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重角度解讀《鋼琴課》,為女性失語與隱喻發聲

3重角度解讀《鋼琴課》,為女性失語與隱喻發聲

《鋼琴課》由新西蘭女導演簡·坎皮恩於1993年執導的電影。同年獲得戛納電影節金棕櫚大獎,和陳凱歌的《霸王別姬》同時摘得金棕櫚獎。不僅如此,簡·坎皮恩是自1946年戛納電影節設立以來,唯一一位摘得金棕櫚的女導演。

在早年的求學過程中,簡·坎皮恩先後獲得人類學學士學位和繪畫學士學位,擁有良好的教育與深厚的藝術修養。1982年,執導個人首部短片《果皮》,獲得第39屆戛納國際電影節短片金棕櫚獎。不僅如此,她也是唯一一位同時獲得長片金棕櫚與短片金棕櫚的導演。

《鋼琴課》主要講述了十九世紀中葉,蘇格蘭啞女艾達(Ada)帶著幼女遠嫁殖民地新西蘭,丈夫斯圖爾特(Stewart)不願為艾達攜帶笨重的鋼琴。但艾達卻因鋼琴與鄰居貝因(Baines)結緣相愛,艾達被斯圖爾特砍斷手指作為代價。最終,艾達告別了摯愛的鋼琴,與貝因移居共度終生。

作為本片的導演與兼編劇,簡·坎皮恩對女性的刻畫複雜又立體,在一張一弛中,既呈現被剝奪話語權的女性的矜持與自律,同時也著力體現女性本能情慾與激情撩撥。

在本文中,筆者將從女性電影、人物設置、意象三個部分剖析這部既淡然自守又富有原始衝動的影片。

3重角度解讀《鋼琴課》,為女性失語與隱喻發聲

女性電影:看與被看的視角置換

著名女權主義者波伏娃在《第二性》中寫道:"女人不是天生的,而是變成的"。不論是在古希臘、基督教的文明中,或是在中國傳統儒家文化中,女性始終被置於"第二性"或是"附屬者"的地位。

女性電影,即站在女性的立場、以女性的視角真實地反映女性思想的電影。在《鋼琴課》中,不單純以抵抗男性為主,而是超越簡單的男女二元對立,試圖在創作中建立獨立、有主見的女性形象。

穆爾維在《視覺快感與敘事性電影》一書明確指出,銀幕上存在著"男人觀看、女人被看"的不平等地位,女人實際上只是男性慾望的對象。而在影片《鋼琴課》中,簡·坎皮恩則進行了"看與被看"是視角置換。

  • "看"

影片的開始是艾達的內心獨白,"您現在聽到的聲音並不是我的聲音,而是我內心的聲音"。在影片第一個鏡頭中,模糊難辨的黑影阻擋在鏡頭前,其後的反打鏡頭才讓觀眾明白,剛才的黑影是艾達捂住雙眼的手指,我們在

以艾達的視角"看"世界並藉助軟焦鏡頭(有意識地降低鏡頭的清晰度,得到柔和的畫面表現效果),區別普通視角,突顯艾達柔和、靈動的主觀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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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被看"

男主角之一的斯圖爾特的調度體現著"被看"的特點。從艾達的視角來說,斯圖爾特常常在門後或是牆後探出身體,導致斯圖爾特始終以窺探警惕的狀態示人。斯圖爾特在木屋外偷窺艾達與貝因偷情亦是這樣,躲躲藏藏、暗中觀察。

貝因的人物調度更顛覆了"男看女"的傳統敘事視角。當艾達在貝因家中彈鋼琴時,貝因不見了,艾達走到紅色帷幕後拉開簾子,發現赤裸身體的貝因。同理,在另一鏡頭中,貝因撩起紅色帷幕,走到鋼琴旁脫光衣服,用衣服圍繞著鋼琴擦拭,木屋的縫隙透過陽光照到貝因赤裸的身軀上。

從一定意義上,《鋼琴課》把原有的刻板化、印象化的女性定位完全顛倒,將注視與審視的權利賦予女性,銀幕上的男性成為注視的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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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設置:三個人物三重人格

著名心理學家弗洛伊德使用三重人格理論,將人格結構分為"本我"、"自我"、"超我"三個層次,在影片中著分別對應著貝因、斯圖爾特和艾達三個人物。

  • "本我"與無意識對應,是人的原始本能、衝動和慾望在無意識領域的總和,特別是性的慾望。

貝因離開英國、拋棄太太,來到新西蘭的島上常年與土著人生存,額頭與鼻樑上的紋身已明示,貝因是一名富有原始力量的男子。面對文明優雅、彈著鋼琴的艾達,貝因被深深吸引,而手段卻是通過親密肉體逐漸親密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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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自我"代表著在一定理智與原則壓抑下的衝動。

斯圖爾特在見艾達之前整理儀容、故作紳士,而在見到艾達後又難掩失望的神色,不斷地對艾達揣摩與猜忌。在面臨宗教道德與商業利益時,更是將紳士與高尚拋在一旁,把艾達陪嫁的鋼琴轉賣給貝因,換來八十英畝土地,並且逼迫艾達做出犧牲、教授貝因彈鋼琴,這便是斯圖爾特的"精神無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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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超我"則是倫理化了的自我,是良知與道德共同作用下的理想狀態。

艾達不同於矇昧的土著人,也不同於八卦多言的老婦女,高度剋制的艾達以鋼琴為伴侶甚至是信仰。但是,超我的存在並不能掩蓋本我的衝動,艾達的鋼琴,實質上是巧妙地偽裝那些被壓抑的慾望,得到替代性的滿足。因此,當野性勃勃的貝因發起攻勢時,艾達毫無餘地地墜入情網。

意象:象徵與隱喻

  • 失語

雖然將艾達設定為啞女,但是影片的開頭巧妙地運用艾達的內心獨白,不緊不慢、從容條理地介紹信息。同時,艾達用手捂著臉,表明拒絕觀看與拒絕說話,是男權中心文化壓制下女性的失語。失語,意在以拒絕說話來保持話語權不被剝奪。

艾達的失語是一種象徵性的隱喻,是對男權話語的抗爭。這種無言的抗爭,不同於大多數女性的難以言喻,而是將轉為一種意念,強烈的意念超越語言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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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也結束於艾達的內心獨白。這種清冷的語氣與稚嫩的童聲並不匹配,讓觀者從影片的沉浸中間抽離出來。聯想到艾達始終在禁慾的狀態下,與整個男權社會也不匹配,只是安靜地直視這個世界,純粹犀利、不染紅塵,彷彿能夠洞穿所有道德下埋藏的秘密與恥辱。

  • 鋼琴

亞里士多德曾說:"音樂可以淨化人類非理性的激情。"鋼琴在十九世紀的歐洲是藝術素養與教育程度的象徵,艾達雖然是啞女,卻具有良好的自我修養,與新西蘭毛利人的野蠻形成鮮明對比。

艾達過度依賴著鋼琴,而鋼琴被遺棄到海邊時,更突出艾達獨在異鄉為異客的孤寂。最具隱喻性的一幕是,拍婚紗照時下大雨,拍完後艾達疾步到窗邊遠眺鋼琴,此時經典的鋼琴曲應情而起,準確地替失語的艾達表達深入心底的不捨與眷戀。

在藝術效果上,鋼琴作為古典樂器之首,理性剋制、井然有序、好似牧歌。鋼琴之於艾達,是艾達的全部情感與思緒的載體,每當內心波濤洶湧的艾達在黑白分明的琴鍵上一絲不苟地演奏時,情感與理性之間迸發的張力挑戰著艾達承受分裂的極限。

在觀感體驗上,鋼琴不僅是艾達生活的避難所、是靈魂的安慰與補償,更是艾達的"傳聲筒",隨時表達心情波動。無聲勝有聲的鋼琴曲目勝過對話與旁白,將人類思維的碰撞上升到靈魂直接溝通的境界,

也正是因為如此,良好修養的艾達與粗俗無知的貝因才能得到真正的交流、相知與相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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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環境

海浪湧動、激盪巖壁的大海,連綿數頃、盤根錯節的森林,沼澤泥濘的原始生活等複雜的環境,為《鋼琴課》的攝影、服飾、劇情等方面提供可塑性強的現實前提。

攝影中,人物之間的感情是否親密,可通過人物是否在同一畫框中同時出現來體現。艾達與丈夫斯圖爾特極少有同框畫面,相反,艾達與貝因則有許多同框畫面。

比如,艾達懇請貝因帶路到海邊後,艾達彈鋼琴、女兒起舞,臨走時,艾達在沙灘上留下一排腳印,女兒從一側跟著腳印走到艾達身旁。貝因從另一側沿著艾達的腳印走著,三人的背影漸行漸遠。這一大遠景同框畫面有著強烈的隱喻:艾達與貝因將喜結連理,三人最終聚合。

服飾上:黑色繁瑣的服飾、瘦弱的身軀、稜角分明的臉龐和難以忘懷的冷沁琴聲,艾達恍若是一名堅守自我陣地的戰士。用黑色與冷漠自我保護,始終帶有"高處不勝寒"的孤獨感。而在艾達與女兒獨處時,則放下黑色的鎧甲,換上輕柔的白色睡衣。同樣,在貝因逐步卸下艾達的鎧甲後,艾達以純白、溫柔的白色內衣示人,埋藏在冰肌玉骨之下是飽含柔軟與深情的心房。

劇情上:複雜的地形為敘事增加張力。當斯圖爾特得知艾達將要私會貝因時,在一片繁密的溼林中展開對艾達的追捕。在運動的鏡頭下,糾葛的樹枝如同無數只抽象的手,欲抓住匆忙逃離的艾達服從女人悲慘的宿命。

3重角度解讀《鋼琴課》,為女性失語與隱喻發聲

影片接近尾聲時,在艾達與貝因移居的航行中,艾達試圖與鋼琴共同葬身海底,艾達以為會在自我沉溺中獲得快樂。但是脫離肉體束縛以及形態上的愉悅終究只能是一瞬。在一片寂靜的深海中,越沉越深,艾達的心頭只有兩個字——重生。

在厚鈍的深海里,鋼琴化成了一場夢,艾達掙脫鋼琴的羈絆、輕盈地浮出水面,聽著恍若隔世的人聲,即將迎來新生。

《鋼琴課》的結尾似乎也預示著另一種幸福的可能:精神的靜謐得益於把自我隱藏在無人打擾的寧靜之地,譬如電影中如墓地一般的海底。艾達埋葬鋼琴,選擇重新發聲,與世界達成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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