旅遊行山的人,久居此地幾乎人人都是戶外大神。

久聞香港的自然風光不得見,我總纏著友人帶我見識郊野之美。朋友遂定週末西貢徒步,我腦海立馬上演一出《Miss Saigon》。當然烏龍了,此西貢非彼西貢,無所謂,誤會從來影響不了文人風雅,當日蘇軾將黃州赤壁誤作湖北赤壁,也留下“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的佳句。

西貢地處香港東部沿海,有後花園美譽。我們計劃穿越北潭湧行山徑,登頂俯瞰整個西貢內海。

五月的天熱烈得難以招架,再不出走夏天只能躲家。從中環輾轉至最美彩虹站,彩虹邨沒有照片上炫麗,彩色牆漆褪色剝落。轉新界小巴至西貢碼頭,若非此處不是目的地,我真想漫無目的消耗一整日光景,坐在碼頭邊,赤腳任海浪衝刷,看潮起潮落,船來船往,海鷗掠海飛翔,漁家叫賣海味。指著街邊海鮮檔廣告牌上的坑人價格說笑,拉客的商販向我們推銷去離島的船票。繁忙裡閒適,熙攘中恬靜,讓心也平和。

雙巴烈士陵園落車,沿山徑攀登。進山信號斷斷續續,Google Map總無法正確指路。先是行至斷頭路,驚現蟒蛇悠哉曬太陽。回頭尋路又誤入先人墓群,道路崎嶇難行,末了跟著山客才走上正途。開始一路平坦,有開鑿的道路和階梯供人行走,穿林過澗,倒也輕鬆自在。隨著地勢升高,時而貼行山體,時而手腳並用,遠處山間有人御傘飛翔,引得我們大聲驚呼。終於前方岔路,不靠譜的google map再次癱瘓,一條指向山頂,近乎垂直亂石對壘,攀爬幾步便敗下陣來,一條下山完美錯過觀景點。進退兩難,只能安營紮寨,就地休息。

蛋撻未吃完,兩隻野猴擋住去路,步步逼近,不時發出嘶吼,直勾勾盯著手中的食物。此時路面溼滑陡峭,已是寸步難行,前有天險,後有追兵。我們猶如喪家之犬,驚弓之鳥,狼狽不堪,撇下輜重,落荒而逃。又是一頓手腳並用的爬行,屁滾尿流之後,確定猴群不再跟隨,打開map發現已經遠離頂峰。失去了唯一目的,一行無不嘆息,找不到安慰的理由。餘途我只想,如此難行,何必執念要行。人是奇怪的動物,非但不慶幸劫後餘生,反倒扼腕可有可無的風景。既然到不了山頂,不如速回碼頭坐船暢遊離島也罷,世道得之為榮舍之為美。

人間的故事要精彩過電影,不是絕處逢生,也有柳暗花明。峰迴路轉另一座山頂顯現,豁然開朗,整個西貢盡收眼底,大家轉悲為喜。小小的西貢寫著整個香港的故事,昨日還在中環指點江山,揮斥方遒的地產巨賈,金融精英,此時不是在果嶺揮杆進洞,便是在遊艇上美女簇擁,山下的別墅閃耀著錢幣的光亮。而清貧如我,卻也坐擁這免費的海景,“且夫天地之間,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雖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風,與山間之明月,耳得之而為聲,目遇之而成色,取之無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無盡藏也,而吾與子之所共適。”盡興盡興。迄今我們仍無從得知,那條鋪滿亂石陡峭無比的山路,是否登頂的唯一,至少這一切不必糾結。飽覽著西貢內海,大家喊著這就是夢寐所求,早已記不得想要的是怎樣的風景,得不到的東西此時變得不再重要。

登頂數小時,下山只一瞬。穿過公路和烈士陵園,盤坐在海灘上和友人暢談至日落,八卦中時常提及共同認識的人事,不僅會心大笑,這圈子真小。人在香港,身處政治經濟文化漩渦的中心,平凡之軀不經意便見證時代鉅變,經歷人生峰谷。不知道有了這般奇幻的週末,未來能不能多參透生活的得失。

路過的朋友,如果我有機會與你分享大隱於市的香港之美,三生有幸,畢竟這都是祖國的大好河山。記得來香港找我,一壺濁酒喜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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