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接着来看。电视剧里路垚拿破案线索换了乔探长三大块银元，这满足的小表情溢于言表。
最动听的声音
不过，这都1925年了，还是在民国排得上号的最发达地区上海公共租界，怎么还不用大把钞票收买路顾问呢？其实啊， 用银元付工资，才是真爱的表现。
银元真爱理论
一、民国上海货币流通，怎一个乱字了得
1925年的上海，银子、铜板、纸钞都在市场流通。就像北洋政府自己说的，“今日中国之大患者，无本位也”。
所谓货币本位，就是中央政府统一发行、强制使用的货币。如果做到这点，全国市场上的商品流通、投资理财就有相对固定的标准，能减少很多麻烦。但是1925年，列强侵略、军阀林立，北洋政府根本没有能力建立和支持货币本位制度。
上海就更复杂了。我们来梳理一下上海流通的几种主要货币：
01、银两
中国传统的货币叫“称量货币”，也就是按重量计算并进行交易。 古时候的“五铢钱”，银两的“两”就是重量单位。
中国的银两又称银锭、元宝，近代以后逐步由各地银炉制造。银炉虽然用了一些机器，但总体来说还是属于传统的手工业范畴。家庭为单位铸造的银两，形状重量各不相同，成色也差异巨大，流通起来并不方便。
《银的历程--从银两到银元》
1920年上海有24家银炉。为了防止粗制滥造，银炉制造的银两要给公估局进行鉴定以后才能流通。公估局是一个地方负责对银炉熔铸的银两进行鉴定衡量的权威机构,由当地颇具影响、经验丰富的银钱业人士组成，并需得到当地银钱公会的认可和当地政府的批准。（划重点，接下来要考~）
02、银元
银元属于铸币，有明确的形状、成色、重量等要求。世界上最早的铸币出现在海上贸易繁荣的古希腊。1840年中国开放通商口岸之后，使用最多的是西班牙本洋。随着贸易规模不断扩大，银元和银两之间有了兑换关系：用银两作为记账和支付手段，上海出现“洋厘”行市，银元和银两开始并用。
洋务运动和清末新政时期，清政府加入铸币大军，打造的银元叫”龙洋“，和外国银元一并使用。民国建立后，1914年颁布“国币条例” ，开铸我们熟悉的“袁大头”。
民国三年银元，直径3.8厘米
03、铜元
铜元的前身就是铜钱。清政府开始铸造银元以后顺带也开始铸铜元，慢慢地成为老百姓日常生活最常用的货币。
不过铜元有风险。晚清时期，银币作为国家缴纳赋税和批发大宗物品的结算货币，民间的日常消费则主要用铜元。银币与铜元的比价长期在 1 ∶ 1200 文左右波动。到了民国，由于铜元面值和实际价值不一致，制造成本也较低，各地开始滥造铜元，形成”银贵钱贱“的局面。发的工资没增加，只能按照官价兑换；日常采购的物价却不断上涨，老百姓日常生活成本不断上升，苦不堪言。
图片来自：中华古玩网
04、纸币
中国是世界上最早出现纸币的国家，宋朝时期在四川地区就出现了交子。1935年南京国民政府法币改革之前，北洋政府的中国银行、交通银行，各省的地方银行、商业银行都有权发行纸币。
北宋交子正副券，图片来源羊城晚报
近代以后第一个正式在中国发行新式纸币的是1857年在上海设立的英资麦加利银行。近代中国发行纸币的外资银行主要有英国的麦加利、汇丰，法国的东方汇理，德国的德华，比利时的华比，荷兰的荷兰，美国的花旗，日本的横滨正金等。
外资银行由于治外法权在中国信用较好，在上海的公共租界里，外资银行的钞票还是很受欢迎的。不过银行一旦倒闭，发行的纸钞会成为废纸，比如1926年倒闭的俄国华俄道胜银行。
中国政府1913年向海外发行公债，由中国银行代理。图源中国银行官网。
二、大佬打架，百姓遭殃
还记得上文提到的上海银钱公会吗？那是银行公会与钱业公会
（钱庄）的统称。由于银币和银两并行，近代的银行业和传统的钱庄业成为上海金融业的两位大佬。1923年，上海银行公会正式向钱业提出废 两改元，试图把结算等权力抓到自己手里，争取在上海经济领域更大的发言权。可惜这时政局动荡，中央政府远在北京，没有合适的政治力量背书，银行公会发起的冲击失败了。更严重的是，1921~1925年上海发生了”铜元危机“。由于工商业发达，上海成了当时铜元流入最多的地区，1921~1922年间，上海铜元跌幅达到18.62%。零售业批发货物必须以银元结算，卖出货物却只能收取铜元。为了平衡差价，他们只能不断提高售价，“昔售十五文一碗之粥，今增至二十文，面馆店之汤包，每客向售六十文，今售七十文”。在上海商会的斡旋下，钱业公会配合禁用质量不合格的“轻质铜元”，鉴别旧铜元照常开市维持金融稳定。银行公会出于利益，只能暂时和钱业公会合作。
铜元危机中，银行公会和钱业公会合作和竞争并存，加上不法商人的操控，1925 年 3 月，银币 1 元可兑换铜元 2303 文，形成 20 世纪 20 年代初期的一个峰值。银币的保值价值是所有货币里最高的。
路垚要想在上海好好过日子，没有银币，确实太难了。遇见一个案子一结，每个案子二十大洋的乔探长，赶紧把自己收编进巡捕队吧。
给路垚算算总账
物价指数是经济发展水平的反映，近代以来的民间和官方都非常重视。比如《上海新报》和《申报》，就有专门的版面刊登各类商品的价格，很像今天报纸里的商品信息。系统编制上海物价指数还是要靠政府。可惜的是，要到1929年才有南京国民政府财政部以1926年为基期开始统计。我们只能比照同期的北京、广州等大城市的价格，大概算算1925年路垚的生活开支了。
01、路垚房子里的私人电话。
民国十九年，私人安装一部电话，需要交给“广州市自动电话管理所”350元的初装费，另外每月还要缴6元的月租费。当时广州市市长月薪还不到300元，一个月的薪水都不够装一部电话。
路垚每个月电话费，6元。
私家电话
02、接着，路垚的房租。
我们之前分析过，房租加上水电，每个月30元。
03、路垚的日常饮食
路垚的早餐
电视剧里路垚是单身贵族。单身汉的标准在1925年，北京大学食堂伙食费每月6元，6人一桌，六菜一汤馒头米饭随便吃。个人在饭店包伙每月10元，四菜一汤。城里有名的吉士林西餐厅5角有1汤1菜，面包、黄油、果酱等，算犒劳自己的时候去吃一顿的标准。
电视剧里路垚的日常饮食算中西结合。自己在家通常做西餐，也经常去街上吃点儿馄饨之类传统小吃。早餐在家吃，成本减半算，0.5x30x0.5=7.5元。午餐和晚餐按饭店包，10元。
不过，路垚时不时去下的馆子，靠自己拿手招牌菜立身的，可不是一般的价格。
下馆子必须招牌菜不是
据谭其骧回忆，他民国初年在北京下馆子，“通常鱼翅席十二元一桌，若酒喝得较多，加小费吃下来将近二十元，鱼唇席十元一桌，海参席八元一桌。”路垚在遇见乔探长之前在上海人缘确实不怎么样。按照每周去一次馆子，每次取平均数10元，每个月下馆子改善生活要40元。
按照肖第老师研究，民国十四年北京普通市民家庭月收入15元，汽车司机20元，纺织女工16元，人力车夫旺季15元。到民国二十二年，上海工人的月工资一般为20元，双职工家庭年收入为400元以上。家庭要小康，月收入得超过50元。医生、记者、作家、律师和一般演员的家庭，月收入100—200元以上，就算中产阶层。
刨除置衣、添家具等等计划外开销，路垚每个月日常花销是：6+30+7.5+10+40=93.5元。一个人，至少顶一家的中产开销，够精致啊。
来算算折合今天人民币，路垚要花多少呢？
按照现在的白银价格看，每克约人民币3.7元。”袁大头“重量不等，按照27克计，含银量大约为24克，也就是需要3.7x24=88.8元。
所以，路顾问每个月的日常花销在88.8x93.5=8302.8元人民币，还不算其他各种花销。
智商无限高，花销可不少，雇佣需谨慎啊。
参考文献：
1、吴景平，《评上海银钱业之间关于废两改元的争辩》；
2、贺水金，《论20世纪30年代前中国币制紊乱的特征与弊端》；
3、肖第，《民国时期京沪粤的工资和物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