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下口罩的第一天,媽媽就逼我相親”

疫情中分手、離婚的人不在少數,每次看到那些故事,俏俏都會想起爸媽依偎在沙發上的樣子。“如果二十多年後,自己也能這樣靠著另一半,也挺幸福的”,俏俏這樣想,然後更加堅定起來。

文|青目

來源|Epoch故事小館(ID:epochstory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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俏俏前腳剛踏進公司,後腳就收到了媽媽發過來的信息:“你堂舅爺的外孫這兩天也到了深圳,你這兩天抽空跟人家見一面吧,反正疫情也好多了,摘了口罩吃頓飯,不會有什麼大問題。”還沒等俏俏回覆,媽媽推過來一張名片,緊跟著是一連串的語音,中心思想只有一句:今年過年沒出門,浪費了太多相親機會,得抓緊。

俏俏心裡一緊,“該來的果然逃不掉。”


1.

/ “趁著年輕,還有得挑” /


27歲的俏俏有長達5年的相親史。剛工作那年春節回家,鄰居大娘繞過家裡人,神秘兮兮地湊到俏俏面前:“俏俏你還沒找到對象吧?”俏俏一聽,大概猜到對方的來意。

在當地,女孩22歲到24歲是媒婆眼中的黃金年齡段,是相親“簡歷”中最重磅的一條。

按媒婆的話說,過了24就該急了,能攥緊一個是一個;等到了27、28,就只有別人選你的份了,哪裡還輪得到你挑?

那年俏俏22歲,大學畢業,正經工作,家境一般,長相尚可,沒有男朋友——這樣的條件,正是香餑餑的時候。

俏俏一臉懵懂地點頭,大娘的身子隨之立馬擺正了,連呼“還好我來得早”。

這門“生意”是個搶手活,每促成一樁婚,媒人能拿到幾千乃至上萬的紅娘錢。方圓十幾裡的姑娘小夥,在這些大娘腦子裡都建了檔。

俏俏心想,估計她已經被配上好幾對了。果然,大娘隨即調出了幾份“檔案”,俏俏聽了半晌,沒接話。眼看著大娘臉上的褶子一寸寸塌下來,走之前甩下一句:“你現在是年輕,還翹得起。現在不抓緊,過幾年可不好找。”

俏俏沒想到大娘一語成讖,5年下來俏俏相親過的男生不下60個,卻沒有跟任何一個有過任何發展。

24歲那年,眼看著要過了黃金期,媒人著急家人也著急了,七天時間裡相了十七個。一個男孩把車停到門口,進來嗑了幾分鐘瓜子,轉頭跟媒人說“我覺得可以”。

“摘下口罩的第一天,媽媽就逼我相親”

俏俏愣住,找個藉口去鄰居家躲起來,沒再出門。十分鐘後男孩離開了,說是還有幾個等著看呢。後來俏俏才知道,男孩本來也不是來看她的,車開到半路接到媒人的電話,剛好順路就停下來看一眼。

男孩走後,媒人拉著她媽媽苦口婆心地勸:“這個條件的男孩還挑什麼,房子車子哪樣都不少。人家看了十多個才覺得俏俏不錯,這多好的機會不知道珍惜呢!”

男孩家裡是開超市的,俏俏聽著媒人的絮叨,覺得自己就是超市貨架上的一個物件,還是快要過保質期的,能被人挑上是她的福分。

“我買件衣服還得看一兩天呢,怎麼到這種事情上,大家就那麼心急呢?”俏俏左右想不明白。

她的小學同學跟相親對象三天內確定了關係,大年初四男方拎著一堆禮物過來,拉上媒人兩家一塊吃了頓飯,這事就算成了。

結果女孩遲遲沒懷上孩子,第二年春節,這段準婚姻關係連同男方送的禮金和禮品,一同換算成人民幣,物歸原主了。周圍人聊起她來刻意壓低了聲音:都跟人睡了,又不是黃花大閨女,還有什麼可挑的?

俏俏想起她就不寒而慄。據說那件事之後,那個女孩連著兩年沒回家過年。


2.

/“我可能碰不到愛情了”/


相過的六十幾個人裡,包括俏俏的小學同學、初中同學、高中同學、堂哥的同學、表姐的同學,幾乎窮盡了周圍所有適齡單身男性。

有一次媒人信誓旦旦地說:“這回你們絕對合適”,人領過來一看,兩人尷尬得不知所措——相到初中同桌了。

俏俏記得那時候還偷偷摸摸地給他寫過情書,前一天放學後塞到他抽屜裡,第二天竟然像做賊般心虛,起個大早又把那張小紙條找出來撕了,假裝什麼也沒發生,就是一天都不敢跟他講話。

那個時候男孩是個刺頭,頂著長痘的臉張狂地跟老師對著幹,俏俏喜歡那股勁。沒想到那樣的人如今也垂著頭搓著手,被媒人領著一家家看姑娘去了。

尷尬了一陣,俏俏開玩笑說:“沒想到你也有今天。”男孩訕笑著,“快26了,家裡催得緊。”男孩家有個舅舅,年輕時一心忙事業,結果事業沒成功,人也蹉跎到四十好幾了,還是孑然一身,日漸消沉,幾乎成了當地的反面教材。

“我一年也得看好幾個(妹子),我爸媽就怕我成第二個他。其實我也怕,這樣的人生挺失敗的。”老同學實在不好下手,兩人彼此心照不宣,乾脆交流起相親經驗來。

男孩正兒八經地說,“我當初可是隻看臉的,相多了覺得也就那麼回事,就只想找個合適的湊合過日子算了。”

“摘下口罩的第一天,媽媽就逼我相親”

“其實如果只是湊合過,那事情就會好辦很多。”但俏俏心裡頭一直有個揮不去的念頭:“這個世界上一定會有一個人,和我是互相喜歡的。”雖然見過的六十幾個人裡,俏俏記得有且只有那一個,“鬥雞眼”——俏俏這麼稱呼她,“可能是真心對我有那麼一點點喜歡”。她不敢肯定,反覆用了好幾個謹小慎微的量詞。

“那個男的有一點矮,眼睛有一點鬥雞眼。我當時見第一面就跟媒婆說我不喜歡。但他還是堅持給我發微信。”

俏俏記得見面那天是臘月29,自己在家幫忙炸豆腐。男孩來家的時候,俏俏胡亂扎著頭髮,穿著圍裙從廚房出來,打算隨便敷衍一下。男孩卻不緊不慢地坐下來,俏俏反倒不好意思了。

男孩話不多,也不說自己有沒有房和車的事情,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一陣,男孩說了聲“那你先忙吧,咱們回聊。”

俏俏以為“回聊”就是到此為止了。除夕那晚,男孩給她發來一段放煙花的小視頻,說新年快樂。俏俏還是禮貌地回覆,接下來的幾天,開始時不時地收到男孩的信息,話題無外乎吃什麼、幹什麼、去哪兒,“拘謹,無聊,但……不討人厭。”俏俏並不心動,但又不忍心拒絕。最後她說:“你別這麼傻”,對方還是時不時地發信息給她。

“其實我的條件確實很一般”。24歲之後,媒人的積極性肉眼可見地降低了。自己條件一般還挑來挑去,在媒人眼裡簡直是活該嫁不出去。

她沒有談過戀愛,“這些相親的男生也不過是在看條件配對,對得上就多聊一陣,有哪項不達標就及時止損”——是的,及時止損才是相親的遊戲規則,俏俏早習慣了這個鐵律,可唯獨這個男生,似乎不按常理出牌。

男孩連著發了好久的微信,俏俏狠狠心,決定不回了。男孩又給她打了幾個電話,俏俏讓朋友接,就說她在洗澡。最後男孩給她發信息:“不想接可以不接,但你別騙我。”

俏俏刪了他的電話和微信,兩人之後再沒聯繫。去年年初,俏俏收到一條陌生的短信,問她這些年過得好不好。俏俏立刻聯想到“鬥雞眼”,她想回,又不知道說什麼。糾結半天,手指輕輕一點,俏俏刪了那條短信。

“說到底,他也只是我相過的六十幾分之一”,俏俏從不說後悔。只是後來聊到自己眾多的相親對象時,只有“鬥雞眼”是最清晰的。


3.

/ 疫情中的相親課 /


24歲之後,俏俏媽也一天天地越來越著急了。去年,俏俏被架著去鄰縣一個男生家,端著遞過來的茶到了嘴邊,誰知道那邊的習俗是喝了茶就代表同意。俏俏嚇得手一抖,茶全灑在衣服上。

對方父母頓時就變了臉色。親戚回去把這事跟俏俏媽一說,母女倆吵了一晚上,大年初一兩人乾脆不搭話。

直到俏俏返工,冷戰都沒有結束。俏俏乾脆請假回來,跟媽媽當面攤牌:“你把我生下來就是想讓我結婚?你要是希望我就這樣嫁出去,以後要是過得好就算了,過得不好你就別指望我會回來看你們,我會恨死你。”說得俏俏媽一愣,一句話沒接。

俏俏以為狠話起了作用,沒想到今年回來,媽媽還是沒憋住:“有幾個男孩子挺不錯,你去跟人家見個面聊聊?”

那時父母還不知道疫情有多嚴重,俏俏一句句給他們念新聞,俏媽一聽就急了:“不出門你還怎麼相親啊?錯過了又得等一年,你以為自己還年輕啊?”俏俏氣鼓鼓地頂回去:“相親重要還是命重要?”俏俏媽也急了,“你今天要是不去我就先被你氣死了”。母女倆短兵相接,話像刀子一樣甩出來,句句往對方心上扎。直到隔天鎮上發了禁止串門的通知,俏俏媽才小聲嘟囔:“不讓出門可咋辦?這幾個男孩都好著呢。”

俏俏心安理得地待在家裡。成年後頭一回跟父母呆在一起那麼久,似乎不聊相親和結婚的事,他們就無話可說。

三個人一聲不響地嗑了一陣瓜子,俏俏媽瞄了俏俏幾眼,把手機推到她面前,“看看人家有男朋友多好啊,關鍵時候還能寄口罩。”這樣秀恩愛的情節,在同學群裡看了好幾次了,每次俏俏都懶得搭理。但媽媽接著說了一句話,讓俏俏突然有點鼻酸。

俏媽說:“這麼恐怖的事情,你要是不結婚,以後就得一個人面對。你就不怕?”

經媽媽一提醒,俏俏才想起來一件事。去年夏天,俏俏不小心讓一把刀直接戳到腳背。她在出租屋躺了快一個小時,直到中午才敢找午休的同租室友,請她幫忙送醫院。

倆女孩一瘸一拐地下樓時,俏俏想起電視劇裡那些男孩背女孩的情節,哭了。“只有那一次,我真的想要有個男朋友,都不用揹我,能扶我一把就行。”

“說不怕是假的。說一個人過更舒服也不過是自我安慰……但總不能為了找個人陪而結婚吧?”俏俏從來不給媽媽承認這些心事。

那幾天的新聞裡,感染人數和死亡人數直線上升,尤其是俏爸的一個工友也感染的消息,讓全家提心吊膽了幾天。媽媽也不再提出門相親的事。一家三口半躺在在沙發上,話也說得差不多了。

電視開著,爸爸的老花鏡掉到了嘴上,媽媽靠著爸爸睡熟了,兩人發出輕輕的鼾聲,連節奏都一致。俏俏望著兩人,想起那些關乎愛,卻無關愛情的詞。

“摘下口罩的第一天,媽媽就逼我相親”

俏俏加了媽媽口中那個“條件很好”的男孩。兩三個回合下來,男孩輕佻又自大的面孔暴露無遺。俏俏暗暗地在心裡畫了個大叉,結束了對話。

疫情中分手、離婚的人不在少數,每次看到那些故事,俏俏都會想起爸媽依偎在沙發上的樣子。“如果二十多年後,自己也能這樣靠著另一半,也挺幸福的”,俏俏這樣想,然後更加堅定起來。

她相信一定會有那個跟她一起靠在沙發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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