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潔 編輯鍾十五
疫情爆發以來，全國各地大中小學延遲開學，2月份起，多校陸續通過網絡課堂進行線上教學。在全國學生“上網課”的3個月裡，校外線下培訓機構的生存變的尤為艱難，它們有的虧損了十幾萬，有的已經悄無聲息地倒閉，也有的在困局中尋找生機。
危機
這是洪遠進入K12培訓行業12年來最不尋常的一個春天，疫情對培訓行業的衝擊遠超想象。行人零落，沿街10餘家培訓機構都大門緊閉，在剛剛經過的街區，他看到兩家熟悉的機構門店貼上了“店鋪轉租”的紙條。
2018年，洪遠從福建來杭州，現在西湖區一家中小學培訓機構任數學老師。2006年畢業，他進入福建一家教育培訓機構工作，從技術崗做起來，後兼職教學崗。工作11年後，他離開那裡，來杭州尋找機會創業。
2月6日，IT職業培訓兄弟連教育宣告“破產”，這是疫情期間培訓行業倒下的第一家大企業，隨後的一個多月中，明兮大語文、百弗英語、趣動旅程等教育培訓機構紛紛倒閉。
IT職業培訓兄弟連教育2月6日宣告“破產”。圖源網絡
而對新開張的培訓機構來說，更是不好過。
從1月22日停業開始算起，孫知亦的培訓機構已經虧損了將近10萬。她是學金融出身，大學四年在輔導機構兼職，因為喜歡和學生待在一起，孫知亦考了高中物理教師資格證。
去年畢業後，她在合肥開了一家中小學輔導機構。但新機構招生不太理想，開業了大半年，只有7個學生報名。
培訓機構的學費一般是在開課前預先繳納。為贏得家長的信任，孫知亦承諾先試聽10次再收取學費。如今突然停業後，剩下的課程沒法進行，學費也沒法收取。
一家培訓機構空蕩蕩的教室。圖源美團
停業期間，孫知亦曾找過房東協商削減部分租金。房東回覆稱，全國都受疫情的影響，你不能在我身上想辦法。
4月11日，孫知亦看到了連日來為數不多的一則好消息，合肥市教育局發佈通告，明確自4月20日起，高考補習類校外培訓機構可開展線下培訓。
孫知亦跟老師們討論過後，大家決定再撐一撐。這段時間機構正常開門，老師們坐在一起準備教案。孫知亦新採購了一批教具、幾張課桌和2個書架，但她也不知道這些東西何時才能派上用場。
困局
不僅是線下K12培訓機構面臨危機，藝術類培訓機構也陷入了更大的焦慮。
疫情爆發以來，慈玥劍的門店一直處於停業狀態，門店不大，年租金5萬左右。在不遠處的工業園裡，很多培訓機構仍然貼著白色封條。
慈玥劍做美術培訓起步，現在是蘇州校外美術教育協會（擬）的負責人。協會自2019年開始籌備，目前有290家機構，但3個月來，無一例外都在虧損。其中有規模大的機構，目前僅租金就已虧損了30多萬。
原本，慈玥劍打算在2月舉辦文化部美術考級蘇州首屆美術論壇，擬邀請400多家機構，如今所有的計劃都“泡湯了”。
藝術興趣類培訓相較教育輔導，不算剛需。面對機構長期停課帶來的未知風險，一部分家長要求退費。很多培訓機構的校長反覆承諾“不會跑路、不會垮掉”，但慈玥劍知道，培訓機構已經處於生死邊緣。“如果一個月後不能開工，這些機構有三分之一會倒掉，再拖一個月，一大半都會倒”。
一條街上分佈的多家培訓機構。圖源百姓網
楊勇算是壓力小一些的培訓機構校長，他年前已預交了10個月的場地費用。但七八個員工的工資仍要發、社保要交。楊勇在家呆了2個月後，開始兼職做健身教練，用自己的工資給員工交社保。
同行們的情況也大抵如此。不少人開始在朋友圈賣花、賣東西，幹起了微商，有人轉行去做房產中介，慈玥劍也在給校長朋友們張羅找兼職，大家都在自救。
除了自救，藝術興趣類培訓也在抱團取暖尋求政策支持。4月1日，蘇州校外美術教育協會里的39家會員機構，聯名向蘇州市政府發表公開信，提出免除教育培訓機構部分租金及物業管理費、提供低息貼息無抵押貸款、不要明令禁止學生參加校外培訓輔導、1-3年級實施雙休不延遲寒暑假等4項要求，第二天名單增加到198家。
2天后,蘇州市12345政府服務熱線致電慈玥劍表示有關部門正在就公開信要求進行商討。截至目前他們仍未得到明確答覆。
“學校要補課，K12要補課，大家時間只有這麼多，一定是先照顧孩子的成績，疫情過去，K12成了剛需，我們還是會被擠掉。”對線下復課後的藝術培訓市場，慈玥劍持悲觀態度。
救命稻草
線下K12培訓機構裡，和孫知亦一樣硬扛的是少數。面對停課，更多的機構選擇抓住“線上教育”這根救命稻草。
2月12日，《關於中小學延期開學期間“停課不停學”有關工作安排的通知》提出“停課不停學”的倡導。進入4月，多省逐步明確初高中開學時間，但絕大部分地區仍然明確禁止校外培訓機構線下復課。
一批線下培訓機構被迫轉型，這也包括洪遠所在的培訓機構，如今已全部轉為線上教學。
億歐智庫發佈的相關報告顯示，疫情期間，有77%的K12線下機構已通過開設線上課程等方式挽留生源，在所有接受調研的線下機構中，完全不轉型線上的不足1%。
轉型線上必然會導致部分學員的流失，不少機構都推出各種活動來留住生源。以洪遠所在的機構為例，一方面應家長要求增加學時以彌補網課效果上的折扣，另一方面降低線上課程的收費，餘出的學費轉換成對應的課時，這些課時可以線上用，也可以等線下復課後抵用。
復工第1個月，洪遠所在培訓機構統一降薪20%，扣除一部分退課資金和線下課程轉線上課程的折扣損失，2月份的機構課耗收益(已消耗課時的費用)剛剛夠彌補場地租金及薪酬開支。
即便如此，線下中小型機構想要靠轉型線上活下來也並不容易。洪遠明白，這一次他們的競爭對手不再是隔壁的輔導班，而是在在線教育領域深耕十餘年的行業巨頭。
面對疫情，有線上教育經驗的連鎖培訓機構最先做出應對。1月24日，北京學而思全面暫停已經開課的寒假班線下課程，轉為線上授課。第二天，北京新東方也發佈了寒假班“線下轉線上”的調課通知。
一名學生正在上網課。圖源網絡
在線教育機構和互聯網公司順勢而為，通過捐贈免費課程、開放在線平臺等方式吸引流量。疫情使得大量學生湧入在線教育市場。艾媒諮詢數據顯示，2020年中國在線教育用戶規模將達3.09億人，較2019年增長18.4%，市場規模將達4538億元。
然而，這對一直以地域接近性為優勢的本地線下培訓機構來說，卻意味著部分學員的流失和優質教師的跳槽。
下注
疫情下動盪的教育培訓行業，有人扛不住危機，也有人在尋求轉機。
疫情讓洪遠所在的培訓機構有些措手不及，同時也讓他看到新的機遇。洪遠覺得，即將到來的暑期招生對於線下培訓機構來說，或許是一個絕地求生的機會。
洪遠說，等到疫情穩定，線下培訓機構被允許復課，那麼不適應線上教育的學生會轉入線下，疫情期間倒閉的機構流出的學生也許會重新回到市場。
疫情加速他的創業計劃。洪遠此前已做好了創業規劃，他打算用2年時間積累資源，開辦一家屬於自己的培訓機構。如今，他不想錯過這次機會。
洪遠暫時沒有離職的打算，但他已經看好附近的幾處場地。“資金、團隊，還需要一段時間籌備”，如果一切順利，他下半年將新機構開起來。
和洪遠一樣，很多培訓機構把希望壓在了下半年。孫知亦已經開始了暑期班的招生宣傳，為了應對暑期的教學需要，她打算在原有的四個老師隊伍基礎上，再招聘2-3人。
4月3日，北京學而思正式開啟了“暑秋體驗課”繳費通道，這比往年提前了一個月左右。而在一週之前，其剛剛公佈了15家新校區的地址。
多家培訓機構開始暑期班招生宣傳。圖源網絡
雖然線下復課時間仍未明朗，但培訓機構們已經開始思考如何應對接下來的招生競爭。億歐智庫發佈的相關報告顯示，當前各大在線教育公司對於運營相關崗位的需求僅次於研發，部分線下機構也已開始籌劃自己的線上運營團隊。
一個名為“2020教育機構思維升級”的百人微信群內，群主推銷著有關疫情期間如何“免退費、穩生源、拉新客” 的運營課程。群內一位成員的微信簽名寫道“如果停止，就是谷底，如果還在繼續，就是上坡”。
（除慈玥劍外，文中其他人物均為化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