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拜占庭:古典與現代、希臘與拉丁在這裡交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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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幅君士坦丁堡的木版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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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陸牆

人們一般把帝國的歷史分成八個時期,其中第一段時期始於330年終於518年,從君士坦丁大帝建城至阿納斯塔修斯駕崩。

作為帝國之夢,這座新都城遭到了考驗。在黑海的掩護下,它彷彿藏匿於一把巨傘之下,躲過了亞洲民族向西南方向遷徙的大洪流。而這一禍水之所以能夠被西引,是因為阿拉里克、阿提拉和狄奧多里克等偉大首領無法抗拒意大利和西班牙的誘惑。378年,哥特人在阿德里安堡大敗東羅馬軍隊;直到476年西羅馬滅亡10年後,這一隱患才被消除。不過,僅過了一個世紀,君士坦丁堡就因人口增長而向外擴建了1英里。439年,狄奧多西二世任命的城市長官塞勒斯(Cyrus)建造了巨大了三層城牆,它全長5英里,建於三面環海的海角之上,為擴建的郊區提供了防禦,至今依然屹立於此。

與此同時,對耶穌基督位格的界定正反映著這個國家的政治變遷。在對東方精神上的偏愛以及希臘對作為天國中心的上帝的哲學價值的關注面前,西方則堅持認為馬利亞只是生育耶穌肉體。把精神期望與民族期望混為一談使得這一形勢變得更加複雜。在431年的以弗所會議上,經由亞歷山大里亞神秘主義者的提議,聶斯脫利派對耶穌位格的分析遭到了譴責,這就造成了一個獨立的聶斯脫利教派與一個獨特的敘利亞民族。20年後,在卡爾西頓會議上對這批神秘主義者的譴責又使得基督一性論教派、科普特(Coptic)教派和阿比西尼亞(Abyssinian)教派分裂了出去,北非教區的世俗野心也隨之灰飛煙滅。多虧了羅馬的幫助,君士坦丁堡教會終於在東方佔有了至高無上的地位。然而,在482年至518年間,教宗列奧一世已經把羅馬教會提升至西方教會最高的地位,而君士坦丁堡教會卻接受了強調基督神性而犧牲人性的觀點,因此雙方關係就此告一段落。帝國的實力在於黎凡特地區,而國家利益則需要政府安撫其狂熱的民眾。

拜占庭帝國就是這樣在這場精神與物質的騷動中誕生併成型的。儘管歐洲已經被蠻族所淹沒,但是它卻完好無損。在其支持下,正統基督教的精髓得到發揚光大,這不愧是希臘思想的一座不朽豐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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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士丁尼時代的帝國(約560年)

第二段時期為518年至610年,從查士丁尼一世到福卡斯(Phocas)。

在這段時期裡,查士丁尼打下的江山並未被保住。這位皇帝沉醉在一種雖可以實現但又野心勃勃的帝國統治的觀念中,這使他不由得心繫西方,並且對羅馬所代表的昔日輝煌心懷嚮往。他逆轉了宗教政策,與西部教會言歸於好;對非洲和亞洲的一性論教徒進行了迫害。東正教教義的無上地位得到了確保,並於此根深蒂固了13個世紀,為希臘民族意識奠定了基礎。不過,查士丁尼與西方如此心有靈犀,殊不知卻在光復整個地中海版圖的雄心壯志中出賣了其首都的資源和地位。在從533年至554年的20多年裡,北非、意大利、西班牙南部,以及西西里、科西嘉、撒丁、巴利阿里等島嶼,紛紛歸入了拜占庭的版圖之內。狄奧多拉皇后(查士丁尼大帝的妻子,有塞浦路斯血統,與其丈夫一樣都被東正教封為聖人)或許可以通過寬容的宗教政策得到敘利亞和埃及的支持,而在波斯人不斷入侵小亞細亞,斯拉夫人和匈奴人已經滲透到摩里亞地區,且意大利倫巴第人尚未被征服的情況下,帝國由於戰事連連而於565年查士丁尼去世時已經暫時性地被削弱了。他的繼承者們把位於非洲(包括西班牙)和拉韋納等偏遠地區的總督區(Exarchate),以自備武裝力量的附屬國形式讓他們自力更生,而專心處理巴爾幹和亞美尼亞邊境的蠻族與波斯軍隊的入侵問題。602年宮廷叛亂中止了這項工作。8年之後希拉剋略的到來,才把帝國從無政府狀態下解救出來。

雖說查士丁尼重建羅馬帝國的努力只是曇花一現,但他的統治對拜占庭和歐洲文明發展的重要性是不可輕視的。儘管財富從陸路和海陸源源不斷地湧入君士坦丁堡,但是皇帝心中卻十分清楚,改革各個行政部門勢在必行。對官員貪汙受賄、橫徵暴斂的普遍不滿最終導致了532年的尼卡暴動。暴動最後被平息了,但舊城有一半面積被燒燬,還有4萬暴動者在大競技場被殺死。在狄奧多拉皇后的鼓舞下才沒有倉皇而逃的查士丁尼,提出加強中央集權,禁止買賣官職,並在各個省份推行軍政權力合二為一的政策。不過,他最偉大的工作,早在其執政之初就已開始,那就是修訂羅馬法和以便於查閱的形式編纂羅馬法律文獻。在其籌劃並下令編纂的法典裡,根據基督教道德重新制定的社會生活主要規則,永遠地造福了拜占庭、歐洲乃至全世界的子子孫孫。那時,從貝魯特到羅馬到處可見其縮略本,它為帝國的所有官員和子民開啟了司法知識之門。

在尼卡暴動之後,城市四分之一的部分有待重建。查士丁尼對聖索菲亞大教堂的最終設想,以及羅馬、塞薩洛尼基和拉韋納現存的所有教堂和鑲嵌畫,統統要比文獻來得更加直觀,這些都展現出拜占庭鼎盛時期的創造力。一種世界性的、神秘的情感表現,吸收了對稱、工藝和民族意識等藝術元素,它是如此完美協調,以至於幾乎讓觀看者熱淚盈眶。

這些就是這個海納百川的文明的第一批產物。不論在文化意義還是社會意義上,其成就都是有目共睹的。但是查士丁尼的計劃被證實在政治上是一個極大的負擔。他一生都在為構建一個西方堡壘而操勞,但是此時東方正在蠢蠢欲動。

第三段時期自610年希拉剋略統治開始至717年狄奧多西三世被推翻。

自602年起,福卡斯篡位之後,拜占庭皇位的歸屬就充滿了混亂鬥爭。其前任莫里斯,曾幫助過波斯王霍斯勞二世(Khosrau II)重新取得王位,他的遇刺成為了波斯入侵的藉口,而這次危機規模如此之大以至於整個帝國都危在旦夕。安條克、大馬士革、耶路撒冷、卡爾西頓,乃至埃及都屈服了,希拉剋略就是在這一刻從其父的迦太基總督區起航,來奪取帝國領導權的,而此刻就連首都也已岌岌可危。儘管有阿瓦爾人在西部進攻,倫巴第人入侵意大利,以及帝國在西班牙的失勢,皇帝依然將注意力集中在反擊波斯人上。628年,他凱旋進入泰西封(Ctesiphon),從那裡取回了13年前從耶路撒冷被奪走的“真十字架”。但是這一勝利產生兩大非常嚴重的問題。戰爭導致的軍費,雖有教會捐贈一部分,還是使得拜占庭帝國的非希臘臣民對高昂的稅款怨聲載道。而且統一被一性論迫害而疏遠的埃及和敘利亞也是當務之急。正如伊麗莎白時期的英格蘭那樣,政治統一就暗示著宗教統一。東正教在君士坦丁堡根深蒂固;但是給在埃及和敘利亞盛行的基督只具有神性的信仰讓步並不是皇帝個人意志能夠決定的,況且這個神在傳統意義的雙重位格的原理下還能夠化身成人。基督一志論(Monothelitism)這一權宜之計果然名副其實,雖然其目的是為了把矛盾雙方團結在一個共同的政治框架之下,但是卻發現兩邊都對其不以為然。在西方,它使得一位教宗在希拉剋略死後8年遭到綁架。而在埃及,憑藉牧首權力的利劍才使得它得以貫徹落實。因神學和財政上的困境而處境艱難的皇帝正深化著這個他本以為能夠修復兩者關係的討論,而此時一個新興的民族也通過宗教形成了自己的民族意識,而這種宗教對真主安拉的定義又有著無可匹及的執著。634年,穆罕默德死後三年裡,麥地那的阿拉伯穆斯林首次戰勝了巴勒斯坦的拜占庭駐防部隊。

在閃米特人中,伊斯蘭教最初的宿主是敘利亞人和埃及人,他們對宗教有寬容的態度,而且,也沒有貪婪的官吏欺壓,因此就從拜占庭人在物質與精神的壓迫下以救贖者的身份登上了舞臺。由於沒有當地居民的支持,希臘軍隊被迫撤退。到640年,巴勒斯坦地區已經脫離了拜占庭的控制,埃及也遭到了入侵。次年,希拉剋略駕崩,致使軍民紛紛逃離亞歷山大里亞。波斯和亞美尼亞也遭侵佔。終於,衝突蔓延至了海上。塞浦路斯陷落;而655年,皇帝君士坦斯二世率領的希臘艦隊在呂基亞(Lycia)海岸被擊潰。但是由於君士坦丁四世繼位以及希臘火的發明,情況發生了逆轉。隨著歷時5年的對君士坦丁堡的海上襲擊被擊退,而後在678年,阿拉伯人在路上和海上的進攻勢頭停滯了下來,他們也終於願意接受和談了。3年後,由於埃及和敘利亞地區已慘遭蹂躪,一志論也失去了存在的理由,終於在681年君士坦丁堡舉行的第六次普教會議上被判為異端。

天下終於太平了。在薩拉森人發動最後也是最強烈的一次衝破把他們限制於亞洲的赫勒斯滂海峽的攻擊前,帝國獲得了一個喘息的機會。不幸的是,從695年至717年,國內的混亂局面,使得這段時間所取得的優勢未能全部發揮出來,也加快了北非的陷落。就在一時期,在西北邊境,建國不久的保加利亞人的進犯也為帝國敲響了警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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毀壞聖像時期的帝國(約800年)

7世紀以來,拜占庭的主要歷史潮流就可追本溯源了。巴爾幹和伊斯蘭教問題具體來說就是保加利亞人和阿拉伯人。在行政方面,這段時期中的危機事件明確了行省的民事與軍事組織轉化為軍區制的必要。在宗教方面,穆斯林佔領了安條克、耶路撒冷和亞歷山大里亞教區,這大大增加了君士坦丁堡作為宗教中心的威望。如今帝國主要部分幾乎都在希臘沿海地區了。至此,拉丁人的最後一絲痕跡,即便是作為古風殘留附屬品的宮廷禮儀,都退出了歷史舞臺。

第四段時期,從717年開始至867年結束。

716年,阿拉伯人進犯小亞細亞直逼首都,而安納托利亞軍區將軍伊蘇利亞人利奧三世的勝利,使他被牧首和人民擁立為皇。就在他取得皇帝之位後沒幾個月,阿拉伯人的擴張行動就進入了高潮階段,穆斯林的艦隊和軍隊包圍了首都整整一年。不過希臘人正躲在城牆之內享受著相對舒適的生活,而圍城的軍隊卻在饑荒和嚴寒的惡劣條件下損失了15萬人,而這一數字還是他們自己估計的。這次失敗給穆斯林世界將了一軍,不過同15年後使查理·馬特名垂青史的南征北戰相比,這次勝利不過是一步險棋。拜占庭軍隊的威望被君士坦丁五世帶入了亞美尼亞和幼發拉底河。由於阿拔斯王朝將國都遷至了遙遠的巴格達,同時西方的保加利亞人在755年和780年間的一系列戰役中蒙受了重大損失,因此伊蘇利亞王朝的皇帝們開啟了一個安定的新時代。在內政方面,他們能夠審時度勢並且行事果斷。他們將軍區管理制度化,並重新整頓了軍紀。他們還制定了一系列法律來制止日益不受約束的大地產貴族對小土地持有者的兼併,因為就是這些自耕農保衛了基督教世界。一部名為“埃克洛加”(Ecloga)的查士丁尼法典的修訂版,引入了一個更加有基督教傾向的家庭生活觀念。它在大多數情況下以斷肢取代了極刑,而且法律中明文規定的階級差異也被廢除了。

不過,這段時期的真正重要性,在於一樣類似於之後為人所知的新教的東西的出現,以及對捍衛超驗價值的全新認識的首次嘗試之中,這一源自東方之物對抗著南方之金牛。聖像破壞者對宗教藝術品的厭惡,隨著新王朝一道從小亞細亞而來,而這裡幾乎就是當年的先知追隨者們互相攻擊的地方。726年,利奧下令全國搗毀聖像。巨大反應接踵而至:首都的暴動得到了伯羅奔尼撒的起義者的響應;而在意大利,拜占庭勢力是如此之弱,以至於不到30年,拉韋納總督區就落入了倫巴第人之手,而且羅馬教皇也與帝國撇清了關係,轉而向法蘭克國王丕平尋求保護。這幾個南方的希臘省份被報復性地安排在了牧首的教權管轄之下。與此同時,隨著君士坦丁五世的繼位,民眾宗教信仰的結構在法律對聖徒遺物、聖母崇拜和聖徒代禱的進攻下危在旦夕。皇帝堅定不移的信仰製造了一起起針對偶像崇拜的修道士的迫害。但是在787年,伊琳娜女皇為了奪取皇位轉而恢復聖像崇拜。

然而,東方狂熱者的失利只是暫時的。815年,隨著亞美尼亞人皇帝利奧五世的登基,聖像再度遭到禁止,而修道士們決不妥協的態度,再加上他們不斷積累的國民財富和人力,也又一次導致他們遭受迫害和遣散。但是帝國的宗教生活還是發生了變革:斯圖迪奧的狄奧多(Theodore of Studium)修士的修道院改革預示了克呂尼改革的到來,它註定會對整個歐洲產生深遠的影響。這場改革不僅形成了一種相比從前更加有序積極的苦行生活,而且為教會灌輸了一種從國家權威那裡完全解放的思想。受此啟發,修道士們轉而求助於羅馬教廷,因為在那裡,神學問題的至高無上性還未被動搖。可是,這反而使得針對他們的毀壞聖像的暴力行徑愈演愈烈。不過在843年,人們還是獲准“敬重”偶像了。最終,這一由對偶像崇拜的爭辯所引起,並由800年教皇加冕查理曼大帝為西羅馬帝國皇帝而加劇的與羅馬的不和,在867年達到了頂峰,形成了一場正式但又暫時的教會分裂。

因此,從形式上而言,保護基督教精神傳統不受地中海地區唯物主義誘惑的第一次鬥爭以失敗而告終。所幸的是,拜占庭藝術和歐洲繪畫的萌芽被保存了下來。此外,毀壞聖像運動淨化並喚醒了希臘人的智慧。若是沒有這次運動,世界可能永遠無法見證拜占庭藝術所成就的繪畫表現與形式主義的完美結合。從當時來說,斯拉夫人在塞薩洛尼基傳教士的影響下皈依基督教並且傳承了其文化,而凱撒巴爾達斯(Bardas)又建立了君士坦丁堡大學,這些已經為富有品味和知識的文藝復興埋下了伏筆,而這也為帝國盛世畫上了圓滿的句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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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加利亞人屠夫”巴西爾二世征戰之後的帝國及屬國(約1015年)

第五段時期為867年至1057年,這段時期只有一個朝代,它的建立者是米海爾三世的親信馬其頓人巴西爾一世,他殺害了米海爾三世奪取了皇位。

在歐洲歷史上,除了瑞典的瓦薩王朝,或許就沒有一個朝代能像這一系世襲統治者和他們的軍事將領們那樣,統治時期長達兩個世紀之久。這段時期的帝國疆域最為完整;而且在長達百年的時間裡,這支受到基督教及其文明所鼓舞的戰無不勝的君士坦丁堡軍隊,將穆斯林軍隊趕回了庫爾德斯坦的要塞。四個亞洲軍區被收復;而在北方,亞美尼亞和格魯吉亞被迫放棄穆斯林宗主權而聽命於拜占庭,前者最終還在11世紀初被完全併入了拜占庭的版圖——不過這種失掉前線緩衝地帶的行為馬上就被證明是極為不明智的。在9世紀70年代,巴西爾一世收復了西里西亞和卡帕多西亞。在10世紀,帝國的疆域又拓展至了兩河流域。從此以後,戰鬥的中心就轉移到了塞浦路斯北方的直角形海岸附近了。在尼基弗魯斯二世·福卡斯(Nicephorus II Phocas)和約翰一世·齊米斯西斯(John I Tzimisces)的率領之下,阿勒頗、安條克、伊德薩、大馬士革和貝魯特被攻佔了。961年,克里特島的收復使得希臘人再度獲得了愛琴海的控制權。拜占庭軍隊眼看就要解放耶路撒冷。

在西線,勝利的歡呼聲同樣響亮。從889年至924年,保加利亞沙皇西美昂一世試圖稱霸巴爾幹半島,他已將戰爭帶到了君士坦丁堡城下。在他死於927年之後,斯拉夫人一直按兵不動,直到基輔大公斯維亞託斯拉夫(Sviatoslav)的出現才打破了這一局面。這股勢力在970年被約翰一世所擊敗,整個國家直到多瑙河都被帝國所吞併;直到下一個十年才被撒母耳沙皇奪回。因此,“保加利亞人屠夫”巴西爾二世才開展了一系列著名戰役,使得保加利亞人一敗塗地,並在1014年滅絕了這一民族的所有男性成員。如今,整個巴爾幹半島都臣服於帝國的統治之下;而這位皇帝最終在雅典那已改為基督教教堂的破敗殘缺的帕臺農神廟的金色石柱下舉行了凱旋儀式。同樣在意大利,阿拉伯人的入侵為拜占庭的干預提供了藉口。從915年至1025年,從半島南部,至教皇國邊界,全都承認了帝國的宗主權。

東正教與天主教之間的關係最初並不盡人如意。由於米海爾三世的攝政王凱撒巴爾達斯品行不端,使他招致了伊格納修斯牧首(Ignatius)的責備,後者因此而被免職。代替他的是博學的佛條斯(Photius),此人因其在古典哲學以及從醫學到農學等所有的現存文獻上淵博的學識。在他保存下來的圖書館中,人們發現了其許多重要作品,但都難以辨認,而使他在首都上流社會頗有影響力,這也解釋了他何以在神職上平步青雲。羅馬教皇拒絕承認他的地位,再加上一系列爭取保加利亞人的秘密陰謀,導致了教會的分裂。佛條斯挑起爭執的神學,依據就是譴責羅馬教會把“和子說”(即表示:“聖靈是由聖父和聖子而出”)(Filioque)加入教條,稱此為異端,因為它意味著聖靈不僅出自聖父也出自聖子,這恰恰與希臘人對個人抽象交感的純潔性的情結相悖。巴西爾一世登基後,罷免了佛條斯,不過5年後他又被召回了。直到898年,東西教會才得以和解,互相真正認可則是920年的事了。這一狀態一直持續到了王朝末年。

在國內,商店、貧民窟、澡堂、宮殿、花園、教堂和修道院鱗次櫛比,上帝保佑的君士坦丁之城,臻於繁榮盛世,軍人皇帝在國外的武功相映生輝。三大洲的財富,從古羅斯的滾滾江河,從印度和中國途經特拉比仲德,沿著商道湧入了黎凡特和黑海地區,匯聚到這塊當時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城市的財富又成就了一種建築和藝術上的壯麗輝煌,拜占庭人心中神秘主義的悸動——這份對神聖之物的執著——又使其變得更加高情遠致。在國外,羅斯人皈依了基督教;而在基輔,在第聶伯河這條商貿幹線河畔,對拜占庭文明的有意接受使得一個全新的民族得以形成,這也使其形成了一個帶有自身特色的文明。

在帝國內部正孕育著各派新勢力,某些牧首和封臣的獨立已讓帝國顏面盡失。在帝國之外,塞爾柱突厥人正在東北方集結。而在意大利中部,代表著貪婪掠奪的諾曼人則將要效仿他們的同胞在黑斯廷斯的勝利。

1053年,狄奧多拉女皇這位巴西爾一世最後一位後裔的逝世,標誌著帝國曆史上第六段也是最錯綜複雜的一段時期的開始,而十字軍在1204年佔領君士坦丁堡和尼西亞流亡政府的建立標誌著這一時期的結束。

拜占庭國家的基本實力已經產生了動搖。馬其頓王朝的皇帝們遵循著伊蘇利亞王朝的方針,企圖繼續削弱亞洲權貴的力量,因此而造成了大規模的起義事件,直到“保加利亞人屠夫”巴西爾二世才將其平息。馬其頓王朝終結之後,封建家族爭奪皇位的鬥爭就接踵而至。直到30年之後,在1081年,阿歷克塞一世·科穆寧登基,以及其子及其孫的接續統治,才為這個依然是歐洲最強且唯一擁有文明生活,但卻為強弩之末的國家,注入了新的活力。與此同時,官僚組織,在封建內戰和源遠流長的外部入侵的雙重夾擊下,幾乎搖搖欲墜。一種古典文化的復興也體現在了某種不切實際的政治風雲中。一場針對半獨立的小亞細亞兵團首領的反軍閥運動,致使邊防要塞遭到忽視,並且形成了一種青睞使用外國僱傭軍而削減當地人部隊的傾向,而這些僱傭軍本身就善於見風使舵。在海上,通過出賣貿易優惠權而換取軍事保護的災難性政策,破壞了帝國的貿易,而且運送十字軍戰士來攻打拜占庭帝國的就是這些商船。早在這一時代之初,封建鬥爭,再加上柏拉圖主義者普賽羅斯(Psellos)領導的知識分子派系所引起的惡政,就成為了1071年曼奇刻爾特(Manzikert)之戰毀滅性失利的原因。這場戰役之後,帝國失去了幾乎整個小亞細亞,愛琴海沿岸第一次出現了突厥人的蹤影。

隨著11世紀曆史進程的發展,穆斯林的團結力量,在什葉派異端的侵擾和巴格達哈里發無能統治的破壞下,走向了分裂的邊緣。不過穆聖的傳人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1055年,奧克蘇斯河(Oxus)之外一支新興民族的首領突格里勒貝格(Toghril Beg)被哈里發立為蘇丹。從1063年至1091年,塞爾柱突厥人在不斷地擴張。亞美尼亞首府阿尼城(Ani)連同南方的科尼亞(Konia)都落入了突厥人之手。前往禦敵的拜占庭軍隊在位於埃爾祖魯姆(Erzerum)和凡湖(Lake Van)之間的曼奇刻爾特被打得潰不成軍,皇帝羅曼努斯四世·戴奧吉尼斯(Romanus IV Diogenes)也淪為敵人的階下囚。10年之後,希臘人對小亞細亞的控制僅僅限制在了黑海和愛琴海狹長的沿海地區。帝國最富饒的省份變得荒無人煙,城鎮被毀滅,農田也無人照看。最糟糕的是,帝國就這樣永遠失去了其最主要的兵員補充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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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努埃爾一世·科穆寧時期的帝國(約1180年)

在曼奇刻爾特之戰同年,突厥人佔領了耶路撒冷。這樣一來,迄今一直被阿拉伯人和平對待的基督教朝聖者如今也無安寧之日了。於是,西方那詭秘莫測的騎士精神以及對土地的迫切渴望便找到了一條新的發洩渠道。皇帝阿歷克塞一世·科穆寧在十字軍的幫助下,成功地收復了尼西亞、士麥那和遠至安條克的安納托利亞西岸和南岸全部地區。在對抗如今已分崩離析的塞爾柱帝國時,阿歷克塞之子約翰二世·科穆寧繼續將拜占庭邊界向東推進。但是其繼位者曼努埃爾一世雖然在其在位早期小有成功,可最終卻於1176年在密列奧塞法隆(Myriocephalon)大敗於突厥人。而隨著薩拉丁在敘利亞建立政權和耶路撒冷王國在11年後的覆滅,穆斯林之潮也捲土重來。

這不過是一股勢將毀滅半個歐洲文明並將推進到維也納城下的力量最初的小試牛刀。與此同時,一隻更加迫在眉睫的命運之輪正從西方向君士坦丁堡疾馳而來。

在整個馬其頓王朝時期,拜占庭在物質上取得的驕人成果也反映在教會的精神領域。牧首的權力相應地有所增加,而羅馬教皇的力量卻大不如前;若不是克呂尼改革喚醒了教皇的自我獨斷意識,東正教會實際上獨立自主的現狀很可能在理論上也能得到承認——只要他們願意。然而在1049年,改革者利奧九世被選上聖座時,正值米海爾一世(Michael I Cerularius)任牧首一職,後者違背了外號“單打獨鬥者”(Monomach)的君士坦丁九世的意願,故意挑起了關於意大利南部主教區歸屬的爭端。使節被派去東部首都,將一張充滿惡言詈詞的詔諭放在了聖索菲亞大教堂的聖壇之上。牧首則受到群眾狂熱擁護的鼓舞,而經過全面商討批准了這場由他一手策劃的分裂——而且經證明這是一場永恆的分裂。這是歷史上一場意義無法估量的事件。從此以後,在天主教教義中,希臘人就再也不是基督徒也非教友了。而在那個年代,天主教和日益西進的封建主義基本上是如影隨形的。

第一次十字軍東征發起於1095年的克萊芒會議(the Council of Clermont)。次年夏天,“隱士”彼得抵達君士坦丁堡。在這一世紀中期,拜占庭人就已經與意大利南方的諾曼人發生接觸,而後者通過在1071年佔領巴里(Bari)將他們從這裡驅逐了出去。10年之後,羅伯特·吉斯卡爾(Robert Guiscard)就已越過亞得里亞海來到伊庇魯斯,深入到了馬其頓和色薩利等內陸地區。因此,阿歷克塞一世·科穆寧及其臣民理所當然地會認為,這群舉止粗魯、目不識丁,成天吹噓著自己那暴發戶血統的諾曼人所秉承的神秘的宗教理想,以及這群士兵對聖物匣的這份獻身精神,根本無法補償他們在行軍途中以掠奪村莊為生所造成的損失;更何況第一次以及接下來的數次十字軍東征的初衷,在這場勢將——最終也確實做到了——給愛琴海地區輸入一種外來封建主義的政治運動之下,也早已變得曖昧不清了。帝國將僅存的兵力調離了東方。帝國重心首次被西方吸引過來,另半邊的歐洲註定會用這數百萬條張牙舞爪的觸角將世界團團圍住,“東方問題”就是在這種情況下誕生的。

皇帝阿歷克塞一世眼見無法躲避這些入侵者,便決定利用他們。作為對金錢和補給品的回報,十字軍國家的首領們答應把從穆斯林手中奪取的之前屬於帝國版圖內的城市歸還給帝國。但是在歸還了尼西亞之後,這些諾曼國王們卻扣留了安條克、耶路撒冷以及許多小城鎮。作為對皇帝反對這項破壞協議行為的報復,安條克的博希蒙德(Bohemond of Antioch)組織了一支針對希臘首都的“十字軍”。但他最終還是不敵阿歷克塞,只得羞愧求和,隱退於意大利。

1147年的第二次十字軍東征由霍亨施陶芬家族的康拉德三世和法國國王路易七世領導。他們各自的追隨者們在希臘領土上一路姦淫擄掠,最終卻在突厥人面前一敗塗地,還被他們的領導者拋棄在小亞細亞南岸自生自滅。兩者都曾計劃在途經君士坦丁堡時對其發動進攻,但最後都不了了之。

幾年之後,皇帝曼努埃爾一世·科穆寧收復意大利南部部分地區,他受此鼓舞而制定了恢復查士丁尼時期帝國版圖的計劃。東方的幾個拉丁公國被迫承認其宗主權。只有他才有足夠財力支付外交賄賂,這使得歐洲半數國家被牢牢地捏在了君士坦丁堡的手中。1182年,諾曼人攝政女王安條克的瑪麗(Mary of Antioch)不得民心,導致了一場針對君士坦丁堡外國居民的大屠殺。7年後,腓特烈·巴巴羅薩皇帝所領導的第三次十字軍東征部隊遭到了拜占庭人的公開攻擊。與此同時,一支諾曼—西西里人艦隊以殘暴的方式洗劫了薩洛尼卡。而在1197年,亨利六世皇帝差點就在臨死前對拜占庭宣戰。西方的全部力量正熊熊燃燒著那些敢於抵抗其入侵和否認其教皇的人們。而這時出現了一位流亡的皇位覬覦者,他四處為其被廢黜皇位和淪為階下囚的父親尋求幫助,這就足以將原本計劃進攻埃及的第四次十字軍東征的目標引向君士坦丁堡了。

這次東侵的兩位鼓吹者,蒙特菲拉特公爵伯尼法斯和威尼斯總督瞎子恩里科·丹多洛,兩者都沒有能夠活著回到故土。威尼斯為此次東征提供運兵船隻。1203年7月,遠征軍和平地入駐君士坦丁堡,可是當他們幫阿歷克塞四世恢復皇位之後就露出了真面目。這群十字軍戰士一旦立穩腳跟,就開始為他們從未履行過的職責漫天要價。1204年,市民們為統治者屈從於拉丁人而憤怒,將其推翻,取而代之的是“憂鬱者”(Mourtzouphlos)阿歷克塞五世。拉丁人下定決心要發起第二次進攻。4月12日,這座城市首次被攻破;將近9個世紀的財富,再加上君士坦丁大帝從世界各地收集的藝術品,毀於一旦。土耳其人1453年攻陷此城不過是這次災難的必然後果。對全人類而言,歷史上沒有比這次災難更加不幸的事。一代歐洲文明就這樣奄奄一息了。其12世紀的繼承者在貴族、民族和崇古的偏見面前束手無策。受其恩澤的民族和土地如今即將步入長達7個世紀之久的貧窮、無知和奴役。

千年拜占庭:古典與現代、希臘與拉丁在這裡交織

第四次十字軍東征之後黎凡特地區的主要國家

土耳其人由於一直受到1242年以來由成吉思汗領導的蒙古人大遷徙的影響,長期以遊牧民族的形式分散在小亞細亞各處。在奧斯曼的領導下,土耳其人國家得以形成,並於之後以他的名字命名。在奧斯曼之孫穆拉德(Murad)統治時期,土耳其人受到一種宗教狂熱的影響,使他們充滿了一種遠遠大於世俗野心的激情,而這種激情也將體現在其隨後的做所作為中。1306年,他們穿越了歐洲,漸漸蠶食了整個巴爾幹半島。1385年,索非亞放棄了抵抗。兩年之後,塞爾維亞人在科索沃戰役中一敗塗地。這時,西方才頓感大事不妙。教皇伯尼法斯九世發起了一場新的東征計劃,卻使得一支泛歐洲軍隊在多瑙河畔的尼科波利斯被徹底擊敗。1399年,皇帝曼努埃爾二世·巴列奧略出訪西歐各國,甚至去到倫敦,以尋求援助。就在其外出期間,君士坦丁堡已被團團包圍。末日似乎已經迫在眉睫,但是帖木兒的韃靼大軍突然在安卡拉擊潰了土耳其人,這讓拜占庭人獲得了一個喘息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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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世紀初希臘的前哨站

雙方相安無事了20年。而在穆拉德二世的領導下,土耳其人再度向波斯尼亞、阿爾巴尼亞和伯羅奔尼撒推進。1430年,薩洛尼卡失陷。皇帝約翰八世·巴列奧略毅然決定為獲取西方同情而做最後一次努力。在皇帝、教皇和一些東正教會與拉丁教會主要神學家經過冗長的討論之後,東西教會於1439年在佛羅倫薩又再度牽手。不過這一努力還是無濟於事。君士坦丁堡的人民再次表達了拒絕接受的意思。1444年,因這次牽手而組建的援助部隊也在黑海西岸城市瓦爾納(Varna)遭遇不測。而在1448年,另一支西方援軍在第二次科索沃戰役中幾乎全軍覆沒。幸而,當歐洲勞師無功時,希臘人卻總能一如既往地憑藉其城牆堅守陣地。1451年,穆罕默德二世成為了奧斯曼帝國的君主。他立即著手準備對這座讓他如坐針氈的城市發動總攻。他請人制造了一門巨炮。人們從奧斯曼帝國的四面八方被調集參戰。在城內,君士坦丁十一世召集了8000人從海上和陸上防守14英里長的城牆。攻城戰整整持續了53天。1453年5月29日清晨,土耳其人攻陷君士坦丁堡。東羅馬帝國的末代皇帝為自己及其臣民的名譽而戰死沙場。

不過,在黑海邊的特拉比仲德帝國和位於伯羅奔尼撒的米斯特拉專制君主國中,希臘人依然在負隅頑抗。前者在1461年被征服。而在後者的教堂壁畫上,在埃爾·格列柯筆下趨於成熟的繪畫藝術的復興,業已依稀可辨。但是這個希臘文明的前哨戰在1460年屈服了。中世紀到此結束,連接現代與古代的拜占庭時代也終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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